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Hikari
木板门内的老板又提醒道：
“小红，你可得擦亮一下眼睛，你这个时候出门乱走动，当心年兽呀！”
这是在暗示这年轻女子，当心眼前的外乡人是不是年兽下山。
小红打量了楚无疾一眼，觉得跟传说中的年兽不太像，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小步快跑回家，她们家正好是经营客栈的，兼卖酒的生意，规模不算大，但里外整洁。
来到主人家住的房间，一个发福的男人躺在床上，暴汗如雨，嘴唇发白，脸色通红，像熟透的虾，在虚弱中似乎在噩梦，嘴里念叨着“不要烧我”之类的梦话。
要说他是感冒着凉，那也不正常，这盖着厚厚的“大橘猫”皮草被呢，实在是不相信能着凉。
“吃过好几种性凉的退热退心火的汤药了，都不管用，如何是好？”小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楚无疾以肉眼看了看四周，很好，没有古曼童之类的鬼东西作祟，不是他能处理的范畴。
青蛇小姨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症状，她嘀咕道：“好乱的气息，气血急流不止，体内火旺，都快把心血给烧干了，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他小声问道：“娘，这是什么情况？”
白素锦比两个晚辈，在这方面的见解更深，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关键，她无奈的说道：
“把这虎皮被子拿走，然后多喝温水，半个时辰后就能退烧了，过几天再炖点补血的汤药，慢慢就能自行恢复回来。”
“就这样？”
“就这样。”白素锦很肯定。
“为何？”
“虎皮不能随意盖在身上，更何况是包着全身，普通人受不住那股阳气的。哪怕是身体强健的武人，都得在冬日里打赤膊才穿虎皮夹袄，并且只能穿半身，像裹袈裟那样斜披着。”
青蛇小姨记起来了，她确实看过很多的人族豪杰图册，再强壮的人，都是只披着虎皮裙，很少当棉衣穿的，更多还是当成椅子垫。妖族就没那么多的讲究，想穿就穿。
楚无疾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害他疑神疑鬼的观察了一圈......没想到呀，盖个虎皮被子都能盖出毛病来。
“你把王掌柜的虎皮被给拿开，换上普通的棉被，喂温水......”他把白素锦的话，复述了一次给年轻女子。
小红疑惑，但还是照做，她把虎皮被掀开的瞬间，一股热腾腾的气息四散，好似冬季早晨的包子铺，蒸笼一取开，热雾漫天！
看那王掌柜的手脚，红得透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蒸熟了。
王掌柜的家人，估计是想着他把汗捂出来就能退烧了，于是盖得严严实实，虎皮被子上还压了两床棉被。
虎皮撤去没多久，半个时辰都不到，王掌柜果然退烧了，恢复了一点意识，还苏醒了片刻，重新睡回去休息后，也没有再噩梦。
小红惊喜，连声道谢，她还准备磕头，楚无疾制止了。
他提醒道：“虎皮不能当被子盖，看这成色，还是近半年才扒的新虎皮，更不能盖！收到阴凉的仓库里，陈放几年再拿来用吧。”
楚无疾而今与小白虎的关系好，但是不会为这虎皮皮草，便迁怒于别人，除非是像碣石城城主那种恶劣的行为。
在市集上流通的虎尸，基本都是出自虎害——那些老虎跑到人族百姓的集镇附近活跃、伤人，自然会引来官兵、猎户来冒险处理，一般人都不敢贸然去主动找虎兽的麻烦，那是送餐入虎口。
像楚无疾都不敢主动去寻猛兽的麻烦，一般都是钓着钓着鱼，它们自己就跑出来了。
“这是一户经常买酒的熟客给的，他还不上酒水的账，就在上个月的岁末拿这虎皮抵扣，我叔叔见虎皮暖和，晚上就拿来当被子盖了。没想到一直高烧不退，竟是虎皮的缘由，厉害到这种程度？”
年轻女子惊叹之余，又取来银子当谢礼：
“神医，请收下这点谢礼，深冬这几个月的生意淡，只能拿出薄礼，还请见谅！”
别人的生意难做，楚无疾就拒绝了这份谢礼，他顺势问道：“不用，我想向你打听一下那龚府的事，就是你们街坊都知晓的普通传闻，以此当做谢礼，可好？”
那龚府乃是迟照镇的豪绅大户，外地来的新商人进入这里，都得先找龚家问个好，献礼以示敬意。
在出了这边陲小镇后，旁人也许不知道迟照镇，但肯定知晓龚家。
年轻女子有点不敢妄议龚府的事情，但是......这位恩人问的是街坊邻里都知晓的传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小红关紧了窗户，这才小声道：
“恩人，可别说是我告知你的。”
“明白这个道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镇压的古兽
在迟照镇的百姓认识中，一想到龚家，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几个大事件。
一个是龚家的太爷爷，人还没开始记事，山上的神仙就把他接走了。
传闻中，神仙抱走那位太爷爷时，飞到半空中，小孩都屙了一大泡童子尿，连尿带粑粑，在天边洒出一座彩虹桥。
很壮观。
后来这位太爷爷学有所成，也成了世人眼中那飞天遁地的神仙，御剑返回祖宅老家，而那一年，天机国未成立，那座统一的大帝国依然强盛。
