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与新罗马与无限神机 第347章

　　但不管如何，把一切教给商洛，这都是可以让人放心的了。

　　基于这一点，文仲现在不是在代表自己说话，而是在代表整个朝廷说话：

　　“商洛，我实话告诉你，你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代天巡狩。天子闭眼的时候，你替他把眼睛睁着，你替他来决定一些事。换而言之，你现在的权柄和天子几乎没有差别。”

　　“我知道”商洛微微点头，“不过，我相信确认一下，我行为的边界在哪里？虽说‘几乎’没有差别，但这个‘几乎’是什么？”

　　“祭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的事，是唯一没有交给你的大事。天子不在，所有和天子有关的祭祀都会往后推迟，伱不用操心——我觉得这对你反而是好事。真让你一个月去十几次天坛地坛先农坛，你会觉得烦是吧？”

　　“嗯嗯嗯。”商洛连连点头，“确实。”

　　“所以这是两相宜的好事。你不适合去祭祀，也不想去，所以我们干脆地就把这一条跳过了——但是，边界也仅仅只有这一条了。祭祀之外，但凡天子能做的，你什么都能做。”

　　“那这根本就没有边界啊！我有点慌。感觉就像站在摩天大楼的天台往下看，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往下跳。”

　　“恐惧，来源于未知。你想明白天子到底是做什么的，你就不会觉得慌了——所以，不如我们换个角度来看。你觉得，为什么是我站在这里，而不是其他阁老来引导你？我明明在内阁里排序非常靠后。”

　　“因为你和我熟？”

　　“我和你熟吗？”文仲摊开手，“你和文鸳确实很熟，文鸳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但我问你，你觉得我每天吃几顿饭？”

　　“额不知道。”

　　“你看，这就是不熟。但既然不熟。虽然比其他人稍微熟一点，但我们彼此之间完全不是熟人。所以，为什么是我？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其中隐含了朝廷自万寿帝君以来的，中枢大权运行的基本逻辑。题面是：为什么我在内阁中排序靠后，我却来引导你执行最重要的使命？”

　　“因为.”商洛想了想，“因为内阁不能决定一切？虽然文阁老你在内阁靠后，但你其实你其实更靠近天下大事？”

　　说到这，旁边的傅远山咳嗽了一声：“我来重新给你介绍一下：文仲，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本届与之前8届内阁的阁员——以及，直庐的魁首。”

　　“直庐？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直庐介于内阁和朝议之间。直庐，才是嘉靖朝以来中枢运行的主要组成部分。它的领导者，也就是你面前的文阁老。”

第885章 直庐

　　“我知道你看过那部仲国电视剧，那部《大明王朝》是部好剧，很好看。好看到帝君自己说——那个老道士不像是演的。但是——”

　　他转折了一下：“但在我们看来，它就像英国政府看《是，大臣》。像，但又不完全像。对，但又不完全对。充满了许多为了文艺表达而简化的流程——这对一部电视剧来说很好。但是如果把嘉靖朝以来真正的中枢运行拍成电视剧，我觉得至少有两点不好：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哈？”

　　“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懂。这也看不懂，那也看不懂。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不好玩儿。那部《大明王朝》里面，把权力中心拆解为严党、清流和宦官的三角支柱，天然给人一种稳定感，让观众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而且可以形成对剧中人物的动机的合理预期。但是——你觉得万寿帝君，会满足于三个派系两两制衡吗？”

　　“啊！”商洛一下子就懂了。

　　真正的万寿帝君，以他对权力的贪婪和狂热，他绝对不可能满足于让三个派系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因为一旦三边稳定了，还有他什么事？如果两边合起来斗倒了第三边，那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所以。”文仲接着说道，“万寿帝君真正建立的并不是清流、严党和宦官的三角，而是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的同心圆。他就像太阳一样坐在神座上，拨动着星球的轨道。远近亲疏，全凭圣心独断。而他操盘的抓手，就是直庐。我换個不恰当的比喻，你应该就能明白。”

