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上 第443章

作者:风月

  石冉笑了笑,没有再劝,喝过一杯之后就挥了挥手,示意他随意了,只是提醒:“义肢的事儿别忘了嗷,先别急着撂挑子,我这边项目组都准备好了,回头咱们先把授权签了。”

  “一定。”

  季觉颔首,断然应允。

  就在热络氛围之中,赛事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低着头走过来,低声提醒:“季先生,颁奖仪式将快要开始了,稍后的发言环节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准备题词器?”

  “不必了。”

  季觉摇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了一眼不远处赛事主办方的委员们投来的紧张眼神,微微一笑:“放心,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松了口气:“那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辛苦了。”

  季觉微笑依旧,向着童盛年和楼观道别之后,走向了后台。

  不同于前面酒会的松弛和轻松,后台一片繁忙,准备热场的表演者们已经换好了衣服,人来人往之中,季觉坐在角落里里,撑着下巴,好奇的凝视着眼前的场景。

  直到前台传来了清脆的钟声,一番劲歌热舞和明星表演之后,赛事组委会的主席热情洋溢的宣布荒海拉力赛正式结束,在诸多赞助商和参赛者的协力之下,完美收官云云。

  轮番讲话之中,季觉淡定的依靠在椅子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场景。

  直到一轮又一轮的掌声之中,主持者热情洋溢的宣布:“接下来,有请海潮工业的发言人,本次荒海拉力赛的冠军,海岸车队的车手,季觉先生发表致辞——”

  一瞬间,纷繁喧嚣的后台迎来了寂静。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向着角落里的季觉,等待许久的年轻人缓缓起身,向着走过来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之后,却未曾整理形象。

  在舒展了一下身躯之后,反而将西装的外套扣子解开了。

  宛如摘下枷锁一样。

  轻描淡写的走向了帷幕之外,那一片耀眼的闪光。踩着聚光灯所洒下的光芒和掌声,走到了舞台之上。

  主持人愣了一下,未曾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便已经让出了中央的位置。

  “谢谢。”

  季觉微笑着,看向了台下:“感谢主办方的邀请,感谢荒海拉力赛所给的机会,让我们这样的小厂也能够在大家面前崭露头角,侥幸取得了一些成绩。”

  “在此,请容许我感谢我身旁的同事与朋友们,感谢消费者们的支持,同样,更要感谢一路以来为我提供了诸多好心人……

  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海岸,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停顿了一下,肃然的颔首,郑重说道:“请容许我在此,向诸位,致以深深的感激——”

  那一瞬间,台下,热烈的掌声再度响起。

  此起彼伏,仿佛雷鸣一样的回荡。

  轰!

  层层隔音之外,繁华街道上,骤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快点,再快点……”

  在潮城的主干道上,一辆疾驰的豪车里,后车厢中的中年男人慌张的看着窗户外面,汗流浃背,不断的想要拨电话,可是不是忙音,就是被直接挂断。

  到最后,苍白的面孔之上再无任何的血色,鼓起勇气,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楼、楼先生,我……”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电话另一头,楼观的声音冷漠。

  男人已经快要哭出来:“我都是被逼的啊,我是被……”

  直到另一头,传来遗憾的叹息:“这么多年不容易,辛苦你了。”

  男人如蒙大赦,惊喜莫名,正想要说话……可最后听到的,是对象车道传来的刺耳喇叭声!再然后,漆黑的车头,扑面而来!

  轰鸣之中,浓烟滚滚升起,被碾碎的车辆翻滚着,坠落高架,落入江水之中,再也不见。

  会场里,楼观挂掉了电话,微笑着,随着所有人一起,献上掌声。

  啪!

  中城,沣水区,人来人往的广场之上,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新元动力的总部大楼之上,一个站在天台上的消瘦身影吞了口吐沫,闭上眼睛,跨出了最后一步。

  就像是烂西红柿被踩爆一样,坠落广场之后面目全非的尸首,迸射红浆。

  往来的人群惊恐的四散开来,看向了那一具从天台上坠落下来的尸首,震惊围观。泊泊血色从扭曲的坠楼者身下扩散开来,染红了那一张时常出现在新闻之中的面孔。

  十分钟后,中城的媒体发布紧急新闻:新元动力集团执行董事高越,在面临拘捕时畏罪自杀。

  坠楼而死。

  北境的风雪之中,一片白茫茫天地,奢华的办公室里,传来了新闻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现场记者将血粼粼的画面直播在屏幕之上。

  猩红弥漫,刺痛了沉默。

  观看者闭上眼睛。

  “时候到了,阿豪,喝了吧。”

  对面的中年女人轻叹,将一杯酒,缓缓的推到了他面前:“别怪家里,家里没得选……要怪的话,就怪命不由人吧。”

  吕天豪沉默着,低头,凝视杯子中得瑕光,眼瞳仿佛被照亮了。好几次,他似乎想说什么,神情变化,愤怒亦或者祈求,可自始至终,中年女人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看着他。

  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端起了那杯酒。

  “我就知道。”

  他轻声呢喃,“总有这么一天的。”

  无人回应。

  吕天豪自嘲一笑,最后仰头,一饮而尽。

  吞尽了失败的苦果。

  “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他说。

  来访者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推门而出。

  寂静里,吕天豪闭上了眼睛,渐渐的,再无呼吸。

  等十分钟后,拘捕者们闯入办公室时的时候,所看到的,就只有一具窗外风雪吹拂之中,再无温度的尸骸。

  .

