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妖眼
虽然祂们的战斗仍旧很激烈,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天琴已经落入下风了。
祂们对彼此造成的杀伤确实能够迅速愈合,但在愈合的速度上,天琴明显比不上永生。虽然祂看起来更有理智,也更有章法,但也架不住永生那仿佛拥有着无限活力的进攻,就如地面上的神之侍从一样。
天琴的神之侍从是人形的,看起来像是战士,他们还拥有着配合,能够随手抽出路边的钢条或者铁剑作为武器。
而永生的神之侍从则像是更为灵活且疯狂的污染物,它们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体。
它们之间的战斗看起来就像是文明与野蛮,秩序与疯狂之间的冲撞。
但后者却占了上风。
一旦天琴被新神所杀死,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可是现在,他们根本连大殿都冲不进去。
他们第一次发现,在神明的伟力面前,他们所掌握的力量是那么的无力。
甚至于,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奥利弗是否还活着。
就算奥利弗还活着,就算他们成功突入了进去并且找到、杀死了他,又有什么用处。
杀死奥利弗是否能够扭转战局?
甚至于,是否能够改变些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
但除了这个,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特别是当第五区里还有无数同僚在用生命给他们拖延着时间,这就更让在场的魔鬼骑士们无法忍受一事无成,就只是看着的自己了。
“继续冲吧。”有人说道,“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这样硬冲进去送死?”
“你怕死?”
“来到这里的人谁会怕死?我怕的是无意义的死!我们已经是最后一批人了!”
“那不还是怕死吗?”
听着下属的争吵,伊娜心中也升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知道此刻队伍的情绪很低落,但她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
在污染之地时,负责调节队内氛围的人也是尤里不是她,但是此刻,尤里并不在这里,而她又实在是不擅长……不。
伊娜也感觉到了自己心里升起的那股沮丧,她立刻意识越是在这种时候,身为领袖的她就越不能表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所有人都可以崩溃,但队长不行。
恍惚之间,伊娜的脑海中响起了这样的话。
但她又一时间想不起这句话是谁对她说的。
是尤里,还是……父亲?
如果是尤里或者父亲在这里,又会怎么做呢?
伊娜忍不住这样想着,而后她真的想起了什么。
很久以前,父亲也带她和哥哥来过通天塔。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了,她只记得那时父亲一手牵着哥哥,一手抱着她,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向人们炫耀着,同时也在向她与哥哥介绍着这座通天的巨塔。
“能进去几个就进去几个,总比在外面看着好!”
“那样只会葬送掉最后的希望!”
在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时,伊娜突然开口:“不,还有一条路。”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伊娜展开了地图,指着地图上一个未曾有过标记的角落,说道:“这里,应该是有一条通道的,能够直接到达顶楼。”
“直接到达顶楼?”下属很是惊讶,“会有这样的通道?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曾是属于宵星的特殊通道。”伊娜轻轻的说道,“按照规定,在遇到特殊情况时,宵星的骑士可以绕过所有的程序,直面通天塔主教。”
众魔鬼骑士面面相觑。
“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清楚宵星裁撤后,那条通道是否也被取缔了……不,不会的。”伊娜的眼神逐渐坚定了下来,“它肯定还在,我们就去那里,这是……命令!”
当听到伊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这项命令后,所有的骑士都不再争执,统一行礼:“是!”
伊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在祈祷着。
千万要在啊。
这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
好在,二十分钟后,他们就抵达了地图上的所在位置。
而这条通道,果然还在。
只是……
“这是什么?!”
率先进入了通道的魔鬼骑士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伊娜立刻跟上,在目睹了通道里的场景后也不免瞪大了眼睛。
因为通道里也有神之侍从。
但,都是死去的神之侍从。
它们密密麻麻的堆在通道里,身躯像是被绞肉机搅拌过一样,让整条通道看着一片狼藉,那不知道是肉沫还是鲜血的黏稠液体正顺着台阶一层层的流下。
“怎么会这样?!”
“谁干的?”
“它们为什么不会重生?”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众人的心头。
但最让伊娜惊愕的还是。
在眼下,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会知道这条通道呢?
整个魔鬼骑士都没有一个人知道。
难道是……
她瞪大了眼睛,而后立刻拔出了炽火剑,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
奥利弗睁开了眼睛,看着正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人影。
“哦,你还是来了啊。”奥利弗淡淡的开口。
杰拉尔在奥利弗的面前站住。
此刻,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白气,这是【过载】的后遗症。
杰拉尔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神之侍从的血肉,那把切开了这些血肉的链锯剑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着,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战士,倒像是个屠夫。
但即便是这样的形象,和奥利弗比起来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的奥利弗,身体已经被完全的拉扯开。
就像是一张巨大的人皮,而那些脏器则零散的挂在这张人皮下,看着异常骇人。
但奥利弗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的痛感。
“我以为你会走的。”奥利弗说道,“这座城市已经与你无关了吧。”
杰拉尔看着奥利弗的眼睛:“你真的觉得我会走吗?”