　　他望着商洛：“直庐的直接继承者是——军机处。实际上军机处值宿的地方就叫直庐，名字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我虽然不是内阁首位，但我是领班军机大臣。我坐在这任上的时间，比天子坐在皇位上的时间还要长。先帝在时我就领班直庐，现在依旧是我来领班。”

　　“啊！”这个比喻他这下完全明白了。

　　军机处和直庐，本质上都是皇帝本人的秘书机构——虽然本质上内阁也是秘书机构，实际上只有直庐的成员，可以随时见到皇帝。但内阁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就像刺史替代州牧一样，原先临时性机构一旦半永久化，就必定会出现新的临时机构。

　　所以当内阁变成定例的时候，非定例的直庐就出现了。

　　“但是和军机处不一样吧？”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无论直庐还是军机处，本质都是皇帝的秘书机构——但差别就在，皇帝和皇帝之间也有差别。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权力的中枢是混沌的，因为每个皇帝的想法不同。今上天子，就是不喜欢开大会，他喜欢开小会。他喜欢一个一个和人单独把事情谈妥了。当然，这些都是可变的。只有一点不变。”

　　他对商洛解释道：“虽然我朝的根本是科举共和制，科举共和制的本质是选拔进士来共和。内阁的阁员也必然是从科举中来的——但直庐的成员，不是科举来的，而是来自皇帝本人的决策。当年万寿帝君就是用直庐来办内阁办不到的事，用科举用不到的人。这非常重要。因为有些真的对朝政很重要的人，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参加科举。”

　　“比如.国姓？”

　　“所以国姓是直庐成员。为什么国姓可以随时见到天子，你明白了吧？因为直庐的所有成员，都可以直接拨打天子的私人电话。如果没有这一条，就算国姓是天子的朋友，他也没有资格在宫里头到处乱晃。他一个诸侯，在自己的封国待着才是本分。他能够来玉京议政，是因为天子本人拔擢他进入了直庐——同理还有很多没有参加科举的，但是办事绕不开的人，全都进入了直庐之内。而现在——”

　　他顿了一下：“直庐，是你的直庐了。天子在的时候，直庐为天子服务。天子不在，按照他的吩咐，直庐现在听命于你。”

　　“呼”商洛忽然松了口气，“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反而放心了许多。所以我面前的‘工具箱’，最有效的就是直庐？”

　　“是。”文仲点了点头，“因为天子不可能去直面科举选上来的进士们，天子也不可能和内阁中的宿老们东拉西扯。真正传达、并且执行天子意图的，就是直庐。不过我也可以问问，你有没有打算召集内阁会议？或者去朝会上主持会议？伱要真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不。”商洛连连摇头，“我看直庐挺好，挺好的。”

　　阁老年纪比他大，进士功名比他高。这些靠资历和学问选上来的人，商洛觉得自己最好和朱先烯一样，没有事就别见他们。

　　“那么，你是否要改变直庐成员的名单？”

　　“我能问问现在都有谁吗？”

　　“潜在名单有39人，比内阁大得多。包括安西大都督、北庭大都督、阳州大都督和各省的督抚这些你不认识的人。但同时在任的一般不超过15人，根据需要加入或者推出直庐。目前在任的里面，也包括国姓，还有淮安侯这样你认识的熟人。”

　　“原来我的县太爷也在啊！”

　　“是你的县太爷，他也在。淮安侯是超品，品级完全够了。而且他是天子的岳父。”

　　“这真的是天子本人指来的吗.”

　　“不是，淮安侯其实是先帝指定来加入的。他本人和天子都不太乐意。其他的还有锦衣卫的各将军。”

　　“嗯，我也在。”傅远山补充道，“我有空的时候也是会去开会的。不过锦衣卫只有一个名额，我们几个将军轮换去。”

　　“所以，我问你要不要调整，不是在客气，你确实可以换。”文仲补充道，“你觉得要办某事的时候，有哪个人是你跳不开的，必须要和他商量的，你就把他提升到直庐里面来。被暂时排除的人也不会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是流动的职位。哪里有事就哪里的人上。”

　　“那我倒是有个问题啊。”商洛眨了眨眼，“进直庐的人，有等级要求吗？”

