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饭
两双惨白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山神庙里的队伍。
这两头夜叉鬼伏在树枝上,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冰雪,好似冰雕一般,一动不动。
随即一双眸子转动,咔嚓一声!
寒冰碎裂,一头手持铁钩的夜叉鬼转身腾起阴风,便往马骝山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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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宝殿内,几盏长明灯火摇曳。
金刚夜叉明王宝像同两侧一十八尊金身罗汉,被晃动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景明和尚低头默念法华经经文,又念金刚经经文,跪在蒲团上再三叩首。
他的身前,是宝相庄严的佛陀金身。
宝琉璃禅杖——那柄逢凶化吉的至宝,也被竖放在佛陀金身下。
三十九年前普智禅师圆寂时,将此宝琉璃禅杖赠与景明和尚,告诉他:持之重宝!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思虑营营。
牢牢记住这三句话!拿着这柄琉璃禅杖,倘若遇到麻烦事了,便常常攥在手里。宝琉璃,有智慧光、勇敢光、开悟光———普智禅师闭眼前再三叮嘱景明和尚。
宝琉璃是至宝,景明和尚也常常牢记普智禅师的告诫。但真要说什么智慧勇敢开悟之说,他是不信的。
但此后,青龙寺走向衰败、山寺大门被人烧毁、如同手足的师弟老之将去.......
每逢危难之际,他在大殿里手持宝琉璃禅杖,苦苦思索,然后施行,都能逢凶化吉,扭转乾坤。
这让他很难不怀疑这禅杖真的是什么佛门至宝。
景明和尚叩拜九次,将那禅杖收纳好,放到偏殿的一处静室当中。
又走出静室,他便看到一袭儒衫的黄山鹤从拐角处走出。
“方丈!我们插在官道上的两个小鬼看到队兵马正在往马骝山来。沧州衙门和安拔罪沆瀣一气,这应是衙门派来的兵马。衙门也来,城隍也来,妙严宫也来,如此大难关头.......”
他淡淡道:“却叫寺里大半吃斋念佛的僧人还俗,不好吧?”
景明道:“之后是伐山破庙的斗法、你死我活的争端。那些念经的比丘不曾习武,与人斗法只会添乱。留他们在寺里,叫他们白吃粮食吗?”
“也有道理!”黄山鹤笑道:“方丈准备好了便好。”
“自然是万事俱备。寺中有金身佛像护持,别说是那个妙严宫的七品天官,就是与她同门的悬河真人来了,也破不开金身佛像,打不进法界道场。放心便可。”
黄山鹤提醒道:“开元寺的道明和尚呢?那可是个当年赤膊打上灵山的狠茬子。”
景明方丈指着那尊金刚夜叉,问道:“你们蒙骗景清用吞金服玉的法子炼魂魄为法相,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方丈莫怪!景清大师本就是耄耋之年,我们动用此法,怎么说也为其延寿三载。而且死后还能化作护法明尊,岂不一石二鸟、两全之策?”
“好一个两全之策.......无论如何,这夜叉能拖延道明和尚片刻。届时我与夜叉联手,先将道明和尚拿下。那安烟夏还有她麾下的各路妖怪,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只要金身不坏,道场便固若金汤。又有方丈将道明老贼伏诛,我们以逸待劳,那安烟夏和城隍府,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啪!
黄山鹤笑眯眯地打开折扇。
.........................
——呼啦啦!
——幡旗招展!
二百猖兵、二百阴兵、三百六洞天魔,合计七百兵马,齐齐东去,过境金松林。
这七百凶神恶煞的鬼物的过境,松林里飞鸟不敢展翅、走兽不敢露头、虫蚁钻进洞里、鱼虾藏到水底。
一时之间,金松林里无比寂静。
烟夏蹲在树枝上吃果,左手攥着桃,右手拿着杏,往嘴里一塞,小舌一旋,就剩下个核吐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猴精蹲树上。
下面老道士拿着酒葫芦,顿顿顿往嘴里灌酒。
旁边小道士宗源感觉丢人,死命拉拽酒盅子的胳膊。
又有小猴拿着猴儿酒,蹦来蹦去地给老道士送来。
酒盅子一甩胳膊,把宗源甩到一边,笑哈哈地摸那金丝小猴的猴头,说道:“你才是我的徒弟!”
小猴喜道:“我有师父啦!我有师父啦!”
“来,师父教你咱们东祖庭修丹的正法。”
啪!
果核落在这老道士脑壳上。
烟夏不讲卫生,又随地吐出个核。
金雀仙儿站在枝头生气道:“我金松林的美景都快被你们糟蹋完了!!”
东皇忽有玉符至 : 第百六十七章 【宝琉璃!诸心皆为非心!】
七百兵马,浩浩荡荡从沧州府城出发,一路向东直奔马骝山。
马骝山虽名为山,但算不得高,只是坐落冀东广阔平原上,这小山丘也极为显眼。
那青龙寺就在马骝山东南,毗邻盐山县治所,东望渤海,因而又称望海寺。普智禅师人称青龙尊者,青龙寺便以“东望渤海,出水青龙”闻名。
有诗赞曰:人归山店远,磬入海天长;明日正东望,蓬莱接混茫。
途径盐山县城,众多兵马驻扎在县城外的药王庙,暂作休整。
庙祝是个中年人,没什么法力神通,这日夜里起床小解,只感觉阴风阵阵。
砰砰!
