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宅居士
她临时找来一个话题：“殿下的追随者要比寻常的士兵好一些，但……纪律方面，还比不上现在的兵士。”
这可不是这帮乌萨斯人、大炎人有多么纯良。
“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劫掠的机会，队伍缺乏传统，脑袋里甚至没有那根弦。”欧特又补充道：“而且，在物质上，他们的军饷也非常充足。这一项条件是萨卡兹内战期间不具备的。”
车轮在主干道上不断旋转，渐渐加快，越过某一个极点时，仿佛开始倒转。
驮车被飞来的赏金猎人撞得朝后转了一截，轮毂也跟着倒转几周。
“哎哟！”
赏金猎人侧过身子，鼻青脸肿地从驮车上摔下来。
“该死的罗德岛！那些乡巴佬是你爸还是你妈！？”
他嘴里骂骂咧咧，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多管闲事的罗德岛干员不仅仅在一个村庄出手。
事实上，以茨沃涅克为圆心，那些“打卡上班”一般骚扰着村民的赏金猎人们，都被罗德岛干员驱赶着，返回了老巢。
数个小时后。
烈日下，硕大的帐篷矗立在营地中央，激烈的争吵声从里面传来。
“……必须得给罗德岛一点颜色看看！”
“他们和盖尔工业达成了合作，要是刷阴招扣我们工钱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火肺大怒：“我拼着尾款不要，也要把这群可汗大夫拆掉两斤骨头！”
他咒骂道：“天天碍事也就算了，今天更是给自己配错了药！一口气把我们团的人都撵回来了！”
合着，这话是从你这儿学的？
黄烟则说：“罢了罢了，去挖坟前也得让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第三百一十章 蜕变
钢铁巨兽在卡西米尔的土地上，沉默地朝着天际线航行，在它前进的方向上，临时租赁的运输车上，兵士们已经领先一步。
而那遥远的天际线彼端，似乎能够看见骑士团的身姿。
将视线挪回二者中央，广袤的草原中央，距离一条小溪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是一伙赏金猎人的营地。
大地微微地颤动，已经揭示了未来的走向，但猎人们仍旧争论不休。
“……杀村民有个屁用？那些个烂好人确实会心疼，可我们他妈的又不是冲着他们心疼去的！”
“你不是！我是！”
“冲进他们的药铺子，把可汗大夫拽出来杀掉，业内也能立下柱子！”
近地飞行器缓缓靠近，它们搭载的那些愈发凶恶的机炮，沉默地低头，微小的爆炸物，却从下方飘落。
“好冷！”
“起雾了？”
“不会是天灾吧！？”
任凭他们如何猜测，整齐划一的兵士们，已经自浓雾中杀出。
近地飞行器上。
欧特靠在舱门旁上，他眼神空洞地看向下方的雾气，说道：“临光，还是不想回卡瓦莱利亚基吗？”
耀骑士否定道：“并非不想回去，我只是还在思考。”
同样是靠在舱门旁，但与欧特不同，她的眼眶上架着一副热成像。
而幽灵鲨和阿米娅都在舱室中央。
承担护卫工作的幽灵鲨姑且不论，欧特将阿米娅拽上来，是为了继续灌输他的观念。
“到底什么是骑士？”临光自问自答：“在离开卡西米尔的时候，我坚信着骑士代表着很多美好的品德，在Doc獭你苏醒前，我开始认为‘所谓骑士就是照耀整片大地的崇高者’。”
“现在呢？”
兵士们沉默地进军，弹丸和斧刃在浓雾中发出迥异的响声。与当初将W的萨卡兹佣兵混入战阵类似，那些本就掌握了源石技艺的干员，再度被欧特编入了兵士，充当军团的骨干力量。
