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兔子警官和她的邪恶搭档 第34章

作者:爱吃四斋蒸鹅心

  里面的家具少得可怜,只有一个洗得泛黄的布団,以及一个挂着照片的碗柜。源玉子凑过去,打开手电筒,打量那张古怪的照片。

  它特别窄,应该是一张全家福,但母亲的脸被剪掉了,只剩下一个身子,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父亲则整个身子都被剪掉了,只剩下一条胳膊,搭在妻子肩膀上。

  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支离破碎了……想到这,源玉子心里有些难受,越发担心那个失踪的孩子。

  山口隆注意到了墙角的木棍,他觉得这根笔直的棍子疑似凶器,让鉴识课员带回去鉴定。

  “它不是凶器。”源玉子忽然说。

  她看到屋内的情况后,推测出不少有用的信息。但仅靠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依旧没办法找到疯女人和孩子的下落。

  山口隆被当众拂了面子,心中越发不快:“我不是说了让你闭嘴吗?你这家伙——”

  “万分抱歉!”源玉子抢先打断道。

  她再度进入了办案的心流状态,眼下人命关天,她什么荣辱尊卑都顾不上了:“现在有个孩子生死不明,情况紧急,实在没时间慢慢调查,还请各位暂时回避一下,让我试着用侧写还原现场。”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长官是谁啊?让他来跟我说话!”

  山口隆倒不是觉得源玉子在捣乱,在机场时他就已经看出来了,这小不点真有两把刷子。他是怕源玉子真推理出什么线索,抢了搜查科的功劳,让整个丰田警署脸上无光。

  伏见鹿适时插入,谎称矢崎桃要给山口隆做一个小专访,顺带采访一下其它警员的办案心得。矢崎桃听到这话后,心领神会主动配合,掏出纸笔摆出一副采访的架势。

  “靠你了,未来的名侦探。”

  他把所有警员支出去,对源玉子来了一发彩虹屁,催促道:“早点完事,早点下班。”

  “交给我吧。”源玉子紧绷着小脸。

  她把手电筒立在碗柜上,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反复深呼吸之后,源玉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清空脑海里一切杂念。她的自我意识如同沉入了冰冷的海底,越来越深,越来越幽静,所有信息都在她的潜意识中迅速整合,近乎自我催眠般在她脑海中重构。

  当她再度睁开眼,房间被重构成一个独立的世界,而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时间在她的意志下倒流,她看到缺了脚的矮桌重新立起,散落在地的书重新垒叠,垫在了矮桌下;她看到了木棍横在窗台与碗柜之间,日月轮转之下,木棍在碗柜和窗口留下了一道凹槽……时间越来越快,在一条轴体上飞速移动着。

  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源玉子转过了头。窗外阳光明媚,时间回到了起始点,有人推开了房门。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女孩说。

  这还是源玉子第一次在侧写过程中看到实体的人,那个女孩看上去大概只有七八岁,扎着麻花辫,脸上有不少雀斑。她牵着一个穿着白裙女人,走进了小屋内。

  源玉子站在两人身旁,好似无形的幽灵。

  在她眼里,这一切是如此真实。

  白裙女人的面孔一片模糊,这才是源玉子侧写时的常态,她看不到具体的人。

  但偏偏这个女孩却有着清晰的面孔,有着具体的声音。

  时间再度加速,两人的行动好似抽帧的定格动画,鬼畜般快速闪烁着。最终,时间停在一个夜晚。女孩站在矮桌上,她刚伸手刮完了天花板上的墙皮,低头说道:“睁开眼睛吧。”

  源玉子从侧写中惊醒,鼻孔流出一道鼻血。但她却顾不上去擦,而是怔怔地抬起了头。

  天花板布满了凹凸不平刮痕和斑点,源玉子举着手电筒,将其倾斜到一定角度,墙上的光影绘成了一大一小两张精致的人脸。

  ——那是天才留下的遗作。

第68章 小大人和大小孩

  “樱子,樱子,我害怕!”

  雪村葵花扶着碗柜,声音颤抖地喊道。

  平樱子站在碗柜上,俯视着她那张惶恐的脸,面无表情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摔下来。”雪村葵花说。

  “你是大人,你不能害怕。”平樱子抬起头,继续用铲子刮蹭天花板:“其它大人可不像你这样胆小。”

  雪村葵花忍不住嘬大拇指,她长发散乱,一脸困惑地问道:“其它大人是什么样子的?”

  “就拿我爸爸举例,大人会喝酒,会带食物回来,会骂人会打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她一边凿着天花板,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大人的拳头特别疼,巴掌也疼,还会用皮带、晾衣架、茶杯什么的当武器。”

  “诶……这样吗……那我不想当大人,大人好可怕。”雪村葵花说。

  平樱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已经是大人了,看到墙上的刻痕了吗?你比厕所门框还高,你是大人中的大人。”

  “大大人?”雪村葵花歪头,她感觉有点难以理解。

  “笨蛋。”平樱子说。

  雪村葵花也不生气,只知道嘿嘿傻笑。

  平樱子不再搭理她,专心在天花板上雕刻。等到黄昏时分,她们清理掉地上的墙皮,肩并肩躺在布団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夕阳从窗口斜照而入,光影在天花板上绘制成了两张人脸。

  雪村葵花高兴地指着天花板,像个孩子一样嚷道:“那是我!这是你!一模一样呀!”