　　“没有。其实谁都可以，只要真的不要。潜在名单也只是个不成定例的规矩，你没必要遵守。”

　　“那么.我还有个问题：必须得是人吗？”

　　“？？？”

　　“还有，如果一定得是人的话，必须得是活人吗？”

　　必须是人吗？必须是活人吗？

　　商天君发功了。两个振聋发聩的问题回荡在文阁老的耳朵里。他宕机了。

第886章 虚拟哲人王

　　不是人可以吗？

　　不是活人可以吗？

　　文阁老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情了。

　　发现自己问的有些离谱，商洛也有不好意思——他很少觉得不好意思的。但工作开始第一天就给这位老人家的精神带来了冲击，他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文阁老，您没事吧？”

　　“额没事”他自己默默走到墙角，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商洛旁边。

　　他一手扶着桌，一手扶着头。

　　“我本来以为天子本人在有些时候，就应该有些离谱了；我本来以为从文鸳那里经常听到你的大名，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没想到商天君你给我的冲击，竟至于此.”

　　“啊？啊”商洛眨了眨眼，“那真是对不起.”

　　“不不，这是应该的。商天君你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任务、以及我们所有人对商天君你的期待，就是从你这里领受一点仲国观念的冲击。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我们的选的，这也是必要之选。”

　　“竟然是这样吗？”

　　“因为从朝廷到天庭，从尘世到不朽，我们整個文明的价值观都要重构，这是我们整个文明的天劫。如果连你这关都过不去，那就不用说别的了。”

　　“怎么说的像是天劫是我降下来的似的”

　　“别的不好说，朝廷变天庭的‘天劫’，确实是你带来的。如果能够渡劫成功那自然好。如果渡劫失败，道心破碎，乃至走火入魔，那就天下大乱了——不过，决定要渡劫是朝廷自己，和商天君你的因果没有关系，伱不必有什么压力。就算被天劫劈死，也是朝廷自己造业太重，是自找的。所以.”

　　他问道：“你刚才问‘不是人’和‘不是活人’，是什么意思？”

　　“其实是因为这样——我在罗马那边看到了一种名叫‘虚拟哲人王’的技术，可以引入古代先贤的建议来治国。我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太祖高皇帝给.”

　　“？？？”文阁老的眼睛都瞪大了。

　　“我说，商洛。”傅远山摇了摇头，“你是想看看阁老们能跑多快是吧。要是让太祖高皇帝知道，现在的天子以虚静治天下，那包括天子在内的所有人都跑不掉了。”

　　“诶呀，所以我的意思是，让太祖高皇帝回来那肯定得商榷一下——但是让诸葛老丞相回来，文阁老您觉得可以吗？”

　　“？？？”文阁老的眼睛比刚才更大了，“你是说，可以让我们的诸葛老丞相回来？就是那个拿羽扇的，长胡子的？”

　　“不只是诸葛老丞相，我们还可以把萧何张良、管仲乐毅，关张赵马黄，还有岳武穆，让武庙四圣、十哲、七十二将全部请回来，来个众正盈朝！”

　　“等下。”文阁老抬起了手，“这么多人里面，谁说了算？我们仅仅是一朝的进士，就分不清谁能说了算的了。要是把那么多尊大神都给请回来，那谁来做他们的主？还有，万一诸葛老丞相回来，让我们兴复大汉，你是听还是不听?”

　　“嗯这个确实得讨论下。”

　　“我很奇怪罗马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文阁老问道，“既然是罗马人先有了自己的‘哲人王’，那罗马人的先哲们难道不会打架吗？”

　　“他们召唤的主要是文的。那要不我们也召唤文的.”

　　“不不不不不！”别的还好说，一说召唤问的，文仲文阁老是真的被吓到了，“唯独这个，是万万不能！真的不能！你把文庙召唤回来，孔子和孟子打起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是帮孔夫子还是孟夫子？还有，孔夫子人高马大，72弟子个个身怀绝技，还有战车，有弟子三千。他们要是把孟夫子打死了怎么办？”

　　“.”

