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记忆中的男孩
光从天际降落,淹没了前方的一切,也淹没了那个远去的身影。
然后这道光向着这里蔓延而来,照亮了比企谷的双眸和脸庞,也照亮了整个世界,令世界在光之中消融。
在一切都成为纯白色的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响起。
“材木座。”
光,照亮了一切。
……
故事,消逝于光芒之中。
(第一部·END)
0.世界即是地狱(全新篇章)
或许我是知道的,并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那就是,我究竟有多么的罪无可恕。
……
灰色,一切都是灰色。
透过这双眼睛看见的整个世界,都是事物燃烧后遗留下来的灰烬般黯淡无光,耳边跟老旧打字机的撞针一样嗡嗡响个不停的话语声更是令人由衷心烦。
“喂,你听说了吗?比企谷家的孩子,好像……”
“是个女孩对吧?我也听说了,前一段时间遭遇车祸去世了,据说车祸现场非常惨烈,好像大半条路都是内脏被车轮碾碎后留下的肉渣,去现场处理的许多警察在看到后都直接当场吐了呢!”
“而且不止那个女孩,还有很多人都被撞死了,我们千叶县这些年来都没有发生过这么重大的恶性车祸,据说不止保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还有那个涉事司机的公司高层也会在明天的记者发布会上鞠躬致歉,然后还要额外赔偿受害者家人另外一笔大额补偿。”
“那个涉事司机,我记得警方好像到现在都找不到吧?是不是畏罪潜逃了?”
“谁知道呢?唉~可惜了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居然这么早就走了,她的父母现在估计特别悲伤吧?毕竟唯一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这倒不是,比企谷家有两个孩子,去世的是妹妹,还有一个哥哥在呢。”
“那还算好一点,你知道这个哥哥长什么样吗?”
“以前上街买菜的时候见过一次,印象很深,是一个感觉特别丧气的孩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就和我当时在海鲜货柜上看见的那一盒福岛特产海鱼差不多,整个人看上去就死气沉沉的。”
“唉?能具体和我说一下吗?”
“嗯~怎么说呢?那个孩子就像——啊、就是他!那个穿着总武高校服的学生就是我说的那个孩子。”
“他就是比企谷家的那个孩子?居然是真的!他的眼睛真的好像伊藤太太你说的一样,像是腐烂的鱼……总感觉,有点恶心呢!”
“确实,上次隔着货架看见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很恶心了,现在再看一遍,感觉更加不舒服了,唉~比企谷家也真可怜,没了一个女儿,偏偏留下来的是这么一个让人拖沓难受的孩子。”
“确实看了就难受,如果当时车祸去世的不是另一个孩子,而是——”
“嘘!小声点,人家过来了,别让他听见我们在说他……”
……
啪嗒。
迈着略有些虚浮的步伐,低着头从那两个碎嘴的家庭妇女旁边走过,比企谷八幡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脸上也全程面无表情。
尽管事实上,他早就将那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都不漏。
但相比起她们这些人在话语中对于自己嚼舌根而应该在内心产生的愤怒,抑或像以往一样的羞恼,现在比企谷的心灵平静得就宛如一滩死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对于那些言论,他脑中只有一个很单纯的感想:好吵。
真吵,吵得像是一群漂浮在垃圾桶上方嗡嗡叫个不停的苍蝇,脊背感受到身后那些瞥来的目光时,仿佛都能够在头脑中幻想出那些飞舞苍蝇的绿头和红眼,好奇地想要探勘垃圾桶中重复堆叠的垃圾袋最下方还存在着什么。
而人对于出现在面前的苍蝇,一般会怎么做来着?