  “嗯。”

  平樱子的瞳孔倒映着鎏金光斑:“这是我们。”

  回忆忽然涌了出来,她还记得自己被父亲打晕过去的那一天。醒来后,她懵懂地听父亲在质问医生,问她为什么不能像同龄人一样正常的说话、像同龄人一样敬仰父亲,非要惹他生气……医生说她有高功能自闭症。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看父亲的眼神,她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他们都说,‘平樱子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他们还说,‘平樱子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就连父亲也说,‘你一直瞧不起我对吧?’、‘觉得有这种的酒鬼老爹很丢脸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会说‘是的’、‘是的’、‘是的’。

  渐渐地,她开始害怕出门,害怕离开自己的小厨壁。但父亲每晚会把她从厨壁下拖出来,发狂一般质问她,冲她咆哮——她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外面的世界变成了险恶之地。

  父亲脸上长出浓密的鬃毛,牙齿越来越尖锐,双眼透出狞亮的红光。她待不下去了,她觉得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死掉,她只能逃跑。

  可她不敢出门,门外的世界已然变成了一片黑暗森林,走廊遍地荆棘,鬼爪般的枯枝从窗口探出,虫豸在阴暗中爬行,到处都藏着怪物。

  再说了,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直至某天,她在吃剩下的便当盒底下,看到了一则招租广告:临近阳光城、遍地阳光的梦幻居所,新客入住水电全免,只需要低廉的租金即可在大型购物中心周边获得一处温暖小家。

  平樱子心动了,她偷了父亲的钱,用座机拨打上门邮寄的电话,带着食物和水以及一根改锥,把自己装进了行李箱。

  快递员把行李箱搬上车,邮寄到巢鸭公寓楼的收发室。她在半夜偷跑出来,盖着行李箱穿过小巷,就像是乌龟背着龟壳在逃窜。只要有行人经过,她就会慌忙缩进箱子里。

  她找到了一处公共电话亭,拨打了皱巴巴招租广告上的电话。房东不在乎她是谁,也不在乎她有没有身份证明,只要能收到租金,其它的都无所谓。

  租房交付时,他们甚至都没见上一面,只是在约定的地点留下了租金和房门钥匙。

  就这样,平樱子终于有了一处新家。

  她很满意,新家很小,所以她很有安全感。唯一的窗口能看到阳光,广告上没有骗人,租金低廉的温暖居所原来真的存在。

  但只是有家还不行,她必须赚钱。没有钱的话,她会饿死在家里。

  为此她不得不出门冒险,盖着行李箱穿梭在恐怖的钢筋森林中,挨家挨户地偷别人门口的报纸和广告,这对于她来说是宝贵的讯息。

  她在一大堆报纸和广告中寻找自己能做的工作,在一个个深夜偷偷前往电话亭,满怀希望地打去电话,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她每天省吃俭用,从父亲家里偷来的积蓄越来越少。

  想到这,平樱子转过头,看向雪村葵花的侧脸。

  

  她还记得两人初见的夜晚,自己站在行李箱上,踮着脚尖打电话。雪村葵花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身上穿着病号服,她贴着玻璃盯着自己,脸颊挤压得像个猪头。

  “喂,你见过我妹妹吗?”雪村葵花问。

  她吓得缩回了箱子里,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等待半晌后,她悄悄掀开一条缝,往外一看,雪村葵花竟然趴在行李箱旁边,正歪着头打量她。

  “我好饿,能给我一点吃的吗?”雪村葵花又问。

  她很漂亮,脸庞白皙,鼻梁挺翘,眼睛大大的,就像是流浪猫一样。明明是个大人,但说话语气却像个五六岁的小屁孩。

  “我没剩多少吃的了,”平樱子小声说:“我也很饿。”

  “啊,这样吗,”雪村葵花说:“那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站起身,赤脚跑远了。平樱子趁机逃跑,顶着行李箱一路跑回了公寓。正当她惊魂未定之时,楼下传来雪村葵花的喊声。

  公寓楼不少人都被惊动了,他们看到一个漂亮女人,抱着一个开封的果篮大喊大叫。有人起了歪心思,下楼去拽那个女人,试图把她拖走。

  “你在哪啊!!”雪村葵花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我带吃的来啦!!”

