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怪盗在东京 第28章

作者:东南西望月

“我呢,以前在关西一带的乡镇中学里念书。”

“有时候看到别人的青春那么耀眼就很可怜十六七岁的自己,我会恨互联网让我看到什么国际高中的毕业典礼,穿着华丽礼服裙的美丽少女言笑晏晏,自信大方地迎接自己的十八岁。

坐在老旧的教室里,我能想到的青春校园几乎是晦暗的细节,靠墙的座位,丑陋的校服袖子遮挡住墙上诅咒的话语,背景音是六七点钟的早读声,囫囵吞下的课文、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

我不止一次地想象着:我会面目模糊,垂头丧气的,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到十八岁。”

井芹仁菜踩着来栖晓的影子,跟着他沿着台阶一级级的走下了天桥。

一旁的公路上,此时有一辆老式的面包车驶过,车厢里似乎是一些沉重的物件,互相碰撞细密嘈杂的噪音。

来栖晓握着手机,看了眼导航上的路线图,随即后退几步站在了井芹仁菜的身旁,

“你觉得自己开学考试的成绩不尽人意,但那毕竟只是开学,没有谁的人生会因为一次考试的失利就停滞不前。”

“所以,难得拥有了在东京这座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城市里,尝试着争取一个同样光鲜亮丽的生活的机会,如果不去挑战一下更多的选择......那么,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东京?”

“仅仅只是为了‘逃跑’吗?”

“可如果有一天,连东京也没有了容身之处,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来栖晓侧过身,站在了井芹仁菜的身前,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疑问句都像是恶魔低语的引诱,勾出了少女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份向往与渴望。

井芹仁菜低垂着脸蛋,不敢同来栖晓对视。

她张了张嘴,发出了近似呜咽一样的嘶哑声音。

“啊......没想到像雨宫同学这样耀眼的人,还会有这种阴暗的过去呢。”

井芹仁菜这样说着,回想起了自己在故乡遭受了一系列校园霸凌事件,以及躲在班级的阴暗角落里度过的一整年学习生活,立刻有复杂的情绪在心里流淌,然后,好像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经过了正在进行打折活动的百货超市,来栖晓回头看向了井芹仁菜。

“你是不是要哭了?”

井芹仁菜抽了抽鼻子,然后撇过脸,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带着一些鼻音的声音询问来栖晓,“你,你也遭受过那种对待吗?......”

“是啊。课桌被涂鸦,抽屉里被塞满垃圾,鞋柜里被藏了刀片,一个人去厕所还会被堵死大门,想要歇斯底里地向周围大喊大叫,得到的回应只有他们的拳打脚踢。”

来栖晓漫不经心地说着,“离开校门了,还会被黑道上的打手教训,抢走身上本来就不多的零用钱。最后孤零零地走在放学后的黄昏里,直到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出租屋,才有时间仔细清点身上的伤痕。”

“那你是怎么变成......变成现在这样的。”

“你很向往成为我这样的人?”

井芹仁菜用力的点头。

来栖晓忍不住笑了,“但是你真的有了解过我吗?”

井芹仁菜停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背影。

来栖晓转过身,朝着她招手,“已经到目的地了,那个叫做‘STARRY’的Livehouse就在前面。”

他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吉他盒,“如果你想要更多的了解‘雨宫莲’是个怎样的人,那就跟着我去那家店里吧。”

“STARRY”的店面藏在巷落往下的楼梯里。

是完完全全的“地下Livehouse”。

井芹仁菜有些忐忑地跟着来栖晓深入楼梯,黑暗一点点地吞没了他们身后的道路。

“刚才说的那些长篇大论你别放在心上。”

来栖晓的声音在狭窄昏暗的楼梯间回荡。

“为、为什么?明明,那么的有感染力,而且......”