敲门声响起。
他打了个冷战,便到院门前便听到:“夜里赶路,城中宵禁了,想找个歇息的地方!”
说罢,一块金子从天上抛下来,砸到他的肩膀上,砸的生疼。
这庙祝正要骂,捡起来一看,倒吸冷风,连忙打开门,便看到四五个人。
其中几个贵家的少女,一个披着斗篷古灵精怪、一个腰挎长剑英气十足、一个石青袄子几分乖巧。还有一个老头、一个小公子。
那当头着披着斗篷的少女先指着那小公子:“这是我家管事。有事你便于他说。”
匆匆赶来,烟夏先把锅甩到小道士宗源身上,便对酒盅子说道:“先找个取暖的地方。”
几人便往庙里走去。
这庙子修的新,一看就是今年才修的,就是供奉的人物十分令人惊奇。
庙里不设神像,只有两幅扁鹊华佗的画像,还有一副长生牌位,上写:“妙应真人思邈延生牌位,盐山......敬奉”
这真是稀奇。
妙应真人,也就是孙思邈,居然到沧州来了?
烟夏端详之时,身后传来雪狮儿的声音。
“道士!这都要打起来了,你还有心思看神像呢。”
“好道是:忙家不会,会家不忙。我这个天官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哩?”烟夏抓住雪狮儿就是一顿揉搓。
雪狮儿挣开,便道:“这是正经地方,不要作怪。”
“好好好......”烟夏笑着地答应下来,又掏出两个桃子送到那长生牌位下面,真诚道:“妙应真人莫怪!”
转过身去,她又看向雪狮儿,说道:“今夜是天时赶上地利人和。大雪夜又无月,青龙寺里应该没有香客,正适合斗法。等会我要派几队兵马去搜山寻魔,先将青龙寺围住。”
“那我呢?”
雪狮儿跃跃欲试,她也想打架。
“你不能去冒险。要是出了意外,你还有大用处呢。”烟夏轻弹这姑娘的额头,便道:“现在你回沧州,通知开元寺道明和尚还有波旬三女敖双童。告诉他们时候到了。”
她声音一顿。
“记得分开请,别叫他们凑一起来。时间紧,任务重,你带张甲马符腾云,快去快回。”
“我明白了,那我这就过去。”
烟夏轻拍雪狮儿的脸蛋,抱住她啃了两口,在眉心点上朱砂印。
雪狮儿满脸嫌弃,腾云驾雾便走。
庙外,白术一身风雪,进来说道:“酒盅子道长来了。”
“请他进来。我正要去搜山,和他兵分两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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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挣开天上的暗云,露出一角余晖。
但此时此刻,雪却愈下愈大了,乱糟糟地卷成一团,世界又变得一片昏暗。
马骝山上百余尺,寒风呼啸。
寒风卷起斗篷的下摆,雪花落在银鼠裘毛上,浑然一体。
烟夏一裹斗篷,手里令旗挥动,点起二百猖兵向下俯视。
奇也怪也!
这山里竟是一点动静也无。
没一会,酒盅子腰挂酒葫芦,一脸严肃地腾云而来。
“青龙寺那帮和尚做绝了,他们恐怕是想死守青龙寺。”
烟夏道:“也不慌,你先去试探试探青龙寺。等会道明和尚便到,就算他有金身道场也不怕。”
“你竟是把开元寺的倔驴都请来了?这可是同门相残啊!”酒盅子诧异道:“这就是当初你与我说的对付金身的手段?”
烟夏却笑道:“不是,道明和尚之外,我还有一宝,那才是对付金身道场的宝贝!”
酒盅子咂舌,感觉这也不是个寻常的道友。
他见到安烟夏胸有成竹,便领命点齐三百天魔,又带上小道士宗源,直奔青龙寺。
那青龙寺的钟楼上正有和尚半夜撞钟,这显然异常。
哗啦啦!
数十头夜叉在四面埋伏,此时齐齐围上来。
寺庙外,酒盅子急令三百天魔展开阵势。
宗源则抬一面彩绘的双面鼓,拿一根缠着五色线的木棍,身上绑着一圈烂布条,开口便唱。
晃晃悠悠地,那声音便好似从天上传来一样——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鸦奔大树,家雀鳖股奔房檐......”
砰砰!
砰砰!
.....................
青龙寺,大雄宝殿。
知事僧低着头,一身风雪,匆匆忙忙进来。
“方丈,寺外来了道士。”
景明方丈抬眼,身后的金身佛像唱起梵音,正在动用神通徐徐展开法界。
他淡淡道:“是妙严宫那个?”
“不是。”知事僧面带畏惧,说道:“是叵罗观的东祖庭道士。”
景明方丈眼中亮起精光,抬头道:“难怪,难怪几十头药叉护法霎时间没了声息。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原来是营州玄门东祖庭的道士。”
“白日里西方雷声震动,恐怕是他请了雷部的天符吧?这倒是对上了。”
“方丈,要请金刚夜叉降世吗?”
“不必管他。继续做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