  平樱子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她大喊一声‘警察来了’,吓退了坏人。雪村葵花也看到了她,一路跑上楼。平樱子拉开一条门缝,冲她招手,雪村葵花像小狗撒欢一样跑了过去。

  “我只能收留你一晚,”平樱子板着脸说:“明天一早,你就该回自己家了。”

第69章 死亡回旋

  尽管当初平樱子穷困潦倒,连自己都养不起了,但她还是一时心软收留了雪村葵花。她看得出来,雪村葵花跟她一样,是大人中的异类。放任不管的话,肯定会被那些怪物嚼得连渣都不剩。

  好在她找了一份制作能面的工作,不需要出门,定期会有人来收取面具。

  她小时候看过能剧,在父亲还没有酗酒的时候,她经常在电视机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对舞台上那些能剧演员心生向往,觉得戴上面具之后,生活会变得无比轻松。

  即便后来那台老电视机被父亲当掉了,她依旧对能剧念念不忘。她花光了最后一点积蓄,买来了雕刻工具、桧木木材和燃料,制作了一张‘若女面’。

  它的眼睛细长,脸颊圆润,给人一种温婉、羞涩的感觉。买家收到面具之后,赞不绝口,打算定制一整套能面,甚至预付了一大笔定金,承诺会帮忙把平樱子的手艺推荐给其他人。

  平樱子有了钱,有了稳定的收入,总算不再为吃喝发愁。

  但她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凡事能省则省,到冬天降温了才舍得买一个布団。雪村葵花总说她小气,有那么多钱,给她买双新鞋都不行。

  “那些钱都不能动,等妈妈回来了,我还要用那笔钱过日子呢。”平樱子总是这样说。

  她以前经常给妈妈寄信,无一例外没有回音。她觉得妈妈可能是害怕父亲,所以跟她一样逃走了。现在她有了新家,也有了钱,可以把妈妈接回来,大家一起快乐地生活。

  平樱子花了一笔钱,在三流报纸的中缝处刊登了一则小小的寻人启示。

  第一条寻人启事是找妈妈,但她不记得自己妈妈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因为妈妈走的时候她太小了;

  第二条则是帮雪村葵花找妹妹,她也不记得自己的妹妹叫什么名字,不记得妹妹长什么样子。因为她曾经摔伤了脑子,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雪村葵花自称是芭蕾舞演员。她忘了很多很多事情,甚至连很多生活常识都忘了,脑海里只记得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找到自己的妹妹,第二件就是她要跳芭蕾。

  平樱子看过她跳舞时曼妙的身姿,简直就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当雪村葵花起舞时,平樱子会下意识屏住呼吸,她的心魂都被摄住,十平米的小屋成了雪村葵花舞台。

  可偏偏,每一次,无一例外,当雪村葵花如天鹅曲颈般跳到高潮时,旋转的身体会戛然而止。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后来平樱子才知道,雪村葵花在舞台上摔伤了头。

  她在比赛中冒险使用了超高难度的回旋动作,在完成跳跃节拍后,她在空中回旋落地,打算衔接32周挥鞭转,脚尖着地的面积只比五百円硬币稍大一点——这个动作被业内称为‘死亡回旋’,很有可能会对脚踝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从而葬送整个职业生涯。

  雪村葵花很幸运,她保住了脚踝;但她也很不幸,因为没保住脑袋。

  平樱子搂着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别害怕。迟早有一天,你会在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起舞,届时所有人都会被你惊艳、被你震撼,为你起立鼓掌。”

  “我不要。”雪村葵花说。

  “为什么?”平樱子问。

  “我只想跳给你看,跳给妹妹看。每次我跳舞,我妹妹就会笑,你也会笑,这就足够了。”雪村葵花说。

  “好。那我们一起努力。”平樱子说。

  想要完成那一舞,需要持之以恒地练习。

  平樱子买不起芭蕾旋转器,她半夜出门,找来了瓦片,稍微雕琢了一下,和旋转器的效果一样;她也买不起把杆,只能用一根木棍代替。

  日寒月暖,光阴轮转。白天平樱子绘制面具,雪村葵花就在一旁练舞;到了晚上,她们就出门贴寻人启事,一个找妈妈,一个找妹妹。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平樱子对自己说。

  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可爱女孩,居住在一个几乎是三不管的贫民区。她们在苦难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她们在颠沛流离的命运中找到了心的安宁。平樱子的积蓄越来越厚,雪村葵花的舞姿也越发娴熟。

  在雪村葵花生日那天,平樱子送了她一个DVD录像机。数码产品当然不便宜,但平樱子觉得很值,因为雪村葵花完成了高难度的旋转动作,她录下了那一整支舞,两人在小屋里欢呼雀跃。

  “像这样……按这里就是在录像……”

  “好了……镜头别一天到晚对着我……”

  “磁盘又不够了?都叫你省着点……”

  “为什么这些面具能卖钱?我可是用心在绘制啊,透过这些面具,就能看到我的喜怒哀乐……比如说这一笔,轻了些,为什么呢?因为我在想很高兴的事情……”

  ……

  镜头一转,门外有人在捶门。

  父亲的声音传来,对方大吼:‘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到你发的寻人启事了!竟然敢偷我的钱——’

  

  紧接着门锁被撬开,父亲冲了进来,对她拳打脚踢。雪村葵花扑过去阻止,被他一脚踹倒。父亲惊艳于雪村葵花的容貌,狞笑着说:‘你不是想找妈妈么?这里就有现成的,这就让她当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