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记忆中的男孩
【“——”】
【在这个巨大坑洞那一片漆黑无法目视的最底部，有着微弱的金色光芒突然亮起，紧接着陡然响起了沉重如风啸涌动的呼吸声，声声皆如雷鸣炸响。】
【那声音，就如同恶魔在地狱最底部向人间发出的咆哮。】
50.创世的十日前（6k)
第五天。
千叶县，高坂家。
“自从涩谷区的爆炸发生至今已经过了五天的时间，官方如今统计数据有最少三百人在这起爆炸事故中罹难，消失的建筑共二十七栋，造成的经济损失已达数十亿日元……”
“警视厅至今未对于这起爆炸事故的原因有一个明确的定性，但竭力否认这起事故与未确认生命体第三十七号造成的屠杀事件有关，至今还有近万人受到政府的救助被安置在附近区域，愤怒地要求警视厅给予说法……”
“据有关记者潜伏报道，警视厅曾派遣专人对从爆炸后出现在涩谷的巨大天坑进行下落探测，并从坑洞内部取出许多奇特物件，如古人所穿的风格服饰，许多如黄金般被收集在一个玻璃箱中的碎片，甚至还有一把与亚特坎长刀风格极为相似的古剑，由此引起了人们对于东京地下或许有着一个巨大古墓的猜测……”
“本台记者将继续为您追踪报道此次事件，接下来将转播警视厅召开的记者发布会，有请未确认生命体搜查本部的高坂京介总指挥官为之前的未确认生命体第三十七号事件做出总结……”
老旧的电视机中，记者的声音从播音器响起在客厅里回荡，而高坂京介就坐在桌子前端着自己的碗筷，一边夹菜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播报。
切播的画面中，穿着一身正装的自己就站在高台上一众警员们的身前，一手拿着一封演讲稿，一手握着麦克风，用庄重肃穆的表情说出了第一句话：
“针对这一次外界盛传的警视厅被未确认生命体视为目标猎杀的消息，完全是子虚——”
啪嗒。
手指按下了遥控器的电源键，剩下的演讲内容就随着切黑的电视屏幕一起沉寂下去，高坂随手将遥控器丢回桌子上，夹起一块鱼腩扔进嘴里，感觉鱼肉咀嚼起来像是块蜡烛般无味。
希望这条鱼不是从福岛运来的，他默默地想道。
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因为连高坂都不知道当时自己后面到底讲了些什么鬼，反正肯定没有一句是实话。
只要天没有完全塌下来，那在头顶修建的暖气棚就绝不停止供暖，等到天完全塌下来把暖气棚砸烂了再想办法修理……至于这过程中究竟会有多少温室花被冻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向来是这个国家政客的拿手好戏，虽然转移话题的手法蹩脚得连拟人已久的英格兰都看不起，但就是屡试不爽，除非有一天把它们自己也给玩没了才有可能改正。
而对于这一天，高坂衷心表示自己很期待，只要不波及其他无关者就行。
“怎么了？你不喜欢看自己上电视的样子吗？明明妈妈觉得我家京介讲话时的样子很帅气哦~”
一碗汤被穿着隔热手套的手掌端着放在桌上，一身厨装的高坂佳乃看着自己儿子吃饭时闷闷不乐的表情，在他对面坐下后笑了笑说道。
“还是说，妈妈做的饭不合京介你现在的口味了？毕竟你已经在大城市里吃了那么久的外家饭，像千叶这种乡下地方的口味已经吃不惯吗？”
“不，对于我来说，反倒是老家的口味比较适合……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
浓郁的参香随着白雾从汤碗里飘出，闻着这股气味，高坂感觉自己这几天疲惫不堪的精神都略略回缓了一点，端起汤灌了下去。
“嗯……果然还是老妈你做的汤合胃口，总算是缓过来。”
“看来京介你最近确实很忙呢~和你爸爸当初还在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总是忙到吃饭的时候才能放松下来。”
看着面前无论神态气质都与亡夫极为相似的高坂，高坂佳乃的目光略微有些恍惚，最后眼神宽慰地轻声说道。
“所以当你下午回家的时候，妈妈我可真是被吓了一大跳，一声不响地就回来，连个电话都不提前打给我，佹不然我今晚就去买更多的好菜了……要不要打电话让桐乃回来一趟？你们也很久没见了。”
“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今天正好有空就回家来看一下老妈你，很快就得回去了。”
高坂把喉咙里最后一口汤吞下去之后，翻了翻白眼说道。
“至于打电话给桐乃就算了，那丫头知道我回来的话指不定又要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为了避免今晚做噩梦，就让我走的时候清闲一点吧。”
“你们兄妹还真是的~都这么多年了，总是那么喜欢互相挖苦，明明妈妈记得你们小时候关系特别好的。”
“亲兄妹嘛，正常。”
高坂佳乃被他这句吐槽逗笑了，但眼神里的笑意在下一刻就被忧虑取代。