  “行了,送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海州的烈日暴晒之下,副驾驶上的乘客,套在脸上的头套被薅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不知多久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面孔。

  惊恐的颤抖着,抽搐,等待结果。

  可并没有枪口对准他,只有空空荡荡的马路,不远处,一辆早就准备好的车。

  正如同曾经所达成的协议一样。

  自由到来。

  “行了,走吧,尹先生,已经完事儿了。”

  驾驶席上,陆锋抽着烟,另一只手懒洋洋的抠着脚,挥了挥手:“下了飞机,到了地方之后,别忘了打个电话,老哥哥们可是很想你的。”

  “你……你……”

  尹朝阳呆滞的回头,几乎忘记浑身的旧创和折磨,难以置信,可看着那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依旧难以置信。

  “怎么?舍不得?”陆锋咧嘴:“也可以多留几天,咱们还有好多游戏没玩过呢。”

  啪!

  车门被推开了,尹朝阳跌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手足并用的爬起。

  许久未曾见过阳光的眼睛被烈日照耀的流泪,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却不敢犹豫,踉踉跄跄的往前,不断的回头,看着车里的陆锋。

  自始至终,都没有枪口抬起,只有一颗燃尽的烟卷丢出了窗外。

  直到尹朝阳拉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席上,看着熟悉的陈设时,才发现……这原本就是自己的车,副驾驶的位置上,零零散散的放着他的证件和随身物品。

  他再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诸多折磨和招待之下,已经瘦骨嶙峋彻底脱形了的尹朝阳手忙脚乱的启动汽车,踩下油门,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消失不见。

  直到回过头之后,再也看不到陆锋之后,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打开车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

  不由自主的锤着方向盘,嘶吼和尖叫。

  他自由了!他终于自由了……他……

  滴答——

  那一瞬间,好像有清脆的声音从手套箱里传来,令他愣在了原地,呆滞着,抬起手,打开了手套箱之后,便看到了那一捆奇怪的东西,乃至上面,渐渐归零的倒计时。

  在最后的瞬间,他自错愕和恍然的尽头,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草你……”

  轰!!!

  猩红的焰光和浓烟骤然迸发,从无人的公路上,拔地而起!

  一辆焚烧扭曲的车壳从天空之中落下,翻滚着,渐渐的,燃烧殆尽。

  “哇,起码三十米,突破记录了。”

  陆锋带着墨镜,举起手机来拍摄珍贵景象:“土飞机飞的就是高啊!”

  而崖城的另一头,荒僻的港口上,一辆满载着油料的大飞前面,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被截停了。

  “王叔,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金毛哥嚼着口香糖,坐在木桩上,似笑非笑:“先别急着出门,龙头找你说话。”

  啪!

  包裹落在地上,男人瘫软着,跌倒在地。

  “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我……我没有出卖兄弟……”

  “别急,有什么话,跟龙头说。”

  金毛礼貌的将他扶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地上的包裹捡起来:“别慌别忙,东西我帮你带着,等见完龙头之后,想去哪儿都没关系。”

  头套套在了面孔之上,再然后,被抛进面包车的车厢里,后车厢盖上。

  就这样,绝尘而去。

  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快艇随波逐流着,无声摇曳。

  此刻,在崖城,在潮城,甚至不止整个海州……木材加工厂里,呜呜作响的声音消失不见,搅碎机里喷涌出潮水一般的猩红。波澜壮阔的海洋之上,灌满水泥砂浆的油桶在沉闷落水声中,消失无踪。

  呼啸的风雪亦或者炽热的沙漠中,倒地的尸首融入了凄白和黄沙之间,再无踪迹。

  残酷的清算无声的蔓延。

  天城总部之外,古老的宅院之中,李玉成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出,看着门口等待了许久的人,抛出了手里的袋子:“滚吧。”

  “多有打扰,不过职责所限,还请见谅。”

  等候者依旧微笑着,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一只血粼粼的布袋,居然当着他的面,打开来,仔细清点“一、二、三、四……”

  十根手指,尽在此处。

  布袋合拢了,等候者依旧微笑:“成,那我这就走了,不过,吕镇守还有句话托我转告给你……”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李玉成森冷的面孔,缓缓说道:“小孩子到底还是心慈手软,碍于情面,委屈自己来顾全大局,只要了十根手指。可下一次,真等家里长辈们出来主持公道的时候……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说罢,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大门缓缓合拢。

  回声科工的大楼里,一片哭喊的声音。

  在拘捕之下,一个又一个往日里叱咤风云的高层或者是管理被戴上了手铐,像是牛马一样被牵着,从大厅里走出,被送进囚车。

  更残酷的清查还在继续,不断有反抗的声音响起,又终结在枪声里。

  只有尚同文所在的办公室,一片死寂。

  正是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那些哭喊声音才显得如此清晰……乃至,窗外渐渐上演的,残酷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