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当英灵 第273章

　　“或许就如你所说，无论他们多么努力地让自己过的幸福，让自己的孩子，亲人过的幸福，他们的笑容也无法被已经逝去的人看到吧。”

　　垂眸微笑，梣那双如湖水般蔚蓝的眼眸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但，这些绝对不是无意义的。”

　　“你知道吗？芙莉莲，在我看来，人在这个世界总共会迎来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命的终结，身体各器官逐渐丧失功能，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停止，大脑停止运转，这也是人们普遍认为的‘死亡’……但在我眼中，这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第二次死亡，是在他被全世界认定为死亡的那一刻，因为人是社会性的生物，人类需要依靠交互与联系来定义，锚定自己，让自己不会迷失，人与人的联系构建成一张复杂的关系网，当某个人从这个网中脱离出来的那一刻，便是他的第二次死亡……但直到这里，那个人依然没有真正死去，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留有痕迹，他的思想，他的行为，他的贡献还被人记着，他还活在人们的回忆当中。”

　　“而第三次死亡，便是存在的遗忘……这个人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抹除，不再有人记得他，他的思想，他的行为，他的贡献不再被人提起，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一般，没有任何事物或人可以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直到这时，他才彻底地死去了。”

　　“芙莉莲，生命的逝去固然可怕，但被世人彻底遗忘更令人难以接受，恐惧与悲哀都不会存在，只有无止尽的空虚……无论是被遗忘的人还是已经遗忘的人都不会接受那种空虚。”

　　“归魂夜的意义或许就在这里吧……人们需要有这样的一天，一个可以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某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的节日，即便现实驱使着人们必须要抬头挺胸不断向前，但人们依然需要有这样的一天，可以卸下坚强的伪装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让自己可以沉浸于回忆中。”

　　听着梣的话，芙莉莲想起了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当时，他们刚刚战胜一头凶恶的魔物，并救下了一个小孩子。

　　辛美尔跪在受惊的孩子前，抚摸着对方的脑袋，温柔地安抚着。

　　“你已经安全了，赶紧回村子里去吧，记得下次不要再偷偷跑出来了。”

　　直到亲眼看着小孩跑进村子里，辛美尔才收回了目光。

　　“你一直在做些这样的小事，真的有意义吗？辛美尔。”

　　海塔说的并不是击败魔物，而是辛美尔刚才温声安抚小孩子的行为。

　　作为勇者一伙，讨伐魔物拯救他人是必须会做的，但应该不会有人要求勇者必须得连安抚人心都能做到吧？

　　“你在说什么啊？海塔。”

　　辛美尔微笑着看向海塔，“作为一个勇者，必须得让所有人都能感到安心吧？”

　　“那种空泛的大道理谁都会说。”

　　海塔完全不为所动，“我想听听别的理由。”

　　“别的理由啊……”

　　辛美尔挠了挠头，露出苦恼的表情，在一阵沉默之后，才苦笑着张开嘴。

　　“我只是觉得……只要我足够努力，努力在这个世界留下足够多的痕迹，那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容易被遗忘了？”

　　辛美尔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双如蓝天般澄澈的眼眸正在注视着哪里来着？

　　好像……是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天空？

　　又好像……是在看着芙莉莲？

　　不太记得了……

　　‘辛美尔，你在这个世界留下了那么多的雕像……也是害怕被人遗忘吗？’

　　芙莉莲不由得如此想到。

　　还有，之前他们经过的那个名叫斯科尔的村庄，那里有个会令人强制入梦的大魔法，但生活在那里的村民对这个大魔法产生的情绪并非恐惧而是期待，还将其视作一种节日。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在那天晚上，人们可以见到已经死去的人或者再也没有机会在现实中见到的人吗？

　　哪怕明知那是一场空梦，依然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哪怕在回到现实中后依然要为生活而奔波，依然会期待那一晚的满足。

　　曾经与对方一同经历的种种，就连本人都遗忘了的许多细节，却能够在那梦境中再现……这才是梦魂节最吸引人的地方。

　　“辛美尔……也会被人遗忘吗？”

　　芙莉莲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人可以一直被记住，所谓的永远全都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