由于这只精挑细选，成为欧特直属部队的兵士并不需要额外的指挥官，他甚至可以干脆地“热拔插”，每每开战，便调集干员丢进去。
那些在这片土地上一再肆虐的赏金猎人，却在这片浓雾中进退失据。
不过，基于相同的理由，这些精挑细选的兵士，在人数上其实处在劣势。即便有浓雾阻隔，相当一部分赏金猎人还是成功逃窜出去。
而在浓雾之外，即便只有少数兵士的威胁，这些士气归零的猎人也不敢对抗。进而，溃退的赏金猎人们稀里糊涂地奔向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这只武装力量，这只属于罗德岛，属于欧特的武装力量……正在做一件卡西米尔的骑士团因种种原因，不能主动去做的事情。
临光看着下方，结合自己的感官，严密地监视战场。
同时，她继续说道：“但是，在Doc獭你苏醒后……更准确地说，是那次教学之后……”
血酬。
“我开始意识到：将崇高的道德捆绑在骑士这个标签上，进而标榜骑士领主的统治，它和神民天马曾经的作为，并没有什么不同。”
“倘若天马并非天生高尚、高贵，合该统治整个卡西米尔，那凭什么骑士可以？”
“我重新思考了很久，在化肥的制造车间，在这些乡村义诊所……那些我没有放在心上的话，愈发沉重。”
临光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他们同时用骑士称呼一种身份和一种精神，而这种精神确实无比崇高，使得原本血腥而暴力的‘骑士阶层’居然也蒙上了一层面纱。”
浓雾中，铁锈味越来越浓。
欧特打断道：“将自然产生的社会演化视作上层建筑精心设计的圈套，仍旧是一种愤世嫉俗。”
这个人轻描淡写地采用了更加愤世嫉俗的说辞：“毕竟，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他们缺乏足够的智力、恒心和合作精神来完成这样一个长远目标。”
下方的战场中，火肺与黄烟已经突出重围。
他们反观浓雾中的种种，忽然间意识到，那些看似无穷无尽的敌人是如此稀少。
“妈的！被骗了！看我杀回去！”
“住口！他们都吓破胆了，回去就是送死！”
短暂讨论一会儿之后，两位赏金猎人头目便决定收拢残兵——突围逃跑。
“Doc獭？”临光看了欧特一眼。
“无须担心。切斯柏会照看好他们的。”欧特说：“他派不上用场的概率并不算特别小，得提前收一点利息。”
“让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吧，临光。”欧特说道：“在提及血酬时，多数人会下意识地将其视作‘通过暴力向民众强行索取’，但现在，它的另一种形态已经摆在我们的面前。”
临光凝重地点头，她感受到了这股重量。
流淌着天马血脉的崇高战士，骑士竞技锦标赛冠军，卡西米尔老封建出身，玛嘉烈·临光如是说：“民众为了避免流血，将利益输送给了能够避免他们流血的人。”
看着阿米娅不断变化的眼神，欧特轻笑，意有所指：“这里的利益，我们完全可以改换成一个我们都熟悉的词汇：税收。”
拦路抢劫、安营扎寨、坐地抢劫的盗匪，和轰隆作响的国家机器，在理论层面上达成了统一。
倘若将视野集中在偏激处，那这当然是一种偏激的学说。
可若把国家的神圣性消解，将国家界限的消失视作文明前进的必然一环，那么将社会组织的模型简化，用以推演未来，这种统一视角也未尝不可。
毕竟，以拓扑学的观点，人和甜甜圈没有区别。
看着阿米娅，欧特缓缓说道：“只有组织程度涣散到无法承担任何公共工程的社群，才不需要税收。”
“反过来说，既然开始催逼税款，那就要对公共服务承担相应的责任——这个责任，在某种角度来说，甚至是需要无限攀升的。”
“这意味着保护社群成员的生命、财产安全，意味着保障社群的发展……”