“我编的。”

“诶?!”井芹仁菜哀叹般的呢喃戛然而止。

“我可没有经历过这种轻小说一样的展开。”

来栖晓这样说着。

在漆黑的环境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的笑容,落在井芹仁菜的眼里,真是犹如魔鬼一样狰狞可怖。

他满不在乎地说着。

“想要让话语富有渲染力,肯定需要对现实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所以那些话,准确地说,应该算是我编的。”

井芹仁菜的心脏仿佛一瞬间坠入了冰窖,刺骨的寒意侵袭向全身,每一根手指好像都被冻结。

她张着嘴,瞳孔颤抖着,却连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来栖晓一把抓住了井芹仁菜的小臂,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力气,拽着她走进了“STARRY”。

029.三擒井芹(二合一)

(周末爆更:7/8、8/8)

*

*

走进STARRY的瞬间,充满压迫感的黑暗立刻被几盏照明灯所驱散。

楼梯一侧的墙壁上紧密地张贴了花花绿绿的演唱会海报或者专辑的封面,楼梯走到底了,一旁空出的一小块空间作为杂物间在使用,右边的位置摆放了一只装着酒水的储物柜,储物柜顶上是堆着几本漫画或者杂志的书架,此外的地方都被大大小小的纸箱所填满。

大厅采用了近似解构主义的装修风格,黑色的网格墙、橘红色的几何框架,在居中的位置汇聚向被橘红色铁条包裹的大型挂钟。

挂钟对面是陈列着聚光灯与一系列收音设备的舞台,舞台上摆放着一副架子鼓,还有一大堆用纸箱收纳的效果器。

来栖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座Livehouse。

走进大厅的时候,立刻就能感觉到非同凡响的气氛了。

“放开。”这时候,微弱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

来栖晓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

然后那个声音加大了一些,“请放开我。”

他依旧是不为所动,“来都来了,哪里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雨宫同学,真是过分啊。”

一只手掌突然的用力拍打在了来栖晓的手臂上,其中的力度已经完全超过了“玩笑”的程度,井芹仁菜正是试图用这样方式让来栖晓放自己离开。

来栖晓藏在平光眼镜后边的双眼立刻就聚焦了过去,“怎么,准备自暴自弃了?”

井芹仁菜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拳头,愤怒地打向了来栖晓的后背。

怪盗随意地侧过身,抬起左臂招架住了这一拳。“你这是在生气?”

被放开了束缚的井芹仁菜立刻是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然后来栖晓就是闲庭信步般地开始应付这女孩毫无章法的“王八拳”,完美地挡开了她所有的攻势。

“你这个欺骗女生感情的......骗子!”井芹仁菜胡乱地朝着来栖晓挥拳,但是眼睛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模糊了,然后湿润、温热的感受开始在面颊上浮现。

最后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哭着就要往外边跑。

她怎么打着打着自己还哭了?

来栖晓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那些早早就组成了家庭的老朋友一直说带小孩很麻烦——

确实是麻烦,小孩总有太多的理由值得哭泣。

但是啊,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眼泪一直是最廉价的东西之一。

泪腺在体内或者体外的刺激下,分泌出湿润角膜和结膜,同时具备一定消毒和杀菌能力的液体......这就是眼泪,一文不值。

一个人只要愿意,她大可以让自己的泪水滔滔不绝地流出,表现“悲痛欲绝”的哀伤。

哭泣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耽误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类人会因为孩童的泪水而动容。

英雄,或者父母——尽管这二者之间并无太多的差别。

就好比奥特曼会在灯灭了之后,因为孩童们的哭泣而愤怒地燃烧生命,然后一次又一次站起来继续战斗;假面骑士也会为了拯救被怪人抓走的小孩忍受各种阴谋诡计的毒害,即便遍体鳞伤、精疲力尽,依然要挡在孩子的身前,坚定不移说出那句“henshin”......