“京介，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想要问妈妈关于之前……”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哎？”
这个回答让高坂佳乃有些许错愕，而高坂只是再夹起一块萝卜丢尽嘴里，平淡地说道。
“昨晚我也梦到老爹了，老头子在梦里说上面烟酒都卖的假货，他怀疑天堂的烟酒店里卖的都是收了奸商钱的黑货，‘黑’得要命，让我找时间烧点好酒好烟给他。”
“我让老爹早点戒烟戒酒后，就一脚踹在他脸上醒来了，今天回家是想跟老妈你汇报情况的，你下次再梦到他时就这么说吧。”
“噗呲~那是什么啊！你这样做，你爸爸不得被你气活过来。”
“……那也挺好的。”
高坂佳乃直接被这个奇葩的回答逗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可听到她这句话后，高坂重新夹菜的手停顿了下来。
看着那块被夹起的秋刀鱼肉，自己父亲生前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他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如果你真的一直都在的话……”
“京介，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不，没什么。”
面对自己母亲的询问，高坂摇了摇头，如无其事地将那块鱼肉塞进嘴里后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 也差不多该走了。”
“啊啦？怎么着急吗？多坐会也行啊。”
高坂说完后直接站起身拽起披在椅背的风衣穿上，而见他这么匆匆忙忙的样子，高坂佳乃忍不住也站了起来，想要挽留一下自己的儿子。
“不了，现在警视厅那边还有一堆事情，我可不能缺席太久，不然五更会到处打电话找我的。”
摇摇头拒绝了来自自己母亲的挽留，高坂穿上风衣之后顿了顿，轻声说道。
“老妈，最近外面的形势有些混乱，你最好多采购一些东西在家里储藏，这样也不用整天到处跑，而且比较安全。”
“如果可以就先把店里的生意停一下，就这样了……我下次会回来看你的。”
高坂说完之后就转身向着门口走去，他的作风向来如此雷厉风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背影也不带丝毫留念和迟疑。
“等等！京介！”
高坂佳乃看他现在就要离开，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出声叫住了高坂。
“你在这里等妈妈一下，马上就好。”
在高坂停下脚步回头的时候，见到只有一个快步跑入厨房的背影，随后一阵微弱的白雾和香气一同从厨房门口溢出，闻着那股香气，他的眼神略有些变化。
不久之后，高坂佳乃端着一个包装整齐的双层便当盒小跑出厨房，微喘着将这个便当盒递给了高坂。
“临走前把这个带过去，这是妈妈的新作品哦~京介，从上次之后你就没有吃过了吧？”
“老妈，你还是喜欢做这种面包啊……”
高坂揭开便当盒的上层，摆列得整整齐齐地六块面包出现在眼前，棕色面包的表面油黄发亮，双层牛角的中层夹着冒出腾腾热气的咖喱，一看就知道是刚从锅子里拿出来的。
“现在就帮妈妈尝一下吧~之后好吃的话就让店里一直按照这个模式出货咯~”
眼角微抽地这些面包，闻着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咖喱味，高坂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满脸期待的自家老妈，最终只能伸手拿起了便当盒中靠近边缘的一块。
“——”
他刚把面包塞进嘴里，只是咬下咀嚼了其中的一口之后，原本无语的表情就陡然凝滞，连同眼瞳的焦点都停顿了下来。
然后高坂直接将整块面包都塞进了嘴里，牙齿越加用力地咀嚼起来，咖喱的辣味随着咀嚼在口腔中扩散，他的表情却越加凝重。
“京介，怎、怎么了？”
看着自己儿子这一反常态的表情，高坂佳乃也感到了有些不对劲，嘴边的微笑消失，有些疑惑不安地说道。
“咕咚~”
高坂的嘴角轻轻抽搐着，喉头用力地耸动，把整块咀嚼烂的面包吞下，表情像是正在活活吞下一块石头那么艰难。
“京介，这——我做得不好吃吗？”
“……啊，确实。”
在高坂佳乃揣揣不安地注视下，高坂沉默了半响后，表情突然一变，脸上五官每一个能够表露情感的部分都溢满了嫌弃，用眼角余光斜睨着错愕的她吐槽道。
“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吃，我开始同情以后那些来老妈你店里买面包的老客户了，希望他们不会被辣死。”
“你这个孩子！真是……”
看着高坂瞬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高坂佳乃顿时知道自己被忽悠了，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气冲冲地伸手就要把高坂怀里的便当盒拿过去。
