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轩辕穆雪简直心底咯噔一声，本以为向来爱干净的母亲会因为被一具复活的死尸贸然接触而引发怒意，却没曾想母亲只是咯咯轻笑，没有任何抵触之意。
“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穆雪母亲眯着眼睛，伸出手指勾了勾洛泠的下巴，像是在享受羽绒的细腻触感。
“叫我黑鸦就行了。”
洛泠不太习惯地扭开了头，本来肆无忌惮的应该是她，但穆雪母亲似乎更加自来熟一些。
“可你明明是红色的。”穆雪母亲的脸上略微闪过讶然的神色。
“那，红鸦也可以。”洛泠稍作迟疑，回道。
之所以叫黑鸦还是因为这是轩辕穆雪给起的称呼...不过，反正都是代称，没什么差别便是。
“母，母亲？”
轩辕穆雪却是没想到，母亲与黑鸦小姐相处会是她意料之外的和睦，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
“直接说着便是，雪儿，不必顾忌，我看这个孩子很乖巧，不像什么坏人。”
穆雪母亲说着，继续微笑着望向洛泠，因为伤势而紧闭的右眼微微睁开，露出一枚可怕的漆黑瞳孔。
就在这时，洛泠感到一阵相当熟悉的毛骨悚然，这种熟悉几乎深入她的骨髓之中。
“...是「末日」！”
在穆雪母亲被毁的右眼之中，洛泠感知到了属于「末日」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这些伤势的缘故，穆雪母亲竟能稍微驱使「末日」的些许能力。
这是洛泠遇到的第四位能够驱使「末日」力量的存在，其余几个分别是她自己和姐姐，以及作为末日信徒的女人。
看来...
早在维多利亚之前，大夏帝城就已经接触过「末日」的路径，甚至还与践行其中的存在交过手。
估计断去的手脚也是受到了「末日」的污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确实只能切掉了，若是留下恐怕连本身的存在会被彻底坠入「末日」，洛泠可是切身体验过这一点的。
“是。”
轩辕穆雪听到这句话之后，神情便缓和了些许。
有母亲这一句话保底，她自作主张地选择留下这位报信人的忐忑便减弱了不少。
其实依照轩辕世家一以贯之的做法，像黑鸦小姐这种态度相当不确定的存在肯定会被严加看管，遇上严苛些的长辈还会以更加极端的手段进行对待。
或许是过去起源之地大夏帝城长期严峻的形势所致，轩辕世家向来只信人性之恶，这般通风报信的行为只会觉得是另有图谋，不会觉得是真心相助。
由此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不怎么讨外人喜欢的操作，严重些的甚至会直接动用搜魂手段，以便以最直截了当，也是最具备可信度的方式知晓更多信息。
——换句话说，就是昔日维多利亚里没有被限制的老人所会做的事情，简单粗暴直接，但会很有效。
当然，轩辕穆雪这般做法也有可能会让别有用心，甚至是想借此危害轩辕世家之人逃过一劫，因此才会忐忑不安。
不过现在，轩辕穆雪听到母亲的这句评价之后便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母亲的右眼被污染之后能够直接感知到灵魂与意识，简单分辨出一个人好坏。
当然，好和坏的定义通常都很模糊，但好得纯粹与坏得彻底这两种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至少能让母亲以这般温柔态度对待，就算不是好得纯粹，但也不会很糟糕。
跟洛泠对视了一眼之后，轩辕穆雪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全过程都说了出来，包括之后跟洛泠的对话。
穆雪母亲一边安静仔细地聆听着轩辕穆雪的讲述，另一边右手却是在不安分地顺着洛泠的羽毛。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洛泠莫名地感到一种毋庸置疑的威慑，隐约不明显，但确切地存在着。
这位母亲...似乎并不算“温柔”。
“我在想什么呢，这可是战狂世家里的...”
洛泠想脱离开来，但现在似乎已经走不开身了。
...反正只是随手捏出来的鸟躯，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洛泠便释然了些许。
不过话说回来，穆雪母亲是不是经常这样会像这样去顺鸟羽，洛泠觉着这动作还蛮舒服的，微微挺直了背部。
耐心听完女儿的讲述之后，穆雪母亲稍作沉吟，轻笑着微微颔首，
“我清楚了，这件事情你做得没错，武儿总是太过莽撞，家里近日来不安分的子弟也不少，若是贸贸然的话，怕是会闯出不少祸事。”
“这件事情牵扯众多，这几个‘小贼’估计来头不小，这便是他们一直都藏着身份的原因。”
穆雪母亲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肩膀上的洛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又微微勾起了些许。
“叔祖说等三日之后，他们从「不周遗迹」归来再行决断。”轩辕穆雪的神情却依旧愁虑，这也是她迟迟犹豫着要不要述出黑鸦小姐存在的原因。
叔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很暴躁，直接说他这祖也不想祭了，马上就要抄家伙回来把这群狗东西的祖坟也给刨了，但没过一会儿便冷静了下来，让轩辕穆雪先不要声张，暂且把事情压下去。
但现在轩辕穆雪的担心的是，或许耽搁几日，这些盗墓贼就已经得手了。
要是黑鸦小姐能够说出更多信息的话，可能叔祖就会作出不同的决断。
“叔祖总是这样的，我很了解他。”穆雪母亲对此却不算意外，“或许初遇之时会很冲动，但很快便会作出冷静的判断，作为一家之主，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作出的决断。
“至于这个可爱的孩子...”
