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从她踏入孵化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进入了纪萤的能力范围之内。
洛泠没有反抗「卵」的侵蚀，顺势地被拉入纪萤的记忆里。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够与失控状态下的纪萤对话的机会。
坐在这里的只是记忆里的纪萤，现世里的她最后的理智已经留在了列车之上，无可奈何的挣扎已经走到了最终的结果。
“很可笑是吗？”纪萤微微低着头，向来冷漠的脸庞上微微泛红着眼眶，“到头来，我竟然变成了我最倽痛恨的模样...”
从一开始见面开始，纪萤就已经跟洛泠说过，她要杀死傀儡谣。
只是现在...她反而成为了傀儡谣的傀儡，是傀儡谣复苏的源头，这座孵化场就是失控的她造就出来的，一旦孵化完成，完全体的傀儡谣就会出现。
“纪萤，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洛泠扭头望向纪萤，认真地说道，“我想听。”
尽管通过艺术家的部分记忆，洛泠隐约猜到了些许，但她更想倾听纪萤的倾述。
即便是注定会被现世所遗忘的记忆，也有被留下来的资格。
“实际上，我不是这个「界限」的人。”记忆中的纪萤抬起头，缓缓地说道，“我来自于...另一个已经被湮灭的「界限」。
“一个彻底错乱的「界限」。”
所谓「界限」，即现世与虚无之界的限制。
在正常情况下，是没有「界限」这种说法的。
但在三百年前，十位「禁忌」全部沉寂，同时在全世界的范围之内引发了某种「错乱」，「界限」便随之诞生。
时间与空间的关系被彻底打乱，世界各地所经历的时间甚至都各不相同，不同的时间层级就被称为「界限」。
如果用一种被叫做“叠叠木”的积木玩具来比喻，世界上的各个地方就像是一块又一块的积木拼接在一起，每一层代表着每一段时间，不断地往上累加。
每一个时间段就是一层，整个叠叠木就是整个世界的历史。
某些位置的积木，因为某些事故被抽走，叠叠木上空出来的位置就成为了「界限」之外，被称为「虚无之界」的地方。
诡异与接触过「权能」的觉醒者都能看到「虚无之界」，认知的差距带来了另一层的危险，因此李少恒才不敢轻易踏足。
目前具备认知的人穿过「虚无之界」的方法，就是在表世界的载具内部，即火车飞机等方法，但这种方法只能进入相同「界限」的其他地方。
如果想前往不同「界限」的其他地方，只能通过更加特殊的方法。
「灵界行者」便是一件足以跨越「界限」的珍贵祭器。
在艺术家的记忆里，他们是从一个叫做「维多利亚」的地方来到江城县的，而那个地方所处的「界限」显然与江城县不同，在时间轴里要早上一些，约莫有一两百年的差距。
而纪萤则是来自于更晚一些的「界限」，在她所处的「界限」里，傀儡谣的灾难已经彻底失控。
亚细亚超过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沦陷，所到之处基本上都化作了如丧尸一般的存在。
他们的肉体全部被白色菌丝所占据并吞噬，只留下大脑与意识，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啃食血肉已经是接受程度最高的事情，更为可怕的炼狱场面更加难以言喻，比电影电视剧里的丧尸恐怖片还要可怕上不知多少倍。
犹如世界末日。
最终，经过不知多少努力与伤亡，纪萤与她的小队终于成功杀死了傀儡谣，从世界的历史之上，抽走了这枚由傀儡谣引发的错乱「界限」。
却没想到傀儡谣竟然在其他的界限提前埋过一枚「卵」，这枚「卵」直接继承了傀儡谣的意识，即将成为新的傀儡谣。
如果傀儡谣在复活成功的话，好不容易结束的错乱界限又会被重新开启，被抽走的可悲积木将会重新装上。
为了阻止这一切，纪萤当机立断，用她的能力「错觉」掉自己所有的过往，并在自己的体内植入傀儡谣的白色菌丝，因此才能循着线索孤身来到江城县，并试图将傀儡谣彻底杀死。
同时由于「错觉」，她自己的过往已经消失，不会牵连到已经湮灭的可怕未来。
至于杀死傀儡谣的方法...
