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毛社畜
第五十七章·修罗场
“要么，她来问，要么——我来问，你可以选一个。”
此时的诺雅身上散发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了，现在的诺雅就像是直接换了一个人一般，那双眼眸简直就像是能洞察人的内心，卡西娅甚至起不了一点反抗的心思，对方身上的压迫力和之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此时的诺雅宛若真正的帝王一般，睥睨众生，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不’。
“你……你到底是。”
“我只允许你交代真相，没有允许你问其他问题。”
“……我……”
这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卡西娅为之一怔，她低下头，被这股压力直接击穿了内心的防线，她毫不怀疑，面前的诺雅会直接动用最为残忍的手段，她想到阿维图斯，想到了自己分娩之后就交给抚养机构的孩子，恐惧……恐惧被引导了出来，充斥了她的内心。的确，和阿维图斯说的一样。
她并没有绝望……
“……图利娅是被阿玛雅掳走的……现在她们在穹顶之上的维修通道内……”
心怀希望之人，会被希望的重担压垮。卡西娅能应对诺雅的盘问，却无法应对得了巫王的注视，巫王的人生阅历早就让他知道该对卡西娅这样的人怎么进行审讯了，在巫王的压迫之下，很少有人能维持住内心的防线。当初已经有太多的逆党在他的注视之下崩溃了，甚至于其中的一部分还直接成为了自己的属下，被自己的恐怖压垮的人，反而比其他手下更为忠诚，唯一的问题就是在面见自己的时候会留下心理阴影。
见交代的差不多了，赫尔昏佐伦立马和诺雅换了回来——倒不是他不想再看看如今的世界，而是因为诺雅压不住普瑞赛斯，在王座上待久了精神会支撑不住。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种精神力的……
随着眼神逐渐变得清澈，诺雅回归了主控之后，赫然见到了卡西娅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摸样，张了张嘴，但是还是没有说话。
——老师他果然很厉害啊……
诺雅不禁感叹。
“除了之前这些，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我能见一见我的孩子吗？”卡西娅声音都在颤抖，看得出，虽然仅仅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是巫王的威压已经给她留下的深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让老师帮忙，自己怕不是始终都没办法击破卡西娅的内心屏障。除非她狠得下心直接植入精神之种，不过如果真这么做，那也不是诺雅了。
“我不能保证什么，我只能将你的诉求传达给海巡队，你应该明白，当你成为深海教徒的帮凶的时候，你已经没有资格提出要求了。”
深知深海教会危害性的诺雅没有做出任何保证，只是对着监控点了点头，毕竟刚刚这些都是直接录像录音的，在观看监控的西昆妲等人完整地听完了卡西娅的交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卡西娅突然就服软了，但是西昆妲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刻召集人手前去维修通道进行排查。
走出审讯室之后，诺雅不禁发问。
“为什么老师能那么轻易地问出答案，明明您也没有动用源石技艺才对……”
“世界上不是只有善意能打动别人的，恐惧也可以。”面对自己弟子的这个问题，赫尔昏佐伦端坐于自己的王座之上，给予了解答。“有些时候，恐惧比起任何东西，都能更为迅速地达到你的目的。”
“……虽然不想这样说……但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啊。”诺雅感叹，不过赫尔昏佐伦倒也完全不介意被称之为恶人。
“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为人之道，你已经学会了。为王之道，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老师……我并不想成为所谓的王。”
“你本就有成王的资质，只是还不是时候罢了。如今，先贯彻你自己的道吧。”
赫尔昏佐伦不再说话，但是诺雅却依旧有些不安，在赫尔昏佐伦的话语之中，她似乎迟早要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
但是那条道路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哎……
“诺雅？你出来之后怎么一直在发呆？”西昆妲的声音让诺雅回过神来，她只能摇了摇头，对西昆妲解释道，“我只是在想卡西娅之前说的那些话。”
“她说的都是邪教徒的狂言罢了，你在意什么？”
诺雅无奈的笑了笑，总不能和西昆妲说，自己的脑子里住着一个赛博女鬼，还有一个著名暴君吧。
那自己说了，人家也未必相信。
“……说起来，深海猎人他们的调整手术，是不是要开始了？”
“是吧？我记得好像就是这个时候……”
——如西昆妲所说，在审问有了进展的时候，另一边的深海猎人调整手术也终于正式开始了。这场手术由布兰都斯主导，作为深海猎人之父，没有人比他更懂深海猎人，他进行主导手术是所有人公认的结果。
【检测结果更新，手术室的生物安全条件达到容许水平。】
小帮手报告了手术室内的安全情况，布兰都斯点了点头。
“手术随时可以开始。猎人们，和以前一样，你们会在自动化手术中保持深度睡眠。在此之外，我会手动修补你们体内老化的自适应接点。”