欧特正式转向，他向着沉默地阿米娅问道：“让我们再次反转一次：当一个组织为了某个社群的上述权力奋斗，乃至于实质保障了这些权力、发扬了这些权力时……它应该成为什么？”
“或者说，它应该被称为什么？”
在这段短对话里，在这段欧特有意拎出来的对话里，答案只有一个：国家。
第三百一十一章 收尾人
正当屑人小课堂开课之际，下方战场上，火肺黄烟兄弟已经突破了防线。
原本在溃逃路上已经成为一地散沙的赏金猎人们，看到这一幕后，更是在欧特有意地压缩下重新集结起来。
他们宛如一道汹涌的浊流，冲刷着兵士们纤细的防线。但这道防线不但有着坚实的混凝土，还有着坚韧的钢筋。
“该死！雾里来人了！”火肺大骂：“废物们！跟我冲！冲不破这道防线，就要成馅饼了！”
说着，他不顾兄弟的阻拦，一“马”当先，夹枪冲锋。
赏金猎人粗疏的斗篷，在他如同流星一般地冲锋突进中，被烈烈狂风卷起，宛如彗星之尾。
跟着他的脚步，赏金猎人们也纷纷大吼一声，为自己提振士气。
黄烟咬了咬牙，裹着几位猎人滞留原地，为兄弟断后。
“黄烟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欧特突然对飞行员说道：“PlanB。”
一根大拇指从驾驶座伸了出来。
飞行器略微抬升高度，向着切斯柏等人飞去。
“你的生死由我裁定！”防线中，一名金发干员挥舞大锤，精准地敲在了火肺的脑壳上，强行停滞了他的冲锋。
然而，她很快接到了另一项指令。
“让开？为什么！？”
欧特没有说话，只是拨动她的心弦，将作战会议上展开的地形图重新展示一番。
虽说这片战场颇为宽广，但只要在两侧布设车辆，这些连续被吓破胆两次的溃兵，就会癫狂而温驯地顺着那一条无形的绝路前进。
“明白了！”
上方。
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临光，欧特问道：“你的焦躁来自哪里？”
现在正式轮到卡西米尔女主角了。
“我应该下去帮忙。”
“下方的战场运转得很好，不需要你的帮忙。”
“这是我的故乡，罗德岛的干员和兵士们在为她拼杀，我却在这里看着……”临光突然顿住。
她表情怪异：“……我自认为对他们富有责任。”
按照欧特一贯的逻辑：责任、义务、权力、统治，向来一体两面。
那么，临光想要“做什么”的念头，就可以滑坡为——想要统治、主宰卡西米尔。
不过公允的说，如果有人妄图在主宰卡西米尔前对这个国家进行任何改革或者改良……那结果应该不会太好。
下方。
维娜（推进之王）面前，火肺摇头晃脑，就要倒地。
但那些跟着他一块儿突破过来的赏金猎人们，却冲过来扶住了他。同时，还有人挡在了维娜面前。
不论是出于“哥们儿义气”，还是清晰地意识到火肺黄烟兄弟在突围活动中的不可或缺，抑或是单纯的脑袋一热……赏金猎人们的士气又凝聚了起来。
火肺大口喘息，待他从颅腔中不断叫嚣的眩晕感中摆脱后，他瞪大了眼睛，舔一口流到嘴角的鲜血：“弟兄们！跟我冲！”
又是乌泱泱一片狼藉，宛如他们糟蹋的庄稼地，又似被绑走的农家妹。
而在拦截的兵士们交替掩护，卷珠帘一般有序撤退之后，火肺也成功“突破”了防线。
先是浓雾，再是截兵，连续突破两重防线后，火肺更清晰地意识到：罗德岛的人足以击败赏金猎人，却不足以围剿他们。
如果从一开始就冲着这一点突围，那这一场仗可能要好打很多！
正当他懊恼时，被他“突破”的兵士却成为了黄烟面前的阻碍。
包围中，黄烟大吼道：“快跑！”
火肺咬牙，迈开步子。
赏金猎人们也一并跟上。
更重要的是，罗德岛临时租赁的车辆，逐渐从两翼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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