　　梣笑了笑，“被改动的那些雕像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虽然还是叫作‘辛美尔’，但那形象已经是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大叔了，就连辛美尔的事迹也变得越来越夸张，比起传说更接近神话了，一直到某一天，作为原型的真正的辛美尔便会从人们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正因为是大势所趋，才更让人觉得悲伤。

　　芙莉莲有一个朋友，是一位名叫佛鲁的矮人，活了有四百年了，在矮人中算是长寿的了。

　　佛鲁爷爷的妻子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妻子死后，佛鲁爷爷便一直守护着他妻子深爱的村子，守护了一年又一年，在村子门口坐了一年又一年，即便佛鲁爷爷老的连正常的对话都进行不了了，他也依然百年如一日地守护在村子门口。

　　对于佛鲁爷爷来说，他的妻子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然而，事实上，佛鲁爷爷早就将有关于他妻子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妻子的外貌，妻子的声音，妻子的眼神……那些对他来说无比珍贵的回忆，全都不见了。

　　在梣与芙莉莲他们几年前再次见到佛鲁爷爷的时候，佛鲁爷爷就连守护村子的理由都不记得了……但他依然坐在村子前面，因为早已无法回忆起来的某个重要理由继续守护着这个村子。

　　对于那个村子的人来说，佛鲁爷爷就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但他们也不知道佛鲁爷爷为什么会为了这个村子而如此拼上性命，他们只知道在他们的祖爷爷祖奶奶出生的时候，佛鲁爷爷便已经如守护神一般坐在那里了。

　　在跟着辛美尔一同旅行的时候，芙莉莲与梣便听过佛鲁爷爷讲起自己的故事。

　　当时，佛鲁爷爷对辛美尔的评价还挺高的。

　　“辛美尔，你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勇者，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打倒魔王，让老夫的妻子一直期待着的和平的时代真正到来吧……关于传奇勇者辛美尔的回忆，就由老夫带到未来吧。”

　　然后，辛美尔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劳烦佛鲁爷爷，在我的队伍里还有梣，芙莉莲和艾泽啊。”

　　“我可没有精灵族那么长寿啊。”

　　艾泽提醒道。

　　“也是，那看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梣与芙莉莲了。”

　　辛美尔转头看向梣与芙莉莲，“她们会把我们的回忆带到未来的。”

　　“我倒是无所谓了。”

　　做出如此回应的是面无表情的芙莉莲。

　　“如果辛美尔的故事在未来能够大受欢迎就好了……”

　　梣微笑着耸了耸肩。

　　至于后来辛美尔为了加深记忆所以打算给芙莉莲看看他精心编辑的美男动作集却被芙莉莲冷漠地拒绝掉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

　　芙莉莲摸着自己的胸口。

　　她不想遗忘。

　　对于佛鲁爷爷来说，和他妻子共同经历的种种是他最为珍视的回忆。

　　对于芙莉莲来说，与辛美尔一起的旅行便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回忆。

　　辛美尔可是让她想去了解人类的契机啊。

　　“不过，果然美男动作集还是算了吧，就算记得那东西也只是在浪费记忆容量而已。”

　　嘴巴说着嫌弃的话，但芙莉莲脸上的笑容中却只有满足。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吗？芙莉莲。”

　　因为芙莉莲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梣并没有听清楚。

　　“我刚才说……如果辛美尔真的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世界上的所有人遗忘的话，那便由我来记住他吧。”

　　芙莉莲的双眸如月牙般弯起，“还有海塔，艾泽，佛鲁爷爷，休塔尔克，菲伦……还有梣，我会将与你们一起拥有的记忆带到那个未来的。”

　　闻听此言的梣眨了眨眼，然后，有如雪椿一般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盛开。

　　“听起来真不错呢。”

　　带着烟火气息的喧闹在耳边徘徊不停，却完全不影响此处的两人沉浸在回忆当中。

　　过了一会儿，梣再次开口。

　　“只要你依然还记得，那么，他们便永远不会迎来第三次死亡，他们便可以一直活在你的回忆中。”

　　“而且……我曾听过一个有意思的说法:只要人间还有人记得，那么已经死去的人便会一直在天国中，直到所有人都将他遗忘，那名亡者才会离开天国，开启轮回。”