“我都快忘了，这满屋子的标本，还有这些实验台，真是熟悉的布置。距离我们上次躺在这样的环境中，已经过了多久？”劳伦缇娜吐槽道，“还是说这里的情况一直没有变过？”
“五年，劳伦缇娜。我本应等到髓质替换手术的全套流程结束，你的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率得到控制，再去处理你作为深海猎人的那部分问题。”布兰都斯回答道，作为手术的主持者，他显得有些紧张，这是不太常见的，毕竟他已经做过无数台类似的手术了。“但时间仓促，我只好尽可能帮你恢复应有的稳定状态。抱歉，劳伦缇娜。”
“您还是一如既往，布兰都斯阁下。那就按照老规矩来吧——”
“在你的身旁点亮一根蜡烛，让我们的小美人鱼睡着时看起来别太苍白。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
老规矩，朋友之间的老规矩总是能让人安心。
劳伦缇娜笑着点点头。
“您果然还记得。”
“休眠溶胶填注中，请您保持舒适的姿势，不要移动。”此时，小帮手也插了一句嘴，说明手术已经正式开始了。
斯卡蒂也想说些什么，在进入那深沉的睡眠之前，她突然想起了诺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担心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自己还能出什么事儿吗？
“现在这个情景，跟以前差不多。除了人少了很多。解决完海沟里那些杂碎，闭上眼睛，听听顾问的唠叨，泡进休眠溶胶，睡上一觉。等到睡醒，残留在身上的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全都消失了。”
斯卡蒂不是很讨厌这样的手术，至少做手术能让自己睡个好觉。
“在恶劣多变的陆地环境里长期无人照管，你们的身体状况非常不稳定。自适应接点能自主监视你们体内的海嗣基因，但五年的磨损足以让最精密的仪器变得迟钝。况且，在长时间与海嗣基因相抗争的过程中，你们身体的免疫系统也难免失调。我会尽可能让你们恢复到最佳状态，不过这五年岁月拿走的东西，我可就找不回来了。”
“您这话简直就是在说我们内分泌失调……”劳伦缇娜打趣道，“我们是什么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吗？海嗣细胞应该不会导致更年期提前到来吧？”
“那应该是不会的，放心好了，你们和之前一样年轻。”
布兰都斯被逗笑了，斯卡蒂的嘴角也上扬了一个弧度。
“歌蕾蒂娅，我们在评议会上的接触并不愉快，我更愿意将此时此刻，当作你们回到家乡后，你我的第一次见面。但你从刚刚开始，一直没怎么说话。”
比起斯卡蒂和劳伦缇娜，歌蕾蒂娅就显得非常沉默，布兰都斯试图说些话题，让手术气氛不是那么沉闷，但是在他主动开口之后，歌蕾蒂娅则是认真地回应道。
“布兰都斯，关于这场手术，你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项需要交代？没有的话，更多的话题就留在之后——关于这五年来，我们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以及，你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
还是一如既往不客气的话语，虽然布兰都斯出面证明了深海猎人的可靠性，但是歌蕾蒂娅似乎并不领情，她应该有自己的计划，自己的出现只是画蛇添足罢了。
手术手续即将启动——布兰都斯只能点了点头。
“那么，好眠，猎人们。”
——只是在这之前，他内心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等你们醒来之后，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
【穹顶】的维修通道内，海巡队所属的精英突击队手持II级武器，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穹顶关系着整个城市的安危，如果穹顶被突破，极高水压的海水会直接倒灌进城市内部，让城市瞬间毁灭，虽然也不是没有穹顶被突破的紧急预案，但是那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启动的东西。不过即使是海嗣要突破穹顶也绝不是轻松的事情，海巡队的成员们虽然紧张，但是倒也不至于慌乱。
“穹顶上的监测单元对城市进行了紧急扫描，在这里发现了密集的藻类生物信号。”
“……当时她身上应该携带有一些藻类样本，看来我们没有找错地方。”西昆妲点了点头，对身边的诺雅说道，“图利娅果然就在这里。”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诺雅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应该不会那么顺利，甚至可能是个陷阱。”
“卡西娅的背叛可能早就被他们猜到了，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只不过……”西昆妲看了看四周，“我们不能丢掉穹顶的控制权。”
“我明白。”诺雅知道，如今的情况已经是生存和死亡的问题了，对于这个城市而言，穹顶乃是这座城市的命脉，一旦丢失的穹顶的控制权，很有可能接下来就是灭顶之灾。
“我们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我可以帮助你们定位具体的坐标。”
一队已经在附近的街区布防，对道路进行监视。二队则是负责突入，如果是原本的情况下，这里应该有深海猎人压阵，可惜现在手术已经迫在眉睫，自然是没有深海猎人负责支援的。
……啊……也不能这么说。