“我的所有队友，包括我的队长，皆因此而亡。”纪萤平静地说出了她早有预料的结局。
在那个被湮灭的错乱界限之中，她们之所以能够结束那场灭世之灾，就是依靠这个方法。
与傀儡谣融为一体，用意识来杀死意识。
但是，江城县里的傀儡谣隐藏得实在是太深了，直到最终都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纪萤根本找不到本体的位置。
纪萤只能不断地去融合被孵化的「卵」，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丝线索，但最终皆是无果，她失败了。
而在失败之后，甚至成为了另一场灾难。
这才是让纪萤最为悲伤的结局。
她不怕死，本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现在...
“我们，还能成功吗？”
纪萤稍稍扭头，望向来专门送她最后一程的洛泠。
“...当然可以。”
洛泠微微颔首，肯定地回道。
“这样就，太好了...”
纪萤展颜一笑。
她缓缓伸出手，捧起了洛泠的小脸，满眼皆是星光。
“谢谢你，洛泠小姐...”
即便是在最后一刻，都这样温柔地还陪着我。
位于记忆的丧尸城市逐渐崩坏，裂成碎片缓缓消散，连同纪萤最后的身影一同湮灭，彻底融入到「虚无」之中。
这意味着，属于纪萤的记忆...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至此，除了洛泠之外，再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位沉默寡言的女子，曾为了杀死傀儡谣牺牲自己的一切。
这是纪萤给自己留下的后手，她不愿意自己成为另一位傀儡谣，不愿成为这世间的灾难，再度引发出「错乱」的「界限」。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记住这位名为“纪萤”的女子，她和她绝望的「界限」，至此湮灭于世间。
洛泠闭上双眼，鼻尖隐约带着些许朦胧的酸意。
当她再度睁开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眸之时，看到的是一株直通云霄的庞大真菌，紧紧地扎根在县城中心处。
周围的高楼大厦全都爬满了菌丝，地面上的尸骸连碎骨都难以幸免，全部都已经被啃食殆尽。
在纪萤失控的那一刻，属于傀儡谣本体的孵化就已经开始了。
之所以能撑到洛泠到来才展开孵化结界，都是因为纪萤最后的坚持，哪怕已经化身最可怕的诡异，她都想拼尽全力减少灾难的规模，几乎刻进了本能。
洛泠向着庞大的真菌走了过去，几束蔓延开来的菌丝稍稍与她接触，便略带着些许亲昵地缠绕在她的指尖。
即便知道这不是纪萤的意志，只不过是「卵」对「傀儡谣」本能的亲近而已，洛泠终究还是没能继续忍住。
平淡的悲伤蔓延开来，无言的泪水滴落在地面上，瞬间长出几株微弱的真菌。
“孵化场...没错，这里是「傀儡谣」的孵化场...”
看见这一幕之后，银白的少女缓缓地抬起头，脸色渐渐漠然。
“而我...同样是「傀儡谣」。”
“来吧，我们决一胜负，为了这个世界，为了...她最后的遗愿。”
.......
“孵化场的规模还在扩大，必须立即疏散江城县居民！”
“侦测到孵化场中心的诡异能量正在急速膨胀，请做好直面「高危诡异」的准备！”
“「公司」紧急召集所有位于二十三号「界限」、P7级别以上的专员，包括正职与外包，顺便向所有觉醒者组织发出警告通报！”
一条又一条信息迅速传了下去，「公司」内部直接把这件事情提到了S级紧急事件，连镇守本部的P9总监都已经在准备出发。
沉眠的「高危诡异」其实不算少见，即便知道其存在也很难确定位置，大部分时候活跃的都只是它下属的「卵」而已，一位P8专员带领的小队就能够处理。
但如果是苏醒的「高危诡异」...
