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南西望月
而翻转向它的印象空间,同样是永无停歇的电车在隧道里穿梭。错综复杂的铁路网无限的扩张,更加是深红如血。
来栖晓和丰川祥子站在候车厅里等待电车到站。
丰川祥子低头看着手里打开的吊坠,忽然是低声问着身旁的来栖晓。
“这个可以带走吗?”
“这是得到了具现化的认知,算是为数不多能带出印象空间的事物。”
说完了,隧道里就有电车碾压铁轨发出哐咚哐咚的轰鸣。
蒸汽般喷出的白光顷刻间布满了两人的视野。
一节节车厢仿佛长龙,裹挟凄厉的狂风,伴随暴怒的咆哮,转瞬间冲出漆黑的深渊,在血色的光晕里散发出让人不可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愤怒是比悲伤和仇恨更容易让人疲乏的情感,它是一瞬间的爆发,但正如同火焰燃烧那样,没了氧气和燃料,它很快就会熄灭。
燃尽之后,剩下的是没有温度的灰烬。
电车完全停靠在站台边上了。
丰川祥子几乎是本能的走进了车厢,苍白的灯光照了她满身,像是没有体温似的冰凉。
完全冷却的灰烬是很粘手的,只要轻轻触碰就会附在皮肤上,仅靠甩手是很难清理干净的,必须是用水冲洗,再仔细擦拭才行。
这个过程中,它会完全的获得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即便被夜晚的冷风持续不断的吹拂,却要努力依恋这份温暖,怎么也不肯接受离别。
离开印象空间的时候,来栖晓发现丰川祥子居然还跟在自己身旁。
“已经很晚了,不赶紧回家吗?”
“父亲今晚应该不会回家了,所以能在街上再逛一会儿。”
“也是,如果要真心悔过,他应该先去警视厅接受审讯,毕竟白天的时候,一定有警员打电话质疑过他作为父亲的资格......”来栖晓走在街灯底下,然后转身看向丰川祥子,还有她身后拖着的细长的影子。
“前提是,你对他的阴影有手下留情。”
丰川祥子把手里的吊坠挂在了自己脖子上,“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很可怕......但很奇怪,就算他变成了怪物一样的形象,我还是没办法全力以赴......明明以前很多次想过,有机会一定要教训他一顿。这次有机会了,却好像全都忘光了。”
来栖晓仰着脸,遥望都市飘忽光雾的夜空。
“这很正常,无论他再怎么糟糕、面目可憎,哪怕是成为了非人的怪物扑向你,要置你于死地,到了最后关头,也总是会下意识的犹豫——毕竟爹这种东西可是很稀有的,就那么一个,打坏了就没处换。”
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丰川祥子心底挥之不去的那一抹无所适从,好像时间又回到了十三年前在月光馆因为平安夜而空荡荡的食堂。
孤独的男孩举着洒满彩针的甜甜圈,圆形的空洞里却突然出现了少女玫红色的眼睛,好奇而惊讶,像是火焰一样,一瞬间烫伤了清冷的心。
如果是那个叫汐见琴音的女孩,现在会怎么做呢......
来栖晓从没当过什么组织或者队伍的领导者,他早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困境,解决困境,然后悄无声息的回归日常。
现在要学着如何当一位合格的“队长”或者说“领袖”,能够模仿的偶像也只有月光馆学院的那位“特别课外活动部”的汐见琴音了。
他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已经快要到24:00了。
“想去哪儿玩?我陪你一起,玩够了再把你送回家。”
丰川祥子怔了一下,欲言又止。
来栖晓则是快步靠近,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关心成员的安全是我作为怪盗团团长的职责......我可做不到放任16岁的女高中生深夜了一个人在街头晃悠。”
丰川祥子看着自己被牵起的手腕,眼睛里好像荡漾着遥远的繁华商业街里缤纷多彩的灯光。
从月之森国中三年级的寒冬,再到羽丘一年级的整个春天,她始终没能想明白自己要怎么才能挽救这个家庭里仿佛无处不在的苦难。
逃跑是很简单的,只需要一通电话,一次哭诉,她立刻就能变回那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
代价,则是抛弃照顾了自己十五年的亲生父亲。
感性与理性的对抗,青春期的懵懂天真与被迫成长的痛彻心扉,最后是自尊心所致的那份纠结,它们共同编织出名为“生活”的地狱,把她囚禁在那座陈旧的公寓里。
丰川祥子等待着被人拯救。
她不止一次的对着窗外的世界伸手,但能够回应她的,只有流风、月光,还有麻雀嘲笑似的叽叽喳喳。
在她几乎都要对这种生活彻底绝望的时候。
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怪盗荡着绳索从天而降。