穆雪母亲轻柔地把洛泠捧在手心里，或许是因为绒毛散得她痒痒的，悦耳轻灵的轻笑再度响起。
片刻之后，穆雪母亲眯起双眼，脸上闪过些许怀念的神色，嘴角却是难掩扬起的幅度，
“就暂且先留在我这里吧。”
轩辕穆雪迟疑稍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母亲对黑鸦小姐有种莫名其妙的注意力，并且关注的似乎是黑鸦小姐的本身，而并非她拥有的信息。
...这是为什么呢？
轩辕穆雪实在是没想明白，无论如何，这位黑鸦小姐目前待在这儿的都只是一具用某种死灵术法重新拉起来的尸体而已。
实际上，洛泠动用的能力和轩辕穆雪的想象还是有差别的。
洛泠做的是用之前留下的菌丝彻底吞噬整只黑鸦尸体，然后再利用吞噬得来的微弱力量重塑肉身。
与其说这是一具尸体，不如说是一具新生的躯体，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爱干净的穆雪母亲并不抵触现在的洛泠...世界上可没几个能比这位黑鸦小姐更干净的存在。
“是，母亲。”
轩辕穆雪微微颔首，她的目光同样忍不住停留在洛泠身上，似乎是想看看黑鸦小姐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母亲。
但很快，轩辕穆雪便离开了，这倒不是母亲赶着她走，而是作为执法堂的二长老，平日里她需要忙碌的事务还有许多，可没办法跟已经退休，闲到能够靠种些花花草草来调养心性的母亲一样。
房间里只剩下穆雪母亲与洛泠，她们彼此对视着，片刻之后，穆雪母亲开口道，
“「羲和国」的帝女，「青丘之国」的青丘之主，「雷泽」的雷主，「蓬莱岛」的仙子...”
她缓缓地说出这些名字，然后又对着洛泠微微一笑，微微睁开的右眼散出些许可怕的色彩，淡淡地说道，“是哪一位呢？”
“.......”
黑鸦的脸上不着任何表情，连目光都变得呆滞了起来。
在穆雪母亲说出第一个名字的时候，洛泠就已经意识到对方想做些什么了。
她并不是在提出问题，而是寻求答案。
她并不需要洛泠回答，只需要洛泠听到这个问题，就够了。
但洛泠直接中断了与这具躯体的联系，不给穆雪母亲半点窥见真实情况的机会。
穆雪母亲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浮现出些许遗憾的神色，
“真可惜。”
她抬手揉了揉洛泠的羽毛，说道，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轩辕玲珑，唤我玲珑姐便可。”
“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仅从外形与「精卫」有几分相似的小鸟。”
第二十二章 “传说”与“现世”（5k）
轩辕玲珑。
轩辕穆武与轩辕穆雪兄妹的母亲，一位因为伤残情况已经提前退休的轩辕世家高层，似乎通过被「末日」所污染的右眼，拥有着某种洞悉本质的能力。
但即便抛开这一点，洛泠对于她能够认出自己现在的这般外貌并不奇怪。
本身洛泠之所以会选择使用这副略微进行过修改之后的「精卫」外貌，也存了几分想靠着「精卫」的面子在轩辕世家这边刷脸的念头。
反正「精卫」是鸢尾家的，应该不会介意洛泠暂时借用祂的名头。
不过，出乎洛泠意料的是，轩辕玲珑第一眼就洞悉了洛泠的本质，“仅从外貌上与「精卫」有几分相似”而已。
因为洛泠重塑这具黑鸦尸体使用的是傀儡谣的能力，与「乌鸢」可没多少联系。
只是，即便察觉到这一点，轩辕玲珑对洛泠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伸着手指在逗弄着她，看起来就像是在遛鸟一样，仿佛刚刚轻描淡写地说出好几个在大夏帝城之中如雷贯耳的名字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通过轩辕穆雪透露的只言片语，轩辕玲珑就已经把“盗墓贼”的范围缩小到了一定程度，直接把名单罗列了出来。
如果洛泠没有及时切断与黑鸦躯体的联系，轩辕玲珑第一时间就可以锁定目标人物，只可惜洛泠的反应足够快，让轩辕玲珑的小手段落了空。
不同于新上任没多久的轩辕穆雪，轩辕玲珑深知大夏帝城诸多势力在平和的表面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暗流涌动，再加上维多利亚的破碎，近日来更是涌现了一些不太安分的存在，甚至波及到了轩辕世家的内部。
