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饭
熊氏药堂,后院。
洛素裳躺在榻上,紧紧闭着眼,一身素衣,云鬓未理、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道士,这就是你要救的朋友?”
“对啊,雪狮儿感觉怎么样?”
雪狮儿丈量了下,惊叹道:“好大!”
“没让你感觉这个......”烟夏无语,叫药堂的童子搀着洛素裳,她给大胸师尊喂药。
这贴近了,看得也仔细,烟夏不禁眨眼。
的确是大。
而且不是臃肿、累赘的那种,而是大的恰到好处,丰满圆润,裹着素衣,曲线玲珑。
有诗证曰:罗带双垂画不成。殢人娇态最轻盈。酥胸斜抱天边月,玉手轻弹水面冰。
那边,雪狮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羡慕道:“大抵还他肌骨好,不搽红粉也风流。”
这也是个有文化的猫。
烟夏没啥文化,只会说牛逼。
她喂了药,拍了拍手,“别看啦,陪我去熬点药,等会去庙前街那边看看,去选个好点的地方。”
雪狮儿疑惑道:“熬药还好,去庙前街做什么,还愿吗?”
还愿......
好像还真差不多。
烟夏损道:“给大仙您选个庙址,修个猫窝。”
“什么意思?你要修个庙子?”
说罢,烟夏把碗递给药堂童子。
童子看了看两人,捂嘴笑道:“城隍庙那边香火鼎盛,要在那里置个庙宇,那可真是要花去不少钱财。”
要很多钱......雪狮儿微微皱眉。
“我不要。”
这一次,烟夏没搞那么多坑蒙拐骗的话术,雪狮儿本能地抗拒这无端恩惠。
“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萝莉后退两步,看向少女眼色机警。
烟夏双手合十,诚恳道:“我毁约在先,这是对雪狮儿的补偿。”
雪狮儿摇头。
“这补偿也太丰厚了,我哪里能接受呢?”
烟夏却说道:“这不只是补偿。还是我一己私欲,希望雪狮儿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少女打直球,雪狮儿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只感觉小脑瓜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又本就有些朦朦胧胧的情愫,于是稀里糊涂道:“我干嘛要陪在臭道士你身边呢?难道我是你的猫吗?”
烟夏道:“雪狮儿只是自己,当然不是谁的猫。只是雪狮儿说了,要看着我用六叶一枝花,我暂时是不会用的,那雪狮儿岂不是要一直看着我了?”
雪狮儿想了想,觉得好像没毛病,说道:“是这样没错。跟着你,是我自己的意愿,这和你要给我修庙子有什么关系?你说补偿什么的,未免太牵强了。”
烟夏却摇头。
“不是这样的。
“雪狮儿跟着我,那就是同路的伙伴,一路上是要相互扶持的。雪狮儿要是为了我,而放弃了铁狮庙,那就断了香火来源,这不是相互扶持,而是我单方面的索取了。
“再来,未来我还有多少事情要仰仗雪狮儿,我也不清楚。只是为了这份珍贵的情谊,我也该付一份定金,当做你我之间的明证。”
雪狮儿皱眉道:“你们大唐人的规矩可真奇怪......”
烟夏笑着说道:“雪狮儿搞不懂,也不用在意,正像你说的一样,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明白。
“至于现在,雪狮儿就当是我对毁约的补偿吧。”
“谁要你补偿......”
雪狮儿小声嘟囔两句,却是心底莫名其妙的欢喜,也找不出个所以然。
却看见童子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两个,雪狮儿顿时小脸一红。
童子调侃道:“哎呀呀,那位仙家,六叶一枝花是不可多得的神药,只是随便放,也能放个一甲子足足六十年,炮制好了,便是放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都没问题。”
烟夏眨眨眼,也不继续在雪狮儿心底攻城拔寨了。
有的人是真糊涂,有的人是因糊涂而糊涂,还有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明白不明白,糊涂不糊涂,究竟还是由心。
............
“你这道士,真不知羞。”
雪狮儿踢着脚走出药堂,对安烟夏指指点点。
烟夏不高兴了,问道:“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怎么就不知羞了!”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雪狮儿变着腔调当复读姬,无情吐槽道:“你看人家胸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雪狮儿这是在说洛素裳的事。
“人有好美之心,我看两眼怎么了嘛。”
烟夏一想,自己在地球时看得尺寸可比这大多了......
她看了眼雪狮儿,叹气道:“我就是想看你的,也看不见呀。”
雪狮儿咬牙,乱拳打来,“讨打!”
