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上 第237章

作者:风月

  那一条他追逐一生都无从企及的前路……

  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因为没意义。”叶限冷淡回答。

  “……”

  “七年前,我就站在那扇门前面了。”叶限摇头,“门外的东西都还没研究明白呢。门后面的,暂时,也没什么兴趣。”

  她说:“我想要的,不在那里。”

  段穆无言,只是喘息著,含糊的说著什么。

  绝望哽咽。

  亦或者,自嘲惨笑。

  一生的苦难和挣扎,宛如笑话。

  就连最后的垂死挣扎,也仿佛小丑的谢幕演出,丑态毕露。

  他已经再无话可说。

  却听见叶限的声音。

  “段公,协会蝇营狗苟之中,我唯独敬你三分。百折不挠不是空话,也不应该是嘲弄,那群废物但凡有你三分执拗,也不会沦落至如今的庸碌模样吧?”

  叶限说,“我不如你。”

  段穆闭上了眼睛,沉默无言,甚至就连勃然大怒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最后,再说点无关的话吧。”

  叶限抬起头,凝视著空洞的天穹:“我最近,收了个学生……忽然就明白,余烬之残虐,对谁都是相同。

  我一样,他一样,你也一样。

  只不过,狭隘如我,假使遭受与你同等的境遇与困境,恐怕也难以如此长久的支撑吧?”

  “有个工程,我已经失败了二十年。想要放弃的时候也有,不止一次……不自量力的时候已经太多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再煎熬下去的勇气。”

  她轻声感慨:“这不是在宽慰你,也不打算和你寻求什么共鸣。而是忽然发现,除了你这样的对手之外,有些事情,竟然已经无人可说。”

  自寂静中,段穆疲惫一笑。

  “真孤独啊。”

  “是啊。”

  叶限轻叹。

  破裂的声音响起了,从段穆的面孔之上,残肢断臂,无声落地。

  他的身体落入泥泞之中。眼瞳缓缓的转动,望向了叶限所看的天空——那么空旷和高远,又那么冰冷。

  群星暗淡。

  一如他曾经所看到的一样,毫无变化。

  原来,一直到最后,自己都没有能继续往前走……

  只是选择了坠落而已。

  迎面来的风,是因为踏上悬崖,变换的风景呼啸而过时,便早已经,坠入深渊。

  一切都已经再无可挽回。

  可即便还能够挽回,一切还可以重新再来,那么自己又还能,再去走一次吗?

  “叶限,路太远了,我已经……走不动了……”

  自无可阻止的崩溃中,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你就孤身一人的……继续向前走吧……”

  如是,最后道别。诅咒亦或者祝福,两者的界限如此模糊。

  无从分辨。

  干将与莫邪之锋交错斩落。

  邪物斩首,分崩离析,只有最后的飞灰乘著风,升上天空,洋洋洒洒的落下来,融入了尘世里无数蔓延的烈焰里。

  宛如炉膛中洒下的灰烬里,最后升起一点飞星。

  一瞬的闪耀和升腾。

  渐渐无踪。

  寂静中,远方的脚步声传来,渐进。

  叶限回过头,看向那一条自前哨站蜿蜒而来的血路。

  自无以计数的灾兽尸骸、残灵萤光之间,有人手握著两把遍布缺口的断剑,漫步而来。所过之处,血风挥洒,尸骸狼藉。

  吕盈月。

  “孔大师说这里出了事情,解决完麻烦之后,就赶来了。”

  染血的面孔之上,浮现笑容。

  “我来晚了么?”

第213章 狼熊虎豹,老鼠一只

  总在需要的时候,总是恰到好处。

  总是故意带著一张惹人生厌的笑脸,轻言细语,和煦温柔,介于虚伪和真诚之间,总是隔著一层纸,亲密又疏离。

  上了年纪之后,淡去了曾经的狐狸样子,这一套就更加的娴熟。

  令人不快。

  “一如既往的总是时候。”

  叶限并不隐藏讥诮:“总会在事情变得简单之后登场,很有你的风格。”

  吕盈月毫不在意,甩手震去两把断刃之上的残血、断骨和碎肉,笑容依旧:“根据不同的状况,采取提前和拖延的决策,这可是薪水小偷最重要的生存哲学。”

  “你真的是天元么?”