意义完全不同。
高危诡异，可是拥有着「权能」的存在，每一位现世带来的都是惨绝人寰的灾难。
艺术家等人之所以会选择动手，除了路径吻合之外，最重要的是「傀儡谣」表现出来的模样相当虚弱。
万万没想到...这种虚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伪装，它绝大部分力量都埋藏在纪萤这枚能够自我限制的「卵」上，才能做到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展开孵化场。
当孵化场出现的时候，绝大部分的反制手段就已经失效，要么等着高危诡异孵化完成彻底现世，要么就派遣小队强行突入孵化场之内，斩杀孵化中的高危诡异。
公司召集人员，就是为了执行第二种计划。
青山精神病院之内，几乎所有交流群的群友都在此刻聚集于零号病房之内，还包括了刚刚从孵化场现场归来的李少恒。
但向来管事的刘松逸此时却不在，他正在以刑警的身份去疏散江城县的居民，一来是救命，而来是不想让这些普通人成为这只不知名诡异的养料。
不，现在已经不再是不知名诡异了。
“现在，我把手上的情报分享给诸位。”
李少恒在群里转发了一封从公司总部紧急传来的情报，他看了一眼昏迷了不知多久的季识年，又忍不住地目光投向旁边一个不断地打着哈欠的年轻女子。
这位病友交流群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秘管理，看起来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女子，但却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服。
她带着一个圆框眼镜，一袭长发编成了两条过时的麻花辫，一身布衣裁剪成整齐的衫裙，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民国片场跑出来的。
但知道「界限」真相的李少恒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只是没敢确定。
因为这名看似来自于民国的青年女子太弱了，只是一个中位觉醒者。
“你总是这般瞧我作甚？”民国女子一挑眉，颇有几分英姿飒爽，“讲你的去，我又不会碍你事。”
“......”
李少恒收回目光，说道，
“记载着诡异的禁忌石碑上已经出现了这只诡异的真名，序列第四十九位，「寂亡」之「傀儡谣」。”
初次在公司情报里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少恒总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但仔细回想的时候却一无所获。
似乎只是错觉而已。
此话一出，周围的氛围就压抑了起来。
第四十九位。
只要是与诡异交手过的觉醒者，都知道这个序列排名究竟意味着什么。
之前李少恒一直说这是一位「高危诡异」，但实际上由于只是推测，江城县里的觉醒者都还存了几分侥幸，或许是李少恒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呢？
但如今禁忌石碑已经确定，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还有一件事，这才是我召各位到此的目的。”李少恒的脸色微微一沉，“关于你们交流群里的「白魔女」。”
话音落下，最先出现反应的是安语和艾尔莎，她们的脸色都明显地浮现出紧张之色，其他的除了沈妙芸之外，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沈妙芸眨了眨眼，她可没有忘记这位“同行”，大伙都是差不多的奶妈，可惜的是交集不是很多。
“从各个迹象推测，她应该是「傀儡谣」的使徒。”李少恒继续说道。
使徒！
知道“使徒”含义的人全都瞪大了双眼，无比震惊，不知道的则都是满脸的疑惑。
“换作一类通俗之讲，大致即是‘走狗’之意。”民国女子好心地补充了一句。
“不可能！”安语立刻站了出来，她惊恐的眼神里残余着不可思议，“白小妹...怎么可能是那只可怕怪物的走狗！”
她亲身经历过白岩村事件，还被白小妹使用起死回生的能力拯救了自己的生命，更是亲眼目睹白小妹解决了地下空洞的恐怖诡异。
说什么白小妹是残害村民的诡异的走狗...
这怎么可能！
“白小姐姐才不会是走狗呢！”
小贝菈用尖细的嗓音替艾尔莎说出了她的心底话，这位异邦的红发少女满脸的倔强，不服气地“看”向李少恒。
在单纯的她看来，「公司」的人都是外人，还间接害死了洛泠小姐和她的姐姐。
尽管自己确实被救了回来，可经历过那般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继续百分百信任公司。
如果从白小姐姐和公司里面挑一个相信的话，她还是更愿意选择白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