作者:漱梦实
最令人尴尬的事态,是佐那子今日所穿的衣服特别薄。
炎炎夏季,哪怕是很注意自己形象,从不穿很随便衣物的佐那子,也不可能会穿很厚实的衣物。
轻薄的女式剑道服之下,是更加轻薄的襦袢和腰卷。
当下这个社会,自然是不存在熊罩、内裤这种东西。
所谓的襦袢、腰卷,可以理解成这个时代的内衣、内裤。
前者是一种类似打底衣的物事,而后者是一种围在腰间、长及小腿肚,形似围裙的衣物。
佐那子今日这身剑道服的袴是蓝色的,这种偏深色系的衣服倒不怎么怕被水淋湿。
然而……佐那子上身的衣物及其下的襦袢,可都是白色的啊。
轻薄的白色布料被水浸湿……会发生什么、会看到什么,已无需用言语来详细形容了。
“抱、抱歉!”
青登终于也是后知后觉地从愣神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他像双掌触电了一般地连忙松开佐那子的右腕和左肩,并转过身去。
虽说并非是有意的……但青登做了很对不起佐那子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
心中升起强烈的歉意和罪恶感……不仅是因为他不慎看到了本该只能由佐那子的丈夫才能看到的东西,更是因为他适才所看到的光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在青登的脑海中放映,想停都停不下来……
“……”
背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佐那子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
佐那子的沉默,令青登很是在意。但青登又不敢转过身去看。
老实讲,佐那子这副什么话都不说的样子,更令青登觉得良心不安……
就在青登思考着要不要再对佐那子诚恳地道声歉时,他终于听到了佐那子的声音:
“……该说道歉的人是我。”
佐那子的语气无悲无喜……是青登所熟悉的讲话语调。
“是我刚才太不成熟了……明明都已经败了,还恬不知耻地想和你再比一场。”
“而且还打得那么没有理智、章法。”
“我的不慎摔倒,是我咎由自取。”
“害得你为保护我,而同我一并跌入水中……非常地对不起。”
身后传来水纹轻轻波动的声音……纵使没有向后看,青登也能隐约地感觉到佐那子正在对他躬身行礼。
“没、没事……”
尚未从心中的罪恶感,以及脑海里那段仍在播放的影像中“摆脱”出来的青登,结结巴巴道。
从佐那子这时的语气中听来……就总体而言,算是成功让佐那子恢复冷静了……只不过达成这一目的的手段稍微奇怪了一些。
青登:“……”
佐那子:“……”
沉默得令人觉得浑身不舒坦的氛围,再次包裹住二人。
“那个……我们先上岸吧。”
不论怎么说,先别再在水里泡着了,赶紧从河里爬出来总没错。
说罢,青登率先提起袴的两只裤管,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他们来时的那个河岸大步走去。
身上的衣服吸满了水分,青登感觉自己的体重变沉了起码2倍。
在顺利爬上河岸后,青登听到身后传来了佐那子也成功登岸的足音。
好在现在正值暑气逼人的夏季,哪怕成了落汤鸡也不会觉得冷,但让衣服一直这么湿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拖着湿透的衣服回家吧?
他倒是无所谓,但还是黄花大闺女的佐那子是绝不能浑身湿哒哒地回家的。
穿着能透出肌肤的全湿衣物,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抛头露面……哪怕是住在吉原罗生门河岸的最低贱的游女,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佐那子小姐,我们收集一些树枝、干柴来烤衣服吧。”
河岸旁就是密集的木林,根本不用愁找不到烤火的材料。
“你会升火吗?”佐那子问。
“我曾学习过如何在野外生活。”
在前世念中学时,青登曾痴迷过一段时间的荒野求生,靠着自学的方式,习得了“如何升火”、“如何找水源”等十分基础的野外生存技巧。
“佐那子小姐,我去东边找干柴。”
青登指了指东方,接着指头一转,指向西方。
“伱就去西边找干柴吧。”
分开来寻找干柴,一来效率高,二来可以避免再尴尬地看到彼此的身体。
“好……”佐那子轻声应和。
“那就待会再见咯。”
留下这句话后,青登径直地一头扎向河岸东侧的林地。
“……”佐那子并未立即动身。
她沉默着,伫立在原地。
从爬上河岸起,青登就时刻留意着自己的视线,避免自己再度看到佐那子的身子……故而,他无缘瞧见这样的一副奇景:佐那子虽然一直以她惯用的那种冷淡语调和青登对话,但飞上她双颊的那抹樱霞,自出现后就没有消散过。
一边用强装出来的“我才不在意方才所发生的事情”的淡定模样和青登对话,一边全程不敢看青登一眼地低垂视线,满面粉红用双臂紧搂住上身那刚刚被青登看过的部位,尽显娇羞女儿态……
在青登离去的此刻,终于不用再“演戏”的她,“哈”的一声,发出松了口气的长叹。
……
……
呼呜!呼呜!呼呜!
