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不用，这样就行。”
亚莉莎轻声回道。
此时刚过午后，贫民窟里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和连乳牙都没长齐的小孩。
实际上，住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是流浪汉或者地皮流氓，要么是被放弃自生自灭的拾荒老人，要么就是依靠力气谋生的苦力工人，放眼望去，皆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不过，最近却有了一些不同的变化。
在看到亚莉莎路过的时候，向她投来的目光不再是过往的敬畏或者恐惧，而是一种更加难以言说的目光。
狂热，崇敬...乃至渴求救赎，种种神采交织。
所过之处，哪怕是垂垂老矣的老汉，都颤颤巍巍地向她跪了下来，不由得让丝塔莎有些拘谨，但又担心路途的颠簸会让姐姐难受，只能忍着这种难堪继续慢悠悠地走过去。
亚莉莎只是神情自若，她的目光投向远方。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当然就是那天晚上的死而复生。
在众目睽睽之下，亚莉莎被黑衣教众们分尸，连头颅都被悬于棺木之上，这是几百号人的亲眼所见，绝对做不得假。
却在第二天的时候，诡异地死而复生，而且得到了黑衣教众们发自内心...反正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就是非常由衷的推崇。
贫民窟的居民们看不到事情的真相，他们只看到了眼前所见的神迹，因此把亚莉莎认为是天神的圣女，连地狱的魔鬼都不敢夺走她的性命。
所以，亚莉莎就顺水推舟，以圣女的姿态，代原本的教主费利克斯成为了光明教会的真正掌控者。
再加上亚莉莎在沦落贫民窟之前，确实就是一名修女，熟读经典，只言片语就凝聚了信众，跟费利克斯等人之前那种靠威逼恐吓加利诱的方法高明了不少。
毕竟，对口专业的人士还是要比野路子强上不少的。
没过多久，信众从最初的两百出头，还都是缺衣少食的拾荒老人，一路发展到上千信众，连远在二三十公里开外的其他贫民窟都有人慕名前来朝圣。
甚至，原先破烂不堪的小教堂，都有人集资捐款，重新翻新了一遍。
不过，亚莉莎自己本人却婉拒了所有人的捐款，连住所都没有更换，依旧在之前的小屋子里，这让人更加笃定她才是真正的圣女，是天神派来拯救凡间的天使。
这些变化，对于丝塔莎来说都很不习惯，唯一习惯的是姐姐还是以前的姐姐，而且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姐姐熟悉的睡颜。
不必再像过去一样，担惊受怕，生怕下次见到姐姐的时候，姐姐的身体又少了些什么。
只要不是这样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姐姐，我们在这个时候来教堂做什么？”丝塔莎好奇地问道，“教会的弥撒，不都是礼拜天才会做的吗？”
之前费利克斯掌控教会的时期，这种礼拜仪式是每天都强制参加的，而且还要用面包之类的东西利诱，有时候还要以武力胁迫，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着信众的信仰，才能保持住联系。
亚莉莎上位后不久，这种信仰根本就不需要面包和大棒来维持，甚至都是主动捐献，自然就不需要每天进行。
其实亚莉莎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很清楚，在最为苦暗无光的地方，一束光芒，哪怕是虚假的光芒，都会引来飞蛾扑火。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份寄托，希望的寄托。
“...等几位客人到访。”
亚莉莎伸出手，在摸索了一会之后，才终于探到了丝塔莎的头发，轻轻地揉了揉。
第十九章 受害者与加害者（5k）
“仅仅只是相隔十公里。”
小队一行人走在贫民窟上，氛围都有些凝滞。
伊芙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在众人的前面，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或者说，已经见多到几近麻木的程度。
而其他几人对眼前这一幕幕同样感到沉默，路曼青更是少见地放下了相机，稍稍低垂着眼帘，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周围的一切，与十公里之外的城区，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随处可见的只有一种东西...苦难。
哪怕是用地狱与天堂，都很难来形容出这种差距。
直到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她们身处的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哪怕是在最繁华的都市之中，依旧会有这样看不见光的地方。
即便她们在来之前，已经可以换上一些普通的粗布衣服，但对于这里的人们而言，依旧算是衣着华丽的上等人。
附近畏畏缩缩躲在墙角，偷偷观察着一行人的难民，哪怕他们各不相同的目光里夹杂着各种情绪，却无一人敢上前冒犯。
众人对此没有觉得奇怪，但洛泠拥有亚莉莎的记忆，她知道，这是因为...