来栖晓自诩也算是个英雄人物。

虽然他从来没说过“henshin”这样中二气息满满的台词,但是似是而非的“persona”早已经在嘴里念叨过了成千上万次。

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追了上去,在楼梯间抓住了井芹仁菜的胳膊,强硬地把她拽了回来。

“不知道你对我的哪一句话过敏了,但是我不会允许你就这样逃跑的。”

“不许管我!”女孩朝着来栖晓哭喊,盲目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怒与悲伤,并且试图用这种情绪去感染对方。

她不想去听那些大道理,她只想和来栖晓大吵一架。

但来栖晓早就不是小孩了。

井芹仁菜以前经历的和此时经历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困难、误解、迷茫、痛苦......来栖晓早就在自己的过往里全部都品尝了个遍。

来栖晓捏住了井芹仁菜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了椅子上,“真是一副完全没长大的样子啊。”

带小孩真累。

他由衷地想着。

来栖晓扫视了一遍大厅,然后接着说,“你一定已经逃跑过很多次了吧?每一次恢复冷静之后,都会躲在卧室或者某个旁人找不到的角落里哭得稀里哗啦。”

“身体总是比思考更快,总是要做出后悔的选择,然后不断地逃避,不断地后悔——”

“但是呢,井芹,你是我来之不易的部员,接下来我可不能允许你再这样乱来了。无论你想要逃跑多少次,我都会把你给抓回来上学,你能听明白吗?”

来栖晓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中二病!人贩子!绑架犯!......”井芹仁菜不停地擦拭着眼泪,同时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仅有的词语去辱骂来栖晓,但她已经不再胡乱发泄情绪了。

来栖晓毫不在意这些词语的指向,他瞅着自己这小跟班通红的眼眶,“你现在的这副模样倒是真的适合摇滚了。”

“摇滚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把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通过音乐的方式给发泄出去嘛。”

他拍了拍井芹仁菜的肩膀,然后悄无声息地快走向了大厅右侧的房间。

*

“好摇滚、好青春......”留着蓝色遮眼短发、背着贝斯的少女躲在门缝后边如此感慨。

“凉...我们真的不出去制止一下吗?他们应该是来报名参加乐队的吧?”有着黄色侧单马尾的少女缩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嗯?为什么阻止,那个黑乎乎的帅哥说得很对哦,摇滚就是这个样子的嘛。吵架、打架,然后把所有积攒的情绪都通过演出发泄掉,最后重归于好。”

贝斯少女竖起了大拇指。

下一刻,虚掩房门从外侧被人拽开了!

两位很漂亮的女孩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偷听别人讲话是很不文明的行为啊。”来栖晓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然后伸手指了指楼梯间又一次想要逃跑的井芹仁菜。

......

“真的万分抱歉。”女孩们朝着面红耳赤的井芹仁菜深鞠躬。

在今天达成“三擒井芹”成就的来栖晓一屁股坐到了柜台旁边的高脚凳上,他宁愿去印象空间里大杀四方也不想在现实里照顾闹脾气的小孩。

未免也太苦心劳神了。

来栖晓在心里哀叹,明明上辈子也才23、24岁,怎么现在就要提前开始体验老父亲的沧桑与忧郁了?

这时候,那位背着贝斯、看上去非常冷酷的少女就凑近了,好奇地看着来栖晓,“你弹吉他一定很厉害吧。”

“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来栖晓扶稳了鼻梁上的眼镜。

“因为你看上去就很可靠呢,一般来说,摇滚乐队里的‘可靠型’角色都是水平最高的主唱兼队长哦。”

“好有趣的说法,但是错了,我其实不太擅长弹吉他。”来栖晓向她伸手,“秀尽高中二年级,雨宫莲。很高兴认识你。”

“那我是下北泽高中二年级的山田凉...哦,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山田凉大大方方地跟他握手,“但是有一点跟你不一样嘛,其实我很擅长弹贝斯。”

“你好、你好!我是下北泽高中二年级的伊地知虹夏!”

穿着打扮都显得非常可爱,留着金黄色侧单马尾的少女快步凑近了,两手握住了来栖晓的手掌摇了摇,然后露出了一个太阳般温柔绚烂的微笑,“我是乐队的鼓手哦!以后请多多指教!”

来栖晓抬起头,发现坐在对面的井芹仁菜已经不哭了。

眼泪,完全的止住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