噼啪……!噼啪……!噼啪……!
升腾而起的火舌舔舐木柴,木柴的爆裂声不绝于耳。
靠着“钻木取火”的经典升火方式,青登顺利地点起了一团篝火。
青登用他的袖带,在2棵离得很近的大树枝桠上拉出一条晾衣绳,他与佐那子的衣服全挂在了这根晾衣绳上,衣服的下方就是正熊熊燃烧的火堆。
这些高高挂起的衣服,正好成了一道遮蔽效果良好的“帘子”。
青登和佐那子以背对背的姿势,分别坐于这道“帘子”的两侧,静待衣服烘干。
二人当然不可能将衣服全数脱光。
青登留了条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穿惯,但又不能不穿的兜裆布。
佐那子留了襦袢和腰卷。
时不时的,青登会稍稍侧转身子,查看衣服都烘得怎么样了,并留意着火苗不要烧到衣服。
侧转身子……如此姿势,余光不可避免地扫到映在“帘子”上的线条曼妙的影子。
佐那子取下束头发的蓝色缎带,三千青丝披散而下,背向青登而坐。
她正好坐在被“帘子”隐住身形的地方,所以从青登的视野看过去,并不能看见她的身子,只能看见投映在“帘子”上的影子。
不过,纵使只能瞧见影子……这抹有着诱人线条的影子,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只要把眼睛探到晾起的湿衣的缝隙间,就能看到要比眼前的河岸风光要精彩、耀眼得多的迤逦美景……此等想法刚从青登的脑海里浮现,便被青登以狠拍自己脸颊的方式给强压下去了。
没来由的,青登忽地想到:
——我最近……好像总在佐那子小姐的面前赤身果体的……
相比起上次,他这次果得还更加彻底。
对于刚刚在河中发生的意外,青登和佐那子都已互相道过歉,佐那子也一副并不会追究青登“看光了不该看之物”的无礼之举的态度……青登便想着此事就先暂且揭过吧。
他觉得佐那子应该也不会再希望他重谈此事。
相比起这则意外……青登有更加想朝佐那子问出的问题。
“……佐那子小姐。”
青登清了清嗓子,轻声说。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为何会在今日如此突然地来找我切磋?”
又为何会在输给我后,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因顾及佐那子的脸面,这后半句疑问被青登憋回肚里。
姑且不谈突然来找他切磋的此举,仅论佐那子在输给他后所展现出来的反应——不顾一切地表示“请和我再比一场”,向着青登发起毫无章法、完全是在发泄情绪的无谋攻势……
情绪失控的佐那子……青登第一次见。
青登敢断定:佐那子的身上,绝对是出啥事了。
佐那子的回应,给出得相当迅速。
“橘君,抱歉……今日真是让你见笑了……”
她先是用低沉的音调向青登道了声歉。
然后……低垂眼眸,支起并拢的双腿,伸出双臂抱住双腿。
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我……其实也说不太清楚,为何会突然想要和你切磋呢。”
“心情好杂……好乱……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来到试卫馆了。”
“现在回过头来仔细一想……这大概是我的内心深处,渴望着证明一下自己吧。”
“证明自己并不会逊色于橘君你这样子的‘冲天之龙’。”
“结果……自取其辱了呢……”
“我5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17个年头……拼尽了全力,使出了自己所能所能使出的所有得意技,却还是被习武时间还不足1年的你给打得惨败……”
青登听到自嘲的笑声。
佐那子一边发出自嘲的笑声,一边垂低脑袋,把脸深深地埋进双腿之间。
“佐那子小姐……?”在佐那子的话音落下后,青登的面庞霎时被强烈的疑惑与淡淡的担忧所支配,“究竟怎么了?是……有人抨击你的实力不足吗?还是有人说你实力不如我?”
“……”
“佐那子小姐?”青登以为佐那子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清了清嗓子,抬高音量。
“……”
“佐那子小姐?!”
“……”
佐那子默不作声……青登尽管心里担忧,但眼下这种二人都只穿着贴身衣服的状态,又不能扭身跑去查看佐那子那边的情况。
既然佐那子一言不发,青登也没辙了。
只能保持沉默……让佐那子好好地静一静……
……
呼呜!呼呜!呼呜!
噼啪……!噼啪……!噼啪……!
……
火焰的燃烧声强调出河岸的宁静。声音听着莫名给人一种好遥远的错觉,仿佛只有这片空间与世界分离。
过了好半晌,青登终于等来了佐那子的声音:
“……衣服好像干了。”
现在天气热,二人的衣服又都是很薄的夏装,所以在篝火的烤炙下,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能烘干。
“橘君,我要穿衣服了。”
听到佐那子这么说,青登立即端正背对佐那子的坐姿,直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