诺雅想起了乌尔比安，这么大规模的海巡队调动肯定引起了乌尔比安的注意，他很可能就在附近。
不过人就是经不起念叨，在诺雅和西昆妲准备深入维修通道的时候，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有人挡在了她们的面前，准确说，是她们出现在了对方离开的路上。对方身处建筑夹角形成的阴影当中，全身上下与阴影同色，唯有那双眼睛，那双血红的眼眸，证明了对方的身份。
“按照原计划行动。”西昆妲对着对讲机说明完情况之后，直接掐断了通讯。
明明是久别重逢，但是对方显然没有问候的打算。
“好久不见了，‘老师’。”
“……”
诺雅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她感觉自己可能应该暂且把自己当做一块木头，不动也不说话。
“你也在调查图利娅，你发现了什么？”
“那个数据员只是一个被牵连的普通人。她发现了她本不该发现的异常，尝试向相关人员示警，但没能成功。”乌尔比安回答的很简洁明了，“不过，她还活着，虽然这很不符合深海教会的一贯行事风格，不过或许她们发生了一些改变。城外的战斗，城内的异动，海巡队置身于航道计划之外，你注意到了足够多的异常，但同时也被如此轻易地干扰了视线。”
“那我们更应该第一时间救出她。”
“冷静，西昆妲，保持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乌尔比安教训道。
“学学你身后的那位，她就一直很冷静，一直在做正确的事情。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
诺雅想说……你们两位先说，别扯到我身上好不好。
她现在感觉就像是身处修罗场一般，可是这修罗场和她有个锤子关系啊？
第五十八章·圈套
我一直在想。
身为科学家，我能为那些放弃了自己原本未来的战士们做些什么。
浮藻培育技术员弗拉维奥、作曲家诺娜、特种生物研究员卢妮娅，还有那个最年轻的科考舰队的舰长克里索……午夜梦回，布兰都斯总是能回想起他们的名字。
他们本不应该成为战士，他们本该有自己的人生。
但是，自己却改变了一切。
阿戈尔之所以是阿戈尔，是因为阿戈尔尊重所有人的价值，而如今，阿戈尔却主动摈弃了这份高尚。
我希望那些来自各行各业的同胞最终能够回归原本的人生。
斯卡蒂可以继续享受她的漫游生活，一边敲打灯光阵列复杂的元件，一边拍下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能懂的海底影像。
以劳伦缇娜的天资，或许她会成为形体艺术研究所新一代的翘楚。我们将曼妙的星空投影在穹顶上，而她在斗智场里随流星起舞……或者，在每一座城市的街头巷尾竖起她的雕塑作品。
歌蕾蒂娅……她是阿戈尔最年轻的执政官，她是赫拉提娅的女儿，她本该肩负起阿戈尔的未来，肩负起下一个百年，成为新的领袖，新的领导者。
布兰都斯知道，是自己的罪过，是自己改变了这一切。
而在深海教徒伺机冲入研究所的时候，布兰都斯看到他们手里的武器，他想的甚至不是恐惧，也不是慌乱，而是释然。
他伸出双手，拦在仪器前，对所有的深海教徒说道。“别动她们，我跟你们走。”
“航道计划的武器技术顾问，第Ⅳ级武器的研发专家，布兰都斯，是吧？”
这些人无疑都是阿戈尔人，他们的出现也预示着这个城市早已被渗透，连这种最为机密的设施都能闯进来，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是。”
“别乱动。如果被这株长须栉齿草的触须刺破皮肤，你很快就会坠入混沌的梦境，慢慢感受自己的意识是如何被撕碎的。”对方手里持有的凶器乃是一种有着剧毒的植物，这种植物曾经被用来进行安乐死，不过那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这种野生的品种并不会为了让人类无痛死亡而分泌麻醉物质。
“虽然你看起来已经是半死的人了，但我清楚得很，你们这种人最在意自己的死法。”
进入这里之前，他们估计也经过了一道道审查，所以他们没办法携带任何武器，但是……一株有研究价值的有毒植物，或许并不在审查的范围之中。小帮手毕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强人工智能，将被定义为实验用材料的有毒植物未曾加入审查名单而忽略再正常不过了，布兰都斯已经想到了对方是怎么进入实验室的，他距离报警按钮只有两步的距离——但是这两步距离堪称天堑，而且他也不确定，在支援到来之前，他是否能保护好在手术舱内的猎人。
“不要惊扰到休眠中的猎人，我跟你们走。”布兰都斯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真难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您第一时间关心的依然是这几个猎人。您关爱她们，却从未信任过深海猎人计划本身，您质疑它的合理性，质疑它对人性的伤害，质疑它所带来的牺牲。您参与其中，也不过是为了能亲自把控其中的种种风险。您亲身经历了它的破产，见证了这样一个牵连甚广的项目在一场疑点重重的失败后被草草画上句号。”
这位伪装成研究员的深海教会成员出演嘲讽道。
“那么，我很疑惑，幸存的猎人才刚刚回到阿戈尔，您就要亲手将她们重新送上战场？”
“不，你们这些人怎么会明白，我要做的，只是让她们不再受到伤害……”
航道计划需要深海猎人的帮助，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布兰都斯才被命令完成对深海猎人身体的调整，他最为明白，在此时此刻，深海教会是不可能放过这些猎人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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