他踹开紧闭的窗户,拽住了丰川祥子的手,随着远方高楼间升起云雾般的霓虹彩灯,把她带往了超越平凡的黑夜。
*
深夜的时候。
下班的白领们走在霓虹彩灯的楼宇阴影之下,繁华街道里呈现出两面的景象,流连于琳琅满目的商铺与气派奢华的高档饭馆的男男女女,另一面是徜徉在黑暗里佝偻着背朝向工作区的值夜班的都市蓝领,或者举着写有暧昧语句字牌站在街灯旁等待顾客的应召女郎。
所有人都能看到东京最为光鲜亮丽的一面,但他们竭尽所能地去无视光亮里的黑潮翻涌,仿佛这样就能忘掉深渊的存在。
其实深渊无处不在,它步步紧逼,随时准备鼓动人们心中极端放大的欲望走向扭曲的境界。因为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欲望装作视而不见。这无疑于将脆弱的后背置于那份无形恶意的窥视里。
怪盗与他的搭档走在人群之中,替他们监视着现实之外的危险。
路过涩谷中央大街的某个昏暗巷落的刹那,似乎是错觉,丰川祥子看到了虚无里敞开一扇湛蓝色的门扉。
有个银发的女孩抱着厚重古旧的书本,倚在门边仰望夜空,看上去是在读国中的年纪。女孩可爱得就像是橱柜里最精致的那只洋娃娃,又有种公主般的华丽与优雅娴静。或许,每个孩子都曾经隔着玻璃窗在瞻仰,眼里带着最纯质的渴望,想要把她带回家。
但公主心里时刻挂念着属于自己的勇者,她忽然侧目看了过来,然后对着勇者和他身边的伙伴嫣嫣一笑,像是鼓励,又像是欣慰,更多是近乎溺爱的关切,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羡慕与感动。
丰川祥子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深巷里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迹,当然也没有发光的蓝色大门。
来栖晓牵着她一路向前,“是不是很困了?”
“还不困,”丰川祥子低声说。
“作为人格面具使的第一战,你已经做得很完美了。”
“...谢谢。”
“嗯,回答有点敷衍...口头上的鼓励居然已经彻底失去效力了吗?现在的年轻人真麻烦。”
“你也就比我大一岁。”
“看上去只是‘一岁’的年龄差,说不定会是十年阅历的代沟呢。”
来栖晓牵着丰川祥子的手腕,领着她走进东京白昼对面的喧闹境界。
他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询问自己的搭档,“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丰川祥子盯着自己的鞋尖,那里沾着零星的灰土,与洁白得耀眼的干净得好像一尘不染的花边短袜显得一些违和,“我似乎没有向你索要礼物的资格。”
“那就再任性一点,愿望也行,目标也行,虽然我不一定帮你实现,但至少能通过倾听,知道你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欲望。”
“欲望?”
“是啊,只要是人类,就会有欲望。知道自己的欲望是什么,才能更加坚定的摈弃外界的阻扰。”
“明明是偷心的怪盗......”
“当然会有欲望了,”来栖晓重复着自己的观点,“有欲望才是人类,而只有人类,才能被称作是‘英雄’。”
“英雄到底是什么呢?”十六岁的丰川祥子回忆着自己唯一看过的奥特曼特摄片,只记得奈克瑟斯奥特曼在灯灭了之后即便燃烧生命也要站起来继续为了守护城市而战斗。
英雄到底是什么呢?
像这样的问题,曾经也有人这样问过来栖晓。
在问完了这个问题之后没过多久,她就独自走向了死神,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来栖晓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光景,几乎全是对方在日常生活里的嬉笑怒骂,还有各种天马行空的玩笑话,又或者是一些青春期不切实际的妄想,甚至于深夜念叨父母时候夹杂着哭腔的梦呓。
原来即便是掌握了【宇宙】力量,操控着名为「弥赛亚」的人格面具的救世主,也会因为零花钱不够买心仪的游戏卡带而愁眉苦脸,会因为考试失利而满脸沮丧,她有自己的情绪和烦恼,她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步都和常人是同样的痛彻心扉。
想到这里,怪盗就忍不住露出了有些缅怀的笑容。
“英雄没有那么伟大,也不是完美无缺......”
“不被生活打倒,就已经是‘英雄’了。”
“那......”
“所以,即便没有我,你也是非常了不起的‘英雄’了,丰川同学,请给自己的坚强和勇气更多的认同吧。”
不知不觉的,怪盗有些放松了丰川祥子的手腕,正在他想着要重新去握住的时候,女孩已经主动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丰川祥子的声音有些发抖,“无论是多么任性的话,都可以吗?”