　　“我的意思是……只要他们还在你的记忆中没有消失，那么，你便有机会在魂眠之地再见到他们，无论过去百年，千年，数千年，都会如此……这是只有寿命接近永恒的你才能办到的事情。”

　　沉重的话题之后，梣又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

　　“说起来，这才过去了几十年，辛美尔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那会不会在几千年之后，辛美尔的形象直接变成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剑士啊？”

　　“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你的老师伏拉梅不就从一位女性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大叔了吗？”

　　“那个不一样，因为人们普遍觉得能达成此般伟业的人是男性的可能性更大……但男变女就不一样了啊。”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在未来女生比男生更受欢迎呢？”

　　梣对芙莉莲的说话不以为意，就连亚瑟王都能男变女，凭什么辛美尔不能？

471

　　第471章女神之碑。

　　勇者辛美尔死后31年。

　　北部高原，奇诺峡谷。

　　梣等人来到了入国关口，只要穿过这一关口，便正式进入帝国的领地了。

　　也正因如此，梣等人受到的入国审查要比之前碰到的严厉的多。

　　虽然早已不是曾经的统一帝国，但帝国的军事实力依然是所有国家当中首屈一指的，敢于和有赛丽艾坐镇的大陆魔法协会叫板的国家也就只有帝国一个了。

　　曾经，帝国周围的所有国家都被魔族攻陷沦为魔族领土，帝国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依然顽强抵御魔族袭击，直到人类将这些领土夺回，这一事迹也证明了帝国的军事实力之强劲。

　　“你们三个进入帝国吧，我就不去了，就在这里暂时分开吧。”

　　此话一出，菲伦，芙莉莲，休塔尔克三人都将惊讶的目光投来。

　　“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菲伦眉头微蹙，似是感到不解，“您是有什么地方想去吗？如果不怎么耽误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的啊。”

　　“是的啊。”

　　休塔尔克也是接话道:“只要不像芙莉莲一样一开口就是十年，我们也不是等不起啊。”

　　“……我已经改掉了好吗？”

　　芙莉莲皱眉发出了抱怨，“总是揪着别人过去的事情不放这一点可不好，休塔尔克，我都好久没有提过你当初叫过我臭老太婆的事情。”

　　“……你这不是也没有忘记吗？”

　　无视掉垂头丧气的休塔尔克，芙莉莲注视着梣的脸庞，试探性地说道:“是因为帝国吗？”

　　梣点了点头，“毕竟我在帝国应该不怎么受欢迎……感觉我要是随便进入人家的地盘的话会引发大地震的吧？”

　　芙莉莲回过头，便看到了满脸疑惑的菲伦与休塔尔克。

　　摸了摸下巴犹豫片刻，最后芙莉莲还是决定告诉面前两人。

　　“简单来说就是……梣曾经被帝国追杀过。”

　　菲伦＆休塔尔克:“！！！”

　　帝国是最先将魔法用在军事上的国家，开创了人类魔法体系的伏拉梅便是帝国的宫廷魔法使，再加上强盛的国力，这使得帝国有一种傲气，认为这世上所有的人类魔法使都应该属于他们。

　　唯有在帝国，无论大人与小孩都可以使用魔法，魔法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帝国的魔法使也是最擅长将魔法用在战争中的。

　　帝国将所有非帝国的强大魔法使视为敌人，并为此建立了许多专门对付魔法使的特务机关，比如由强化了魔力隐匿能力的战士们组成的机构【影子的战士】，还有目前除了个名字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的【圣杖法院】，以及专门用来镇压内乱的【魔导特务队】

　　“这其中，只有【魔导特务队】是被帝国正式认可其存在的，”

　　芙莉莲垂眸道:“其它的机构我到目前为止都只听过传闻而没有亲眼见过。”

　　“【影子的战士】是存在的哦。”

　　梣突然开口，“袭击我的便是这个机构。”

　　“为什么梣大人会被袭击呢？”

　　菲伦眉头微蹙，“难道就只是因为梣大人是非帝国所属的魔法使吗？”

　　“嗯，其实原因还不止。”

　　回答菲伦的人是梣，“虽然非帝国所属的强大魔法使在踏入帝国的领土时都会受到关注，但其中有四名魔法使被他们尤其重视，也就是现存仅有四位的大魔法使。”

　　闻言，芙莉莲出现了反应，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