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比企谷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然后默不作声地缓缓转过头,将视线看向侧后方那两个依旧谈论个不停的家庭妇女。
随着转头的动作,略有些缭乱的刘海划到侧脸,露出比企谷被刘海遮掩的双眸。
曾经的他双眼只能够说是无神阴沉,搭配着浓浓的黑眼圈,给人的感觉确实很像一条刚在灶台上被宰杀完毕的比目鱼。
可是最起码,曾经的比企谷双眸中还能够看到一份微弱的生机留存,尽管在直视时给人的观感确实不太舒服,但也让人不至于太过厌恶。
而现在看到比企谷眼睛的人,已经不会再有“厌恶”这种观感存在了。
因为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本就漆黑色的双眼泛着弹珠表面似的反光,可是这份光芒中没有丝毫的生气存在,两颗眼瞳空空洞洞显得分外幽深,令人看上去就联想到年久失修的古井口或落满藤蔓的火车隧道口。
在虹膜的反光之后,存在着的是深不见底的纯粹漆黑,这份静态的黑暗死寂漠然,肌肤在看到这双眼睛的刹那间就产生莫名的幽冷感。
这双眼睛搭配上那张苍白且略微瘦削的脸庞,看上去没有丝毫生者应有的温暖感,而是死后依旧未曾闭上双眼的亡者,像是死亡就寄宿在那双眼睛之中。
当被这样一双与死者无异的眼眸注视到的刹那,那两个家庭主妇原本压低的声音在瞬间就变得低不可闻,而且还在越来越微弱,直至最终彻底闭嘴无声。
即使如此,比企谷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奇异苍白感的漆黑眼眸静静投注在那两个家庭主妇身上,晶莹虹膜倒影出她们畏缩的身影。
在比企谷的注视下,那两个家庭主妇一开始还能够装作视若无睹,侧开目光假装是在畅聊各自的家长里短。
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即使不曾与那双眼睛相接,肌肤上都感觉一阵阵鸡皮疙瘩在跃动,内心更是压上了一块逐渐增重的石头,这份压抑感甚至开始反应到现实之中,原本耳边还依稀传来的其余声响这一刻都似乎陷入了静滞中。
这条街道属于三人所在的这部分空间仿佛正在从这个世界的整体中剥离出来,那双眼睛以冰冷却又压倒性的存在感逐渐取得对于这片空间的掌控权,哪怕比企谷的脸庞都在眼角余光间变得模糊,唯有这双眼睛依旧清晰。
最终那两个家庭主妇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心理和物理上的双重煎熬,她们转身背着比企谷开始向街道的另一头快步走去,有一个还因为走得太急而差点摔了一个踉跄,右脚穿的凉鞋绑带因此断裂开来。
发现自己凉鞋绑带断裂的那个主妇脚下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去,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回头怒视基本造成这一状况的比企谷,心中那难以言说的恐怖感促使着她们快步走远。
“……”
很快的,那两个家庭主妇充满狼狈感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的右转角,而比企谷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迈步向前走去。
他的目光和刚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自己用眼神将那两个家庭主妇逼得狼狈逃离的事情完全没有被比企谷放在心上,分明以前比企谷遇到有人在谈论自己的时候,都是将头缩得像只鸵鸟一样从那些人垂首身边走过,卑微地期盼着他们不要发现和讥笑自己。
而现在,比企谷感觉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无论是好是坏,这些事情,他已经不会在乎,哪怕现在有人当众伸手指着他的鼻尖肆意辱骂嘲讽,比企谷心中也不会有半点情绪波动。
即使是刚才用眼神恐吓走那两个家庭主妇,也只是因为觉得她们太吵,而不是因为自己被她们在交谈中贬低而生气或愤怒的关系。
但唯独那两个家庭主妇有一句话,比企谷却在心中抱有着认同的想法。
……如果那天,遭遇车祸而去世的是我就好了。
……
“我回来了。”
遵循着多年来的习惯,比企谷在开门的时候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但现在唯有他冷寂的声音在房子中回荡着,以前偶尔会有的回应一句没有,整栋房子空寂得令人心中发怵。
而比企谷则对这股氛围毫无反应,他脱下鞋子随意扔开,连室内鞋都没穿就走进了玄关,双脚一步步从多日未洗而布满灰尘的走廊上踏过。
当走到客厅之前,比企谷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默不作声地侧头向内看去。
客厅的地板上此时铺满了杂乱的报纸和照片,以及许多的空酒瓶,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妇女就趴在桌子前,一手捏着一叠照片,一手握着一个酒瓶,沉重的呼吸声夹杂着浓郁酒气铺面而来。
不过第一时间吸引比企谷目光的并不是客厅内杂乱的景象和睡倒在桌上的女子,而是隔壁电视柜上一张镶嵌在黑色花结相框中的照片。
照片中,黑色短发的女孩向着镜头方向微笑着,一嘴洁白的牙齿露出,眯成月牙状的双眼中盈满着微笑。
可是在照片整体的灰色调衬托下,这个笑容也被蒙上了一层灰霾,也将那个微笑的女孩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静静的看着这张照片,比企谷依旧面无表情。
但他垂落在身侧的左手,不知道何时已经紧握成拳头,青色的经络在苍白的肌肤上跳动,最后随着拳头的松开而平复。
重新转过头,比企谷无视了客厅中的景象和桌前酗酒后昏睡的女子,踏上了前往二楼的走廊。