　　【至圣杀亚圣嘞！这可比天父杀天兄有趣多啦！快召唤出来吧！我要看孔夫子和孟夫子打架。我要看孔夫子把孟夫子打死了丢到长江里，然后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个暂且打住.确实要打住.”商洛反应了过来，“我忽然想起，就算是武庙之间也会打起来吧。那里面三国两晋南北朝什么人都有，关公战秦琼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个想法很好。”文阁老还是补充道，“我们确实是希望诸葛老丞相回来。但是除了诸葛老丞相以外的人，都得仔细琢磨一下——所以商天君，你看，这个就是要拿到直庐里面去讨论的问题了。以及，如何处置新安条克的‘哥伦比亚自动机国’的问题。但话说回来，我们只要让丞相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阁老直接用“丞相”来称呼了。诸葛孔明不需要加姓，只要说丞相，大家就都知道是他了。

　　“那么，开会吧。去哪开？”

　　“线上会议就行，可以视频也可以直接文字。等下，我把你拉群里。”

　　“原来是线上开会啊？！我以为得去直庐里面坐着。”

　　“那以前确实是去直庐里面坐着。但是你看，北庭和西域的督抚们，他们总不能随时回来开会。所以当年灵网搭建之后，先帝就把直庐的会议改成线上会议了。等下——好了，我把刚才的议案发了进去，商天君你也可以打开群组了。”

　　商洛进了群。他看到了许多熟人，而且立刻就有人热情地支持了他的决策。

　　“我赞成！”郑世杰立刻发信，“我赞成立刻启动这个计划，并且把国姓成功带回来！我要让老国姓回来！”

　　“.”商洛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文阁老，小声问，“国姓成功也在武庙里面吗？”

　　“他不在。”文阁老也立刻在群组里回信，“请国姓世杰注意一个基本事实——国姓成功是配享太庙，而不是配享武庙。我们在讨论武庙的事，而不是太庙。”

　　郑世杰立刻回到：“我提议立刻把国姓成功从太庙里面撤出来。我觉得不合适。他一身海贼习气，商贾作风，怎么能进太庙那么严肃的地方呢？我觉得应该进武庙。范蠡也在武庙里，这才合适嘛。诸位有意见吗？我投一票，把国姓成功从太庙里搬出来，搬到武庙里面去。”

　　“我打个岔，我觉得应该先把关老爷请出来。”

　　“为什么是关老爷？我觉得应该先岳老爷。”

　　“你们没人记得戚少保吗？我投戚少保一票。”

　　“国姓成功！我还是投国姓成功一票！”

　　“有没有人考虑过唐夏官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朔方大总管王孝杰？我们西域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第887章 直庐

　　一般情况下，直庐的大家都很严肃。因为这里讨论的都是军机大事。

　　因为一般的事务内阁就能解决了。内阁无法解决的，说明事情至少已经超出了南北直隶的能力范围——

　　但今天的事情完全不同。这是未来的路线问题，而且被锁定到了具体的某个人身上。

　　一阵腥风血雨后，众人初步确定了一个共识：

　　武庙里面，白起、王翦、廉颇、李牧、田单，这些人不能同时出现，要不然立马打战国下半场。

　　萧何、张良、曹参，不能和上面的秦将同时出现，要不然也得打下半场。

　　韩信不能和他们同时出现。

　　后面的人里，诸葛亮、关羽、张飞，和周瑜、陆逊，以及张辽的人，一样不能同时出现。

　　邓艾是绝对不能和诸葛亮一起出现，要不然老丞相恐怕会从四轮车上站起来。

　　以及后面还有密密麻麻一大串名单，全都简单捋了一遍之后——

　　“还是诸葛丞相吧。”

　　只有诸葛孔明，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见的。

　　哪怕是关老爷和岳老爷，都有谁先谁后的争议。唯独诸葛武侯，大家全都没有意见，并且都希望诸葛老丞相快点回来。

　　“诸位。”文阁老还是开了口，“我知道诸位在想什么，诸位也应该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但是今天的关键，不是我们讨论什么，而是让商天君观摩直庐到底是怎么运行的。”

　　“我跟他熟，我来解释。”郑世杰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可以没有规矩。因为直庐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