在贫民窟里无缘无故地出现的“体面人”，多半都是巡查队，他们惹不起。
若非如此，这里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不过，就在洛泠等人向教堂靠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难民明显多了起来，连目光都多了几分侵略性。
伊芙最先察觉到这些反常之处，但她只是皱了皱眉。
但就在她想继续前进的时候，却发现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都慢慢地围了过来。
其中大部分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花白斑驳的头发与胡须里满是污垢，不便的腿脚在微微发抖，却依旧死死地捏着类似于碎石或者断木之类的东西，逼近着伊芙等人。
“让开！”
伊芙低喝一声，作势摸向腰间，做出掏剑的动作。
她并不想对这些贫苦之人动手，想借此吓退众人。
同时，她心里也有一些疑惑，依照卷宗里的记载，这处邪教场地的信徒应该不算太多，也就一两百个。
但现在光是出现在周围对她们虎视眈眈的难民，就已经不止这个数量了。
难道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信徒已经翻了这么多倍吗？
连洛泠都忍不住惊讶，她在处理完宗教家的事情后就彻底挂机，剩下的事情都是交给了亚莉莎。
洛泠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她的造物，也没办法一直留意，虽然不至于被造物的记忆同化，但一直用着别人的记忆和情感，还是会觉得很奇怪。
尤其是在成为亚莉莎的时候，对于丝塔莎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姐姐，洛泠的心情相当复杂。
洛泠知道亚莉莎在沦落贫民窟之前是一名修女，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集起这么多的信徒。
这时，围过来的难民们逐渐躁动了起来。
或许正是伊芙的这句话和她的动作，让她的身份终于得以被确定，就是打算前来捣毁“光明教会”的巡查队。
这些难民的消息相当灵通，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不少的邪教窝点被「公司」雇员们摧毁，各种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尽管信徒们认为“光明教会”与其他所谓的教会有着本质的区别，但不确定巡查队到底会不会像对待其他教会一样，彻底毁去并杀掉教会里所有的教士。
所以，在伊芙一行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有信徒开始通风报信了。
沿途所有偷偷观察的目光，全是在盯紧她们的岗哨。
直到她们靠近教堂的时候，被召集起来的信徒们即便恐惧，即便知道之后很有可能会被巡查队清算，还是拿着各种很难称得上是武器的物什，来保卫他们的教会。
尽管包围着伊芙等人，这些信徒们依旧战战兢兢，但随着一句“保卫圣女”响起，他们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的支撑，目光里只剩下狂热，瞬间放下了所有顾忌，向众人压近了过来，看起来甚至已经有些疯狂。
“保卫圣教！保卫圣女！”
歇斯底里的嘶吼此起彼伏，看得众人胆战心惊，连洛泠都不例外。
“这...算是我整出来的活吗？”
一种莫名的心虚涌上心头。
“伊芙小姐，我们先该怎么办？”
岑湘云稍稍靠近伊芙，低声说道。
她已经拿出了一把防身用的手铳，但围上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这把小手铳可能不顶用。
不到万不得已，觉醒者是不能对普通人使用能力的，尤其是她这种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能力，被「公司」发现可是要受罚的。
「审判」路径姑且还可以辩解自己本来就是天生神力之类...