“既然你觉得不好吃，那就直接在明天店里开业的时候把它卖出去算了！看看会不会真的有客户被你妈做的面包毒死！”
“这可不行呢，我作为警察，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妈你被抓进监狱，这些证物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面对那只伸来的手掌，高坂动作灵活地后退一步让她抓了一个空，同时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放心，这方面我是专业的，保证最厉害的法医也找不到任何原始证据。”
“臭小子——”
高坂佳乃被气笑了，还想说几句时，高坂就已经走到门边握住了门把手，语气顿时就软了下来，要说出的话也改了口。
“京介~记得之后多回来啊。”
“……放心吧。”
拿着便当盒的高坂背对着自己的母亲，上半张脸笼罩在了黑色中，只有下半张脸露出的嘴角勾了勾。
“在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后，高坂也不等高坂佳乃回答，打开门就迈出了门口，紧接着背影快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孩子……真是变得和你一模一样了呢，大介。”
听着在不远处响起的汽车引擎声，站在玄关边的高坂佳乃抬头看向夜空中悬挂的月亮，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的双眼在这时显得有些黯然，就连声线都被忧伤和怀念充斥。
“就连现在怀着心事的时候 ，都表现得和你以前那么像……大介。”
“保佑我们的儿子吧。”
……
滋——
在刚刚行驶出城市范围约有一段距离时，原本平稳的警车后轮突然打死停转，车身在只有寥寥数盏灯光照耀的黯淡马路上漂移出了接近六米的距离，然后才停止。
当警车停下来的时候，车门立刻打开，高坂表情铁青地捂着嘴巴跑下车子，步伐踉跄地跑到马路靠近树林的那一侧。
“唔哇！”
双手按住马路的护栏，低下头的高坂张开嘴巴，将之前吃下去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向着下方漆黑一片的林中吐出，吐得就连胃酸都从嘴角边流出。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分多钟，然后高坂整个人缓缓地倚靠着护栏做到在地，眼前的景象随着胃部的抽动而不断闪烁摇晃起来。
一时是那辆停靠在路灯边打开车门的警车，一时又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被血色几乎完全浸染的人体数据图，以及数据图旁那个刺眼的鲜红色阿拉伯文字。
——98%
这个数字就像是烙铁一样在高坂的眼中忽明忽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眼中晃动的景象还是缓缓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
恢复过来的高坂默默伸手抹掉嘴角边残留的污秽物，但无法让那苍白的脸色也变回原样，他捂着自己的胸腹位置，感觉胃部像是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这种症状其实挺正常的——对于老人来说。
尤其是那种即将临近寿尽的老人。
很多老人在临近去世的时候都会出现食不下咽的情况，因为这些老人的胃部器官已经运转到了极限而开始衰竭，而往往之后就是体内的各种神经器官开始逐一封闭，这种情况又一般在八十到九十岁左右的老人之间最常见。
而高坂现在的身体年龄是——九十五岁，不管从那个方面而言都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高龄人士”。
所以发生这种情况很正常，因为他如果真的活到了这个年龄，大概也确实会出现这种现象。高坂觉得这件事或许唯一能够感到庆幸的，就是提前知道自己在老年后不会患上类似于青光眼或白内障之内的老年病。
“一个月……”
念叨着这个由海老名姬菜告诉自己的数字，背靠着护栏的高坂仰起头，苦中作乐地笑了。
“感觉真长……看来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你了，老爹。”
“……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事情必须去完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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