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哀帝
看到了一名老妇人瘫坐在地上，她的腿上趴着一只黄鼠狼。
老妇人的年纪看起来应该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神情有些悲伤，满是老茧的手，不断的轻抚着那黄鼠狼。
然而黄鼠狼却是嘴角有些鲜血，眼睛紧闭。
这种样子的动物，杨央是有见过的。
城市里面的老鼠，被车碾过，吃了老鼠药，都是这样嘴角泛血的。
显然那只黄鼠狼已经死掉了。
杨央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而此时旁边的一名村民开口。
“赶紧让我们将那妖精的死尸烧掉，你要把它留到什么时候？道士都走了半个时辰了。你当真是被这妖精魅惑了心智！我们都还没有管你要请道士的钱呢！”
杨央在一旁，大概是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好像是这是黄鼠狼，也就是鼬精，前不久装作一个流浪汉，生活在了这个村庄，和老妇人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昨日被村民们发现了那老流浪汉是鼬精，村民们便凑钱找来了道士，将这鼬精杀死，现在也想把那鼬精烧掉，但是老妇人却是不准许。
而村民们一时之间也拿着老妇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村民们虽然厌恶那鼬精，但是似乎也不敢贸然的去抢，像是担心沾染什么晦气，只是不停的劝说老妇人自己将鼬精交出来，让他们去焚烧。
杨央：“……”
杨央看那老妇人的样子，感觉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然而此时却是一脸漠然，有一种那种‘上访’老人的固执劲，显然是根本不准备将鼬精的尸体交给他们的。
“算了，走了吧……这老妇人疯了，不要理她了。”
“就是，等那鼬精尸体发臭，她自然是会将其丢掉的。”
“去干活了，干活了！”
村民们纷纷说着，很快也便散了去。
那老妇人则是仍旧由眼神空洞的，不断用手去抚摸那鼬精的身体。
杨央的心有一些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被弥勒宣判了死刑，而觉得自己也要死，所以对那鼬精也有些同病相怜。
人死的时候都是会想‘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也就是所谓的最后的‘体面’，所以杨央也非常想要让那鼬精体面的离世。
杨央缓缓的蹲下身体。
那老妇人也没有看杨央，仍旧是眼神空洞的重复着抚摸的动作。
看来是感情很深呢。
杨央柔声的说着。
“你要将它埋葬吗？我可以帮忙，给它挖一个墓坑的。”
“……”老妇人抬起头，痴痴的看着杨央。
下一个瞬间，毫无征兆的，老妇人的眼中滑落眼泪。
仿佛她之前一直都在紧绷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而被杨央这么一个陌生人的一句善意的话，而破掉了心房。
“嗯，拜托了。”老妇人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对杨央点头。
杨央叹了一口气，和老妇人走出了村庄，在一颗树下挖了一个墓坑。
老妇人不舍的将鼬精温柔的放在墓穴之中，最后温柔的轻抚了一下。
鼬精的身体软绵绵的，像是没有任何脊骨一样，看得让人心疼，尤其是它那可爱的，嘴角有鲜血的样子，都让人怜惜。
让杨央想起了曾经自己养的小狗去世，自己埋葬它时，也是类似的心疼。
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感觉仿佛一碰就会如同风化的书籍，化作碎屑飘散一样。
“可以了。”老妇人柔声的唤了一句。
也让发愣中的杨央回过神来，然后默默的将土覆在那鼬精的尸体上。
只是几锹，土便将鼬精的尸首彻底盖住。
杨央本来想告诉老妇人可以了，这样就算完工了。
然而老妇人却还在发愣，杨央也不忍心提醒，就蹲在她的身边，将锹拄着地面，脸贴着铁锹柄，也望着那鼬精的坟墓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微风拂过，老妇人也回过了神，颤抖的手去摸着那鼬精的坟墓。
杨央本以为老妇人是要起身，也准备跟着一起起身。
然而那老妇人却是身体一摇晃，向着旁边倒下，杨央连忙丢下铁锹，搀扶着老太太，以免她跌倒在地。
杨央的心很慌。
曾经自己一个年长，十分健康的亲人老人，就是在上厕所起身时，突然有些眩晕，送到医院说脑出血。
所以杨央慌忙的将老妇人抱起。
因为刚刚老妇人所在抚摸鼬精的房门前是开着的，所以杨央自然就认为那是老妇人的房子，将老妇人背了进去。
然后杨央走出房子，询问了一下村民，得知这个村庄是没有郎中的，距离最近的郎中，也是距离这里几十里的路。
杨央只得回到老妇人的家中，准备安顿一下老妇人，然后就去寻找郎中去，但是老妇人此时却是已经幽幽的醒了过来，劝阻了要去找郎中的杨央。
杨央还是坚持想去，而老妇人则是用手死死的抓着杨央的手臂。
杨央拗不过，便只能够盘着腿，坐在躺在席子上的老妇人的身边。
老妇人的精神头弱了好几分，无比虚弱的样子，但是脸上仍旧是带着温柔的笑容。
看得出来，她平时也肯定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杨央看了看老妇人的房间，房子还不错，在这个村庄里，也属于是第一梯队的那种了。