“冷静。”
伊芙沉声说道，然后开始穿起了拳套。
要是换做别的办事处，可能会以更妥当的方式处理眼前的紧急情况，但谁让她是惠灵顿的呢？
实在不行，就只能打出一条路，之后再让路曼青去治疗吧。
之所以戴上拳套，就是为了让拳头造成伤势轻一些，至少没那么痛苦。
就在伊芙迫不得已地准备动手的时候，躁动的狂热信徒们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正当伊芙等人疑惑之际，信徒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缓缓地伏下了身子，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跪拜着一个本来并不起眼的消瘦身影。
“愿主宽恕你们的罪过。”
她柔声说道，算不上悦耳的嗓音却有一种宽抚人心的奇妙效用，似乎只是听着，都能感觉到心灵受到了洗涤。
伊芙抬头望去，脸色瞬间古怪了起来。
来者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子，被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推着。
她的双眼被灰色的布条完全蒙住，双腿完全垂落，应该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尽管穿着是贫民窟里少见的干净整洁，但仔细一看，却发现与周围的信徒没有多少差别。
轮椅女子的容颜并不出色，没有夺目的身材，但她有一种神奇的气质，只要坐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就无法从她身上挪开了。
作为卷宗上特别标注出来的两名人物之一，伊芙当然不可能没认出来，但问题是...
“圣女亚莉莎，不应该是受害者吗？”
最近发现的邪教窝点都大差不差，基本上由一个或几个圣女圣子，和一班半吊子教士组成。
之所以说是半吊子，是因为这些教士连教义都编不出几条，全靠威逼利诱搭建起这些邪教。
若只是如此的话，顶多只算是有些人为了搞非法集会弄出来的名头而已，「公司」都懒得管，顶多通过一些非官方渠道通报给维多利亚当局。
当局就更不可能管了，跑这地方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巡查队的老少爷们也不想与这些被他们眼中“肮脏的下等人”接触。
但是，这些邪教却通过某种方式，真的接触到了诡异的力量，所以「公司」这才派人前来清剿。
其中，圣子和圣女基本上扮演的都是被献祭的对象，在前几次的行动记录里，基本上被发现还活着的圣子圣女不到两成，而这两成之中，绝大部分都是终生残疾，生活不能自理。
圣女亚莉莎看起来应该也是这种情况，但...为何会成为信徒们膜拜的目标？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教士才姗姗来迟，直接跪在了圣女亚莉莎的脚下，齐声道，
“圣女请恕罪！”
伊芙直接就给看不会了。
前面还可以用这个教会可能比较特殊来解释，但...这些黑衣教士们又是咋回事？
之前的案例完全没有这种情况出现啊！
伊芙甚至在里面看到了教主费利克斯，连他在看向圣女亚莉莎的时候，都是满脸的诚惶诚恐，似乎真的当心圣女会降罪于他。
“几位客人，你们是为了什么，来到了这里？”
圣女亚莉莎微笑着看向伊芙，她已经失去的双眼，却仿佛有着灼热的目光。
伊芙一时语塞，说实话，她觉得自己是不善言辞的一类人，对方这么客客气气的，总不能直接就说我是来让你们去死的。
另外，圣女本来就没在被剿灭的目标之中，是属于要救下来的。
或许可以通过这些被献祭的圣子圣女，能稍微推演出这些邪教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了诡异的力量。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救了，对方明显就是boss好吧！
“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邪教，所以奉命前来剿毁。”
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岑湘云站了出来。
一听到“邪教”这个名词，底下的信众们再度躁动了起来，不少人已经重新摸向了武器，带着怒意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岑湘丣云。
岑湘云头皮发麻，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邪教？”亚莉莎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如果我们的教会是邪教的话...维多利亚的国教，也应该是了。”
她拿出一本小册子，随手一抛，丢向了伊芙。
伊芙抬手拿住，翻开看了一会，脸色更加古怪了。
“见鬼...”
“怎么了？”
“至少从这教义上来看，确实挺正派的。”伊芙呼出一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