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仅仅只是余波,便足以令整个泉城,地动山摇。
而就在那开辟的窗前,兼元袖手旁观,不时抬起手,指指点点:“北方,那一片涌动的白雾,应该是楼氏的圈境·五楼十二城。
立足于升变,统御镜和熵的赐福,以构成而论,足以位列历代楼氏天选者的顶层,应该是如今当家的那个女人吧?
嗯,朝着这边过来了,应该是冲着我和你来的。升变一系的死心眼,到底是恩仇必报,可惜,太远。”
兼元轻蔑一叹,并没有放在心上,眼神落在西方那一片诡异云层,“余氏的矩阵·霜降,倒是有点冬气肃杀的感觉,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徒有其型。
唔,左边那边的倒是更有看点一些,童家的圈境·往世来书,凡物分作黑白两色,任意书写修改引导,倒是个得了真传的。
我记得似乎是叫做,童听?借力打力,自己却不露头,稳坐裁判席,倒是和他老子一个模样。”
季觉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那一片褪去一切色彩只剩下黑白的区域里,根本看不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波澜不惊,宛如背景板一般。
可是却在悄无声息的侵蚀和扩展自身的区域,任由闯入的邪物和灾兽肆虐和破坏,可越是深入,破坏的越多,自身的色彩和模样就越是古怪,到最后,再没有力气挣扎,融入墨境之中,化作大写意的一角。
而更醒目的,是一丛丛血火色色彩,宛如陨星一般,长驱直入,纵横来去,肆虐冲撞。
“联邦军部的狗,看起来声威煊赫,都是批量化生产的货色,充充场面倒是可以,真要到了关键时候,不值一哂。”
兼元甚至懒得看一眼,视线反而落在更远处。
泉城的主干道上,那一条蜿蜒向前的血路,还有自诸多孽化者的围攻之下,信步向前的身影。难以分辨男女,仿佛笼罩在无数幻影之中,看不清晰。
所过之处,尸骸狼藉,随意的弯下腰来,从死者的尸体上拿起武器,信手拈来的挥洒,施以破坏,不论刀枪剑戟,生冷不忌,以自身的能力强行压制了一切炼金造物的反抗,粗暴驾驭。
只是在对炼金造物损耗的效率上……
季觉这个工匠看的眼皮子直跳。
“又一个藏藏掖掖的。”兼元摇头。
“那是谁?”季觉好奇。
“崖城安全局的局长,吕盈月。”
兼元的视线看向街道尽头,几个浑身如金铁铸就宛如巨人一般的僧侣,“那边,是无漏寺的秃驴,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不知究竟是在说哪边。
可季觉总感觉那一拨和尚凶多吉少,满脸写满了死相的样子。
而就在另一边,层层幻光涌动,空气中充斥着无以计数的影像,升腾变化,化为潮水,渗透现实,颠倒虚幻和真实的边缘,一个又一个残缺的身影自那个窈窕少女身后的阴影之中爬出,仿佛无穷无尽。
“天心会的神经病,这次倒是拿出真格的来了。”兼元淡然说道:“圈境·他化自在。”
“龙祭会呢?”季觉好奇。
“谁知道?”
兼元满不在意:“那样首鼠两端的家伙,这会儿恐怕正盘算着什么待价而沽的把戏吧,指望不上。”
“那你呢?”
季觉问。
友军冲锋在前,我部不动如山?
“还不到时候,不过,也快了。”
兼元束手旁观,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翻天覆地的景象。
在过于漫长的互相试探之后,安全局终于悍然发动攻势,在陶公的压制之下,化邪教团这么多年来暗中的渗透和污染不断的暴动,却难以冲出。
上位之孽的气息如柱,撑起这一座城市,可现在一座座支柱却动荡不安,浮现裂痕。
以一人之身同如此众多的上位之孽角力,甚至还尤有余力对卢长生发起猛攻,甚至,看上去仿佛游刃有余,存有底力。
那恢弘浩荡的气息充斥所有,宛如烈日一般,灼烧着泉城的黑暗,正面承担了所有来自化邪教团的压力。
如今只是天穹之上变幻的烈光和纯白,就让季觉为之神魂摇曳。
“这就是天人么?”他轻声呢喃。
“不止。”
兼元摇头:“被上善同化至此,居然还能保有人性,着实不易。
你看到的,是他在反向利用上善的同化,假借天元之神髓所施行的力量。他位列其中作为支点,翘起己身数倍上的重量,所要做的,反而不多。”
“代价呢?”季觉追问。
“代价不就是你眼前的这一切么?”
兼元抬起了手指,隔空伸出,仿佛没入了天穹之中,当再度收回时,手指之上便燃起了不灭的焰光,嗤嗤作响。
按灭,又迅速重生,执着的蔓延。
直到兼元挥手,断去一根手指,未曾落地,就化为尘埃。
“人性如灯,就算是天人之强,又能再释放多久这般的光芒?”兼元垂眸:“他已经踏上了死路,再不顾后果,也不会再停下了。”
他怔怔的看着那漫天的辉光,遗憾摇头:
“可惜。”
“何故惺惺作态呢,宗匠?”季觉再忍不住冷笑,“这难道不是拜诸位所赐?”