房间中还着不少的皮草，都被整齐的摆放在房间的角落。
看到杨央在观察着房间摆设，那老妇人淡淡一笑，眼中流露出了柔情。
“这些皮，都是它狩猎来的。”
“……”杨央看得出来，老妇人的语气有些骄傲，而且似乎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所以杨央也就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的听着老妇人说。
“它也很可怜的。一辈子受了不少的委屈，因为没有一个知疼知热人……”
杨央从老妇人的口中，大概了解了她与鼬精相逢的经历。
那鼬精受了不少夹板气，郁闷的想要自杀，但是在自杀一半时，就后悔了，不断的挣扎。
老妇人便走到它的身后，用镰刀割开了那鼬精上吊用的皮带，将它救下。
劝说那鼬精，既然舍不得死，那就好好活着。
小鼬精呆呆看了她许久，便变化成原型，跟着老妇人一路回到家中。
老妇人丧夫失子，家里破旧不堪，几乎无余米。
老鼬精便变成了一个老流浪汉，留在了这里与老妇人搭伙过日子，其实也就是报恩。
白天去山上狩猎，晚上还叫上他的一些石精朋友，帮忙修缮房子，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但是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杨央一直听着，内心也在弱弱的吐槽。
妖精上吊？
还是第一次听说。
最重要的是，居然中途后悔了，还没有办法中断……
如果就那么被吊死了，也真是逊爆了。
不过想当初鬣狗女王被自己用绳子绑住，也是没有办法变化回原型的。
变幻之术，果然还是有太多的限制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而为妖，我很抱歉
老太太一直在讲。
老人嘛，要是能够开开心心的讲回忆，心情肯定是好的，状态也渐好，原本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些血色。
但杨央却是心情复杂。
既开心的希望她可以就这样好起来，又担心这是老太太的回光返照。
杨央也不忍丢下这位老太太，便推迟了回朱家大院，选择在这里照顾她。
给老太太端饭送水，不过老太太却是几乎水米都不食用了。
因为这样，所以连解手也甚少。
更是让杨央确定了，这是老妇人的回光返照。
为了让老太太不要一直说，杨央也开始话多了一些，甚至有些八卦的询问。
“你们两个人还会做吗？”
“什么？”
“就是夫妻的事情啊。”
“你，你这，真是的……我与他只是做个伴而已，人都说少来夫妻，老来是伴，不像你想的那样。”
“哦，这样啊。”
还以为那鼬精是个‘超熟’控呢。
聊着聊着，那老太太突然有些异样，眼中看东西，仿佛没有焦距一样。
即使和杨央彼此看着，杨央也感觉不到老妇人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但是老太太却还是在对着杨央说话的。
“你，你其实和他一样的吧？”
“啊？”
“你别怕，我感觉你和他一样，都是妖精呢。”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问我是不是也喜欢你这样年长类型的呢。嗯，没错，我也是妖怪，山羊精。”
“我就说嘛……不要小瞧老人家的直觉啊。”
“是啊，你走过的路，比我吃的盐都咸。”
老妇人‘噗嗤’一笑。
“你这妖精真是的。应该是‘走过的路，比走过的桥都长’还有‘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都多’吧？”
“我故意的，为了逗你开心。还有，我没在怕的，这里的村民就算知道我是妖精，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此时的杨央，不想让老妇人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所以便哄着她，不想她为这种琐事再浪费心神担心。
“真好啊……如果他也能够像你一样就好了。他的身体明明那么小，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却是又那么大的力气，大到可以帮我撑起了这个家。他明明那么懦弱，胆小，都想去自杀了，却又是那么勇敢，怕逃掉后，那道士和村民们为难我，到死都不想丢下我……呜呜……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的话……”
老妇人的空洞的眼睛的眼角，不断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杨央没有安慰老妇人，而是像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了老妇人一个问题。
“你信神佛吗？”
老妇人茫然的摇了摇头。
真巧，我其实也不信。
“我告诉你哦~神佛是很有同情心的~你们这辈子的苦难，神佛都是会看在眼里的，会垂怜你们的。下一世，你们两个都会投胎成同类的，或者都是鼬精，或者都是人类，而且肯定会有幸福的生活，儿孙满堂。”
“真，真的吗？”老妇人的瞳孔开始发散，痴痴的问着杨央。
“啊，当然，我保证……”
“谢，谢谢你……”
“……”
老太太死了呢。
被杨央用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