“……呵呵。”奥利弗笑了,“好吧,我必须要承认,你来到这里,我并不意外,你一直都是这样……固执,那种看不清形势,看不清未来的固执。就像是现在这样,你来到这里,献出生命,却得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一点意义。”
“是吗?”
“难道不是吗?”奥利弗扭动了一下身体,于是那面皮般的身体立刻发出了撕扯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脸上始终挂着那嘲弄般的笑,“已经现在了,你还要为天琴而战,意义到底在哪里?你坚持了这么多年,有人会感谢你吗?是天琴之神会感谢你,还是天琴人会感谢你?”
他逐渐加大了声音。
“不会有任何人的,杰拉尔,不会有任何人。因为在天琴的规则里,你不是英雄,你只不过是个工具,只不过是个始终在完成着本职工作的零件。你会感谢机械的零件吗?你会感谢一把用了十多年的扳手吗?不,你不会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做好了应该的,做不好是要被淘汰的,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恒不变的规则下,天琴人没有财富,没有未来,甚至也没有进取的野心,我们作为零件出生,又将作为零件死去,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让天琴这座城市能够运转,能够让天琴之神能够活着!”
最后一句话,奥利弗是咆哮出来的。
奥利弗将天琴城最底层的运行逻辑以这样的方式说了出来,本想从杰拉尔的脸上看出惊愕或者愤怒。
但杰拉尔的脸上却只有平静。
“哦……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奥利弗逐渐恢复了淡然,“不过也是,毕竟你已经掌握了那么多的线索,以你的脑袋,不可能猜不出来。”
是的,杰拉尔早就已经知道了,天琴城的运行逻辑。
本质上来说,天琴城,是天琴神为了维系生命而创造出来的城市。
祂将重要的内脏建成高塔,然后用天琴人将其连接。
每一个天琴人都像是奔涌在这具巨人身体里的血液。
那连接着各个分塔的街道、齿轮轨道,就是血管。
重伤濒死的天琴神以这样的方式活着,用人力来代替祂那些无法复原的器官。
所以,祂才会将规则植入每一个天琴人的脑海中,不允许他们离开,不允许他们做多余的事情。
为了活着,祂最需要的就是秩序,与稳定。
“你既然都知道,那你就应该明白,我才是在为这座城市谋求新的未来。”奥利弗看着杰拉尔的眼睛,脸上仍旧带着嘲弄的笑,“但你还是要反对我,你拒绝让这座城市拥抱未来,你拒绝让这个城里的人拥抱未来,就只是为了你心中那点可悲的忠诚……你太自私了,杰拉尔。”
“或许是吧。”杰拉尔轻轻的说道,“但既然你知道这座城市运行的真相,那为什么昨天你不把他说出来呢?不把它告诉给所有的天琴人呢?”
奥利弗的笑容顿了一下。
“是不想说,还是知道不能说。”杰拉尔说道,“天琴之神是残躯的,那么那位新神,也就说你们所说的永生之神,祂是借助着天琴身体重生的,难道就不是残缺的了吗?祂就不需要天琴人来维护祂的身体吗?”
杰拉尔顿了顿。
“如果祂不需要的话,为什么又要疯狂的啃食污染之地的尸体呢?”
“奥利弗,不要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
“你真的想要的是什么,刚才你已经说出来了。”
杰拉尔看着奥利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在掩盖你那所谓的‘无限进取的野心’。”
“你支持新神,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分得一些天琴的力量。”
“你并不关心天琴未来走向何方,你也并不关心永生之神是暴戾的神还是温和的神。”
“你所在意的,就只是自己。”
“要不然你怎么会让人称呼你为——教皇冕下呢?”
“天琴,可是没有教皇的。”
但杰拉尔把话说完后,奥利弗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看着杰拉尔的左眼,淡淡的说道:“那只眼睛,真的能让你看得这么远吗?”
“这只眼睛确实帮了我很多。”杰拉尔说道,“要不然,我仍在迷雾里打转。”
“是吗?那现在你觉得你已经走出迷雾了吗?”奥利弗的身体再一次发出了撕扯的声音,他正在重新的合为一个整体,收敛自己的力量,这让他的身体高高拱起,能够居高临下的看着杰拉尔,“你觉得你已经看透这个世界的真相,看到天琴的未来了吗?”
杰拉尔摇了摇头:“不,我还没有办法看到未来。”
“呵,你不是看不到,是天琴这座城市本身就没有未来。”奥利弗说道,“他们离神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教会的子民会像天琴一样如此之深的受到神明的影响。前一天,他们可以因为天琴的存在而信仰着秩序和规则,后一天,他们又能因为新神的登基而信仰野心和自由。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进步,但不是的,根本不是的,他们只不过是从一个工具进化成了另一个工具而已。”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这样的地方,谁当神不行?!”
“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大声的吼着,言语中仿佛已经带上了神性。
永生已经占了上风,他已经可以将先前的力量收回来一些了。
所以他重新拥有了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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