来栖晓笑着鼓励她,“坦率面对自己欲望,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嘛。”
“雨宫......你现在的欲望是什么呢?”
“我吗?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开豪车住豪宅,豪宅里还有一群只属于我的相貌可爱的贴身女仆,每天不用工作,躺在床上,账户里的钱就会自然增长......我就是这样想的。”
“有点......”
“恶俗?”来栖晓笑得更开心了,“青春期之后的男生几乎都有过这样的幻想啊。如果你要问我最初获得这份力量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那可能就是单纯的想要一台属于自己的游戏机了。”
“不是恶俗。”丰川祥子非常着急的解释。
她的眼睛里好像闪着光,视线也炽热着,紧紧的黏在来栖晓的脸上,“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好啊,我们‘了不起’的丰川小姐,请问你可以告诉同样‘了不起’的我:你现在有什么渴求实现的事情吗?”
丰川祥子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握着胸口的吊坠,隔着金属坚硬冰冷的质地,几乎能感受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我想和你......”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好像擂鼓一样大声。
一直在女校读书的望族大小姐不理解那些正在自己全身奔腾、好像让血液都燃烧的炽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她只是用憧憬而仰慕的目光注视着怪盗的后背,那早已不是留存梦境的幻影,而是在现实里也可以依靠和给予全部信赖的屏障。
手中吊坠里,一家三口在迪士尼游乐园里的合影从记忆里跳出,盖满了她的全部思绪。
“我想和你一起去游乐园。”
丰川祥子很艰难的说完了整句话。
“嗯?”来栖晓被她这副懵懂的模样给逗笑了,“当然可以了。那就把时间定在周末的乐队演出之后,怎么样?”
“...好。”丰川祥子觉得那些全身上下湍急流淌的热意好像全都涌上来了,面颊和耳朵都火烧似的滚烫,与来栖晓牵在一起的手掌好像有电流顺着那边传过来,是一种酥麻刺痛的悸动,心跳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就是整个灵魂都要为之战栗的悸动。
人群的嘈杂好像都在顷刻间远离了。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倒映着来栖晓一个人的身影。
漆黑而深邃的夜空被数以万计的广告屏与电灯点亮,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镀上了一层多彩的珠光宝气。
......
等到两人离开中央大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来栖晓的胳膊上挂着一只装满甜品的塑料口袋,他背着精疲力尽而恹恹欲睡的丰川祥子,慢步在涩谷川一侧的步道。
向着漆黑的大河望去,能见到远方的市区仍然是灯火通明的繁荣,它们映在河面,便是整座城市都随着河水流淌,晃着庸俗的喧闹,人群欢呼,像是沉浸在一场光怪陆离的长梦。
不眠之夜的魅力,就是希望太阳不会在第二天升起。这种想法就是要延长夜晚,将时间当作纯粹的幻象来延长,就像在睡眠与梦幻中那样,却又不同时失去意识。
数不清有多少人溺死在现实的梦境里。
从涩谷一直走到北区,当然是不现实的。
来栖晓准备在更偏远一点的地方,就带着丰川祥子潜入印象空间,然后开始“心灵跃迁”。
他感受着后背上的女孩越来越浓郁的困意,便是随意的寻找一些没意义的话题,试图让对方稍微清醒一点。
“深夜的涩谷,感觉怎么样?”
“很热闹。”
“就这些?”
“唔......”
丰川祥子的眼睛几乎完全闭上了,她把下巴搭在来栖晓的肩膀上,发出均匀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拍打在来栖晓的后颈,是一种温热的感受,有些痒,却让人感到安心。
半睡半醒的女孩亲昵地用发烫的脸蛋蹭了蹭他的耳垂,毫无防备、又完全信赖的抱紧了他的肩膀。
这个距离,只需要稍微侧过头,就可以欣赏到女孩可爱的睡颜。
能清楚看到她轻颤的睫毛,精致的鼻梁,珍珠色的唇瓣随着梦呓般的细小喘息而略微开合。来栖晓联想到很多,是康桥上面对河水祷告或者教堂里咏唱圣歌的神学院修女,是舞台灯光里随着丝线而起舞的精美人偶,是深夜垂着月光张开羽翼亲吻少年的天使......
各种充斥着宗教神圣的想象都在稍远处拍响的车笛声里戛然而止。
一辆计程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公路旁、
司机是个穿着考究,戴着眼镜和手套,显得儒雅沉稳的男人。
上一篇:人在尸魂界,只想混退休
下一篇:先被剧透后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