  “如假包换。”吕盈月点头。

  叶限冷笑,嗤之以鼻。

  假话。

  吕盈月微笑:“死工资就这么点,公务员尚且要兼职养家呢,作为局长,总要懂得变通一些才对吧?”

  “变通是白鹿和余烬的路子,唯独和安全局无关。”叶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心怀二心,小心天元难容。”

  “嗯,虽然为难,但姑且容了,怎么说呢?有时候天元还挺大度的……”

  吕盈月漫不经心的回答著,环顾焦土,愈发好奇:“反倒是你,几个月不见,已经天人了?”

  “没有,还差得远。”叶限回答。

  吕盈月轻叹,摇头。

  假话。

  但无所谓,她双手倒持著残刃,递过去:“劳烦看看,还有维修的价值么?”

  “没救了,丢了吧。”

  叶限看都懒得看一眼:“像你这么粗暴的用法,多耐用的武器都没用。别浪费自己的钱和工匠的心血,继续抢到什么用什么吧。

  就你一个?童山呢?”

  “不知道,还没回来。”吕盈月摇头,“往好处想,至少还活著……你学生呢?”

  “一样,也还活著。”

  叶限的神情微微复杂,“但往坏处想,搞不好死的人要更多了。”

  “不是很懂你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实话说我也不太懂。”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爱说莫名其妙的话。”

  “不,这是真的,发自内心。”

  ……

  就这样,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之后,她们踏著嶙峋的尸骨,走上了去往前哨站的路。

  远方,原本动乱的夜幕,渐渐的,归于沉寂。

  一道耀眼的光芒拔地而起,然后又是一道,再然后,伴随著星芯协会的传送门打开,或是雄浑、或是狂暴、或是内敛或是介于有无之间却又无处不在的气息扩散四方……

  “童家,楼家,余家,蒋家……”

  吕盈月脚步轻盈,历数著来者的身份,毫不在意。

  一路杀来,平危定乱的首功已经被她恰到好处的稳稳拿下,自然不急著表现。

  “陶公那里呢?”

  叶限瞥了一眼她轻松的模样,“用我学生的话来讲,这种时候,要小心‘偷家’。”

  “陶公?”

  吕盈月笑起来了:“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陶公了。”

  寂静的办公室里,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把棋子被抓起来,洒在棋盘上,冲乱了黑白绞杀的险境危局。

  投子认负。

  “又输啦。”

  卢长生遗憾耸肩。

  枯朽昏沉的老者将眼眸微微抬起一线:“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卢长生叹息,“急了。”

  念动力震动声音,响起沙哑的声音:“不应该这么快才对,我还以为你会多准备一段时间呢。

  何故匆匆如此?”

  一时之变,诚然打了安全局一个措手不及。

  可然后呢?

  不仅丧失了原本的隐秘优势,还暴露出了内部的混乱构成,除了将泉城的封锁破除,强行拉上了现世之外,再无成果。

  就这,污染还被陶公所死死的按住了,无从扩散。

  这些年瞒著安全局在泉城逐步发育所带来的前期优势几乎都耗尽了。

  “没办法,被捅到弱点了嘛。”

  卢长生托著下巴,无奈一笑:“本来以为那只是你的一步闲棋,没想到,还能发挥如此作用。

  实在是,出乎预料。

  可幕布既然已经被捣蛋的小孩子给拉开,演员们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仓促入场登台。

  不然的话,观众们可是会喝倒彩的。”

  这么多年以来,费尽周章的筹备,‘群策群力’、日拱一卒,以至于终于成就如此规模,倘若不能先声夺人的话,又有何意义?

  岂不是又跟从前一样了?

  反派角色们苦心发展,英雄们一朝到来,反派们抱头鼠窜……

  何其可笑?

  “那我的秘书呢?”陶公发问。

  “嗯?”卢长生不解。

  “我的秘书,去哪里了。”陶公抬起眼睛来,看向他,等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