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紧盯着此时此刻的轩辕世家，稍有不慎牵扯到各方入场的话，便会因此化作一滩难以脱身的泥潭，这可不是靠着无脑莽撞与战狂就能够应付的局面。
对于这一点，轩辕家主同样很清楚，因此才会让轩辕穆雪暂且按下这个惊人的消息，在没有确定究竟是何方神圣跑来刨自家祖坟之前，最好不要过于打草惊蛇。
所谓的好战，轩辕世家更多地是把这一点当做是一种手段，而非目的，这才是他们与骑士神选这群真正的疯子之间的区别。
因此，在这些条件的前提下，所谓禁忌「天女魃」的存在相对而言反而是次要的，可以容后再仔细思量其真相究竟如何。
如今轩辕世家的重中之重，是在避免牵扯出更多混乱之前，先遏制住刨祖坟的这几位...
轩辕玲珑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桌面上呆若木鸡的黑鸦小姐，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欣赏此刻洛泠的模样。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忽然轻叹一声，脸上闪过些许怀念，说道，
“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精卫」了，若不是见到了你，小黑鸦，我险些想不起来祂的模样。”
“...你认识祂吗？”洛泠稍微缓过神来，问道。
她其实对「精卫」昔日遇害一事相当在意，很想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精卫」为何会重伤垂死，「发鸠山」神国为何会燃起无穷无尽的「三昧真火」...
当然，洛泠之所以感兴趣并不纯粹是为了能找到「精卫」伤因，从而能够在治好祂之后把鸢尾甚至连祂都拐回到自家神国里当园丁，更多的原因是她很好奇。
嗯，好奇而已。
只可惜目前唯一的亲历者鸢尾小姐当时和现在一样笨，从头到尾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连遭遇的是什么危机都不清楚。
“我认识祂，祂不认识我。”轩辕玲珑脸上闪过些许奇怪的神色，说道，“等等，小黑鸦，你说这个，该不会以为...祂是一位具备人格的神明吧？”
类似于雪梅这种存在，就是具备人格的神明，也可以被称之为像人的诡异。
“...额，难道不是吗？”洛泠反问道，但她同样不敢确定。
主要是「精卫」神眷者鸢尾小姐的记忆之中，这位「精卫」大人的所有表现都相当人性化，甚至包括最后不惜牺牲自身，也要挽回鸢尾的生命这一点更是让洛泠动容，有一种感同身受的触动。
不得不说，或许是由于鸢尾小姐的滤镜，导致让洛泠对「精卫」这位本应该算是「高危诡异」的存在颇有好感。
“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轩辕玲珑轻声念出这段广为人知的「精卫」传说，然后望着洛泠，幽幽地说道，
“即便是在传说之中，「精卫」早就已经不是‘女娃’了，祂是已故女娃充斥着怨恨的亡魂，说是执念之化身也不为过。
“更别提昔日的「发鸠山」便是因祂而毁，山崩海没，不负「灾厄」权能「山海」之威名。”
从始至终，「山海」都是「灾厄」路径之上的权能...而非「元素」。
「精卫」是一位「高危诡异」，从来都是。
“我对你更感兴趣了，小黑鸦，明明使用的是「精卫」的形象，似乎却不是大夏帝城的本地人。”
轩辕玲珑微微凑近了洛泠，完好的左眸之中流露出些许莫名的情绪，
“你貌似没有分清楚‘传说’与‘现世’之间的差别，才会认为‘传说’是曾经发生在大夏帝城里的故事...这实际上是混淆了两者之间的概念。
“会犯这种错误的，大概都是来自于‘瓦尔哈拉’的蛮子们...哦不对，‘维多利亚’也有可能，不过我对那边也不是很了解，但轩辕世家里也有应对维多利亚的堂口，或许他们会知道一些。
“你的能力应该能是做到一定程度的血肉塑造，掌握着「寂亡」的权能，是借助祭器施展的吗？应该不止，或者说掌握着融入祭器能力的特别术法，或许从这一点可以缩小一点范围...”
轩辕玲珑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但洛泠听到她这些的话却只觉得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