自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家里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像是有三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居住在了一个房子里,即使相互见到也不言不语。
或许再度过一段时间后,这种冷漠的相处模式会逐渐改变,不过比企谷并不在意这一点。
因为不管怎么改变,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当家庭中的成员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一个之后,余下的不管再怎么改善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永远回不到当初那个时候,缺少的那个人会变成存留在这个家庭所有人心中的空洞,巨大得足以吞没所有的温馨和亲情。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随意把书包仍在角落里,比企谷坐在自己的床边的地板上,双手挎着身后的床铺,仰头看着头顶昏暗的天花板,久久没有说话。
连灯都不想去打开,沉重的呼吸声随着胸膛的起伏而响起,比企谷让自己被大脑中汹涌而来的记忆围绕,沉入记忆的深海中不愿意自拔。
这些日子以来,这是他唯一的放松方式,只有在这一刻,比企谷才能够选择逃避那过于残忍的现实。
不给别人和社会添麻烦,一个人静静地发呆,蜷缩着做梦,这样的方式对于谁都好。
这样的“放松”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伴随着一个声音响起和裤腿上传来的拉扯感而被打破。
“喵~”
在疲懒的叫声中,比企谷低头看向前方,毛发杂乱的胖猫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裤腿,不满地看着他。
在注意到他看来后,这只猫还用头摩梭着比企谷的脚掌,毛绒绒的触感从脚背上一路传来。
而根据比企谷对于这只猫的了解,它用头蹭人脚掌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表示自己饿了,需要投喂。
“镰仓……”
伸手将这只胖猫抱在怀里,摩梭着它杂乱的毛发,比企谷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衬托下显得更加暗沉。
说起来,它已经多久没有洗澡了?
而且原本家里应该还有几袋预备猫粮,镰仓一般自己饿了之后就会去吃那些猫粮,而现在却跑来自己身边要求投喂……也就是说那些猫粮都吃光了吗?
直到这个时候,通过这些微小的细节,比企谷才反应过来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好久了,就连那放满一整个柜子的猫粮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自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感觉时间的流逝像是完全停滞了一样,自己一直都停留在那一天。
可能这个家里唯有这只猫还没有过来发生了什么,它只是看着柜子里一日日减少的猫粮,直到全部没有吃光之后才跑来找自己,因为它找不到之前一直负责喂自己的那个人了。
而她最喜欢镰仓了,曾经喜欢得让自己都感到嫉妒。
想到这里,比企谷感觉这些时日在内心弥漫的灰暗一时都间略略消散了一些,他抚摸着镰仓的头顶,轻声说道:
“抱歉,我马上就去给你买吃的,再等一下就行。”
“喵~”
镰仓听后将头凑到比企谷怀里,用力蹭了蹭他的胸口,这一般都是表示原谅你的意思。
一边抱着猫,比企谷一边勉力伸手从旁边的桌子边缘拿过自己的钱包。
从那天之后,他就基本没有用过钱包,吃饭喝水都是在家里做完后带去学校,也没有将钱用于娱乐,所以也不知道现在钱包里还剩下多少钱。
希望还够钱买一包猫粮……
这样想着,比企谷打开钱包准备确认一下自己的存款。
“?”
但双手刚揭开折叠的钱包时,就陡然停顿下来,看着从钱包夹层里露出半角的纸张,比企谷黯淡的眼睛稍微睁大。
将这张折叠的纸条抽出,慢慢打开,看着这页纸张书写的文字,他突然感觉呼吸凝滞了起来,连同心脏的搏动。
——文化祭要加油哦~最喜欢哥哥你和大家在一起努力的乤样子了!(>??)?
落款:比企谷小町
ps:怎么样?这段话的小町指数很高吧~(????)
“……”
想起来了,那一天之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突然跑来找自己,拿过自己的钱包后塞了什么东西进去,然后要求自己发誓一定要在文化祭结束后才能看这张纸条,如果违约就再也不理自己。
而身为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自己同意了,真的就一直没有看这张纸条的内容,直到文化祭结束那一刻才准备拿出来。
可那个时候,率先一步来临却是那通宣告噩耗的电话。
一只手捏着这张寄托着妹妹期盼的纸条,比企谷另一只手抱紧了怀中的镰仓,深深地低下头去,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沉默在房间之内汹涌着徘徊。
……真残忍不是吗?当人都已经不在的时候,却又发现了对方遗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哗啦。
“喵喵~”
纸条从松脱的手掌间滑落,比企谷双手抱住挣扎不停的胖猫,将自己的脸埋在它毛绒绒的后颈那里,肩头无声地耸动着。
已经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但比企谷一直都对于这段话有种莫名的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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