“正因如此,不才更显得可敬可叹么?”
兼元面无表情:“对待此等可敬之敌,就应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全力同他作战才对。”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原本被炽热白光寸寸绞杀、步步收缩的诡异虹光骤然动荡起来,剧震,再不拖延。
无穷幽暗里,有狂暴气魄冲天而起。
鲸吞着泉城之中的一切孽化气息,壮大自身,悍然和天元之律碰撞在一处。
居然在陶公最为恢弘强大的时候,无限接近于天元的时候……自不量力的,发起了挑战!
过于鲁莽,过于不智。
可世间万物,怎么可能单纯以利害相论?
卢长生大笑。
沙哑尖锐的声音响彻天地,回荡不休。
“等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有幸,能同陶公打过一场!”
放着陶成这样的英雄对手在眼前,倘若避而不战,龟缩拖延,又和鼠辈有什么区别?
陶公无言,耀光炽烈。
于是,星辰摇曳,天穹剧震,霓虹崩裂,又不自量力的卷土重来,无数残光碎散,洒向大地,溅射起一片片妖艳的光晕。
而在天穹之上的浩荡斗争里,大地之上的厮杀渐渐白热化。
太快了,也太多了。
甚至,看不过来……
所能察觉到的,只有身首分离、尸骸破碎的那一瞬间,所迸射而出的猩红,像是擦不去的染料一样,涂抹在残破的道路和废墟之上。
完全无法忽略。
以至于,触目所见,一片猩红。
倘若自己未曾被俘虏的话,此时此刻,是否又在其中?
童植物他们如今又如何?
季觉努力的沉思,却又感觉心乱如麻,脑中空空荡荡。
浓烟滚滚,烈焰扩散,时隔了漫长时光之后,泉城好像又一次被点燃了,就像是来自噩梦里一样。
死亡像是潮水一样蔓延,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点点滴滴的猩红弥漫,重叠在一起,就像是四条向着正中笔直延伸而来的裂痕一样,要将整个笼罩在孽化之中的城市再度切割,拆分,最后……
彻底肢解!
自始至终,兼元漠然旁观,一动不动。
冷眼的看着安全局长驱直入,摧枯拉朽的将一切布置尽数毁坏,直到最后,好像终于听见了远方的声音。
“也好,火候虽还欠点功夫,但不妨碍。”
他说:“可以开始了。”
那一瞬间,庞大的工坊,浮现裂隙,骤然扩张!
季觉触目所见的一切纷繁变化,大厅收缩,走廊扩展,建筑膨胀,整个介于有无之间的工坊之内,一座座早已经预热完成的灵质炉轰然震颤,浩荡灵质奔流,充斥一切。
警报的声音响起,无形的力量扩散,将所有人压制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允许有任何脱离。
就像是一具庞大的机械在顷刻之间启动,所有零件按部就班的运转,顶穹裂开,千万条灵质回路蔓延而出。
盛放如莲花。
而整个工坊,却化为巨柱,节节上升,在大地之上,投下了漆黑的阴影。
而在工坊最上层,兼元的身旁,季觉再一次看到了千疮百孔的界膜,那一座被封存在裂界之中的废墟。
乃至废墟正中,被无数漆黑锁链束缚的钢铁残骸。
自孽化的侵蚀之中化为漆黑的引擎如心脏一般激震,运转,掀起狂潮。
它在呼唤,它在悲鸣,它在等待。
向着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240章 毒与药
万丈高空,狂风呼啸。
大地之上传来隐约的震荡和轰鸣,死亡和毁灭,如此遥远。可高天之上你死我活的厮杀和争斗,却又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向上眺望,天穹晦暗,仿佛神明君临,可神明却在彼此斗争。
向下俯瞰,尘世皑皑,一切都渺小如蝼蚁,可蝼蚁却自无休厮杀之中咆哮或哀鸣。
天上地下,动乱的世界,一切都被斗争所充斥。
宛如棋盘。
可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无形之手在操纵这一切?
更高的天穹之上,又有何人?
难道说,这也是所谓的天命?
季觉抬起头来,看向兼元面前破碎的界膜,乃至那一具嘶吼的庞大引擎,却不由得心乱如麻。
兼元忽然回头,碧绿的眼眸中焰光升腾,审视:
“你似乎很紧张?”
“是啊。”
季觉眼眸低垂,无声的按着轮椅的握柄,“此情此景,如何不紧张?”
兼元瞥了一眼他的轮椅,仿佛看得见轮椅之中所隐藏的利刃,提醒他:“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所以才紧张。”
季觉微微一笑,并不掩饰,视线看向他的身后:“这是什么?”
“曾经辉煌的遗留,仅此而已。”
兼元伸手,抚摸着炽热运转的引擎,感慨道:“卢长生以此为酬,请我助阵——最后一代矩子之遗留,据说就在这里。
后人追寻了那么多年,却又徒劳无功。”
季觉嘲弄一笑:“这种东西,你做不出来?”
“就算能做得出来,又能如何?”
兼元摇头,“它所可贵的,不是这一具形骸,而是它自身的使命,它背后,曾经一度联通整个世界的天轨……”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想要扑向引擎,跨越近在咫尺的距离,唤醒囚笼之中挣扎的残灵。
可他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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