两个人拌着嘴,一会就到了城南的庙前街。
她们来的时候正巧,城隍庙这边正在办庙会。
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
这八月底,麦香稻熟,劳作一年的农户有了收成,而且今年还算太平,只打了几场仗,税赋不高,因此余粮勉强可观。
有了余粮,人就有底气,也肯花钱了。
因此八月中下旬,一向是集市、庙会开张的好时候。
烟夏走走停停,买了些绿豆糕、糖葫芦之类的小零食,递给雪狮儿一些,又自己啃了两口,嘟囔道:
“照例,本来应该是中秋开庙会的,能图个好彩头。”
雪狮儿疑惑道:“那今年怎么破例了?”
烟夏还没回答,旁边一道声音穿插。
“上年汉东王和太子打仗,打到了沧州这边,哪里有人敢到田里去哦,怕是出门就要被抓壮丁去。一直等到兵都走了,快十月了,咱们这才迟迟种上麦苗。”
说话的是个摆摊的老汉,旁边起了幡子,上面写“暗算阴阳、明断乾坤”,口气不小。
再一看,烟夏才发现这老汉还是个残疾人,右胳膊的衣袖耷拉着,空空荡荡。
老汉看少女看过来,哈哈笑道:
“不过还好啦,天子他娘生的好,做皇帝的贤德,风调雨顺,他们种田的有余粮,我们这些要饭的也能讨口饭吃!就是有一点不好。”
烟夏见他起了算卦的幡子,便虚心求教,问道:“是什么不好?”
老汉摇头,说道:“我给咱大唐算了一卦,是地天泰,万物资始,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啊。但是吧,将有三难,由盛转衰,自此天地否,阴阳不交。”
烟夏来兴趣了。
“请先生赐教。”
老汉嘿嘿一笑,牙烂的没几颗,嗓子却响亮亮的,透彻。
他竖起来一根手指,“十文一次,不要前朝的白钱啊!”
白钱是说隋末年铸的钱,含钱量极低。
烟夏搜了搜,硬是没找到铜板,只找到一块银饼子、几块碎金。
“哎呀妈呀,你这钱不行,不行!钱在第一位,银贵在第二位,金又贵又俗,在第三位。”
老汉嫌弃地拿过一张银饼子,收起来道:“差了,差了。那我只能告诉你两难。”
烟夏感觉这老头还挺有意思,笑道:“那您说罢。”
“这第一难吧,叫兄弟阋墙、辕门溅血!”
“这第二难,叫蛇虺当道、牝鸡司晨!”
烟夏一听,绝了。
兄弟阋墙,怕不是玄武门之变。
而牝鸡司晨嘛......母鸡打鸣报晓,那除了武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烟夏赞叹道:“老先生你这算卦算的还挺准!”
老汉纳闷了,问道:“这都是没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算的准不准?”
烟夏笑了,“那您这可是头顶一块天、脚踩一方土,遇到同乡人了,我也是个算卦的。”
“不仅是个算卦的,而且我还能算一算这第三难。”
此乃谎言。
老汉闻言嘿嘿笑。
“你也是算卦的?妈呀,原来是遇到冤家了!那你说吧,我看看你说的准不准。”
烟夏掐了掐手指,便说:“我算好了。”
老汉大惊,不信,“你怎么算的这么快?”
烟夏嘻嘻笑,“我这是前算两千年、后算两千年,人称神算子!”
“拉倒吧!你是神算子,那我是神算子她爷爷。”
老汉明显不信,还想占烟夏的便宜。
烟夏也不恼,说道:“那我要是真算出来了,那怎么办?”
老汉笑了,“你要是算出来了,我给你当孙子。”
“哎呀,那还是别了,折寿。”烟夏摇头,说道:“总得付我一份算卦的钱。”
“付,都可以付!”
“我猜猜,您说的第三卦,是不是‘君臣失和、强枝弱干’?”
老汉惊道:“奇了,奇了。你还真给算到了,算的还挺准!莫非还真是同乡人,蝴蝶之镜观?”
“哎呀!我没告诉你最后一难,你反而告诉我了!你也给我算了一卦,那我也得给你点东西做算卦钱才行!”
老汉掏了掏身上的口袋,一脸纳闷。
“完了,我没钱啊!完蛋了,我得成神算子她孙子了!”
烟夏感觉这老头还挺有意思,好笑道:“我不是给你个银饼子吗,你再还给我呗。要么我当个道友也行,奶奶听着太老了,权当交个朋友。”
老汉大笑,“那道友好,道友好!那咱们以后可是道友了!”
他刚说完,忽然一拍脑袋,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哎呀妈呀,我想起来了,道友,不说了,不说了,我朋友接我回家去了。”
烟夏正好奇他所谓的朋友,扭头一看。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呵!庄周!我道你不在家,原来是带着大葫芦飘荡江湖来了!”
没看到人,烟夏微微惊诧,再扭头看回去。
只是,却没有什么算命摊子、独臂老汉,只有空荡荡的河渠,水流潺潺。
一阵清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