太爷爷是奉师门之命，前来镇压看守一头古之异兽，以山岳镇之，令其不得随意逃脱。
“据说，龚家能够发迹崛起，后面还能诞生出一位将帅，都是这位太爷爷神仙看守古兽，不知不觉积攒下的功德，福泽后人。现在镇子上这躲避年兽的忌讳，就是他老人家传下来的！”
“那这位老神仙还在吗？”楚无疾问道，要是能找到老神仙，估计会方便得多。
“不清楚，没听说过，可能是云游世外，返回仙山了吧？”小红摇头，实在是没听说过老神仙的后续传闻。
楚无疾想想，觉得也能理解，不能渴求这普遍的传闻里能夹有太多的隐秘，能知晓个大概的状况就心满意足了。
“你继续说！”
“嗯。”
龚府的后续发家历程中，天机国的开国将帅是最重要的，这位龚家先祖的存在，让龚家人得以在京城朝堂上谋得重要的职位，或文臣，或武将，怎么都不会是低品的官衔。
一个愿意解甲归田，不留私军，交还虎符的将帅，天机国的国君肯定不会亏待其后人。
迟照镇这边是龚家的祖宅本家，但是在天机京城那边，还有一座府邸，这是地位的体现。
京城的那龚府如何，迟照镇的百姓不清楚，但是却听说这一代的龚氏子孙中，几个儿女都资质不凡，可是前些年回祖宅探亲时，有一个女儿稀里糊涂就跳井自尽了！
差不多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龚家有了衰落的兆头，产业经营不顺，生意受挫，京城那边的儿女也未能成大才，变得平庸，早年提及的“资质不凡”似乎都成了一句空话。
而在朝堂上任职的龚侍郎，也因病返回祖宅疗养。
还有一连串的琐碎小事，都集中体现了“流年不顺”这四字。
小红知道的传闻就这些，再多的见闻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酒席出了岔子之类的。她叹息道：
“说是衰落，可龚家再衰落十年，照样是衣食无忧的，坐吃空山都能潇洒许久，只要不作孽，国君怎么都会庇护这功臣之家的。”
楚无疾想起了刚刚在龚府门口，那位准备出言数落他是野修的妇人，她的衣着打扮要贵气得多，跟别的族人不是一个画风。
估计就是陪龚侍郎回来养病的家眷吧，说不定还是诰命夫人，隆冬腊月都不忘记一份精致，锦缎华袍，要风度不要温度，沉重的雀冠头饰压得她的脖子都不自觉弯垂。
别的龚家人都是毛裘衣包得紧紧，突然一个暖和实在。在这迟照镇生活久了，不太可能再追求那些精致，穿给谁看呢？一圈人都是老百姓，无人懂得欣赏那华服有多好。
青蛇小姨在暗中说道：“这个跳井的女儿，多半就是山上那只游尸了。年兽捞去尸身，炼成护山僵尸了。”
白素锦跟妹妹的看法相同：“估计是，我比较好奇这年兽到底是什么？从未听说过此等古之异兽。”
沾了一个“古”字，而且还是前朝帝国时就镇压在离火山脉中，寿元悠久得很！
虽说岁数不代表绝对的修为，但是岁数大到这种地步，怎么都不会弱的。若是普通的大妖，这一片区域的仙家势力估计派人来杀了就了事，不会多此一举来镇压，还专门派弟子来盯守。
楚无疾倒是想跟两位长辈一起讨论，但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在小红这边，他问道：
“龚家人刚刚在门口张望，在等神仙过来吗？”
“对，前两天的时候，龚家的管事还挨家挨户给我们送粮米呢，让我们这几天少走动，早点回屋待着，别惊扰了仙人的兴致。”
要不是担忧着自家叔叔的病情，小红是绝对不会出门的，且不说年兽的忌讳，光是龚家老爷的发粮恩情，小红就觉得愧疚。
楚无疾轻轻点头：“龚家人的名声还挺好，请的是哪里的仙人，叫仙人来做什么？”
“据说是崆峒山的仙人，好像是想帮忙找回丢失的那一份祖荫福缘，此前也有不少散修居士前来，但似乎都没用。”
再往深的消息，小红也不知道了，要不是这迟照镇足够小，消息很容易被镇民互相传递，小红也未必能知晓这么多。
如她口中的崆峒山神仙，她只是听说而已。这崆峒山在哪里，“崆峒”如何写，她都只能摇头。
楚无疾没有在此事上细问，问起了别的：“真的有年兽吗？竟然能让你们如此忌讳。”
“应该是有的，我小时候还听过那年兽的吼叫声呢，像老狗的叫唤，但声音很大，听着就叫人害怕。早些年也有年兽叼走人的事情，就不知是单纯失踪，还是真的被叼去了。”
难怪，别的地方都没有听说过的习俗，在这里能被遵守到如此地步。
楚无疾沉思了一下，最后问道：“龚家当年那个女儿跳井了，井在哪里？”
小红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天边只剩几缕残阳，她说道：
“现在天黑了，不便外出，明天我带恩人去那口井吧，就在靠近山那个方向的镇道上，有一处小别院，井就在那里。那其实是龚家府邸的井，让出来给镇民取用的。”
楚无疾了解得差不多了，道：
“好，喂掌柜的喝两口温水吧，我不耽误你照顾他了。”
“嗯，我领恩公去客房歇息，挑一个最好的房间，现在没有生意，但房间都是收拾干净的！”
小红的手脚利索，带楚无疾去休息下来后，又送来一荤一素的伙食，打了盆热水供洗脸洗脚用，随后就去照看掌柜，准备歇息了。
这个时间，放在离火京城里，怕是街上还有七分的热闹，来到迟照镇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从窗户朝外看去，若非还有几座屋舍亮着灯火，多半会误以为这是无人小镇。
“有点想直接溜出去了，瞅瞅那水井，如果有什么孤魂野鬼留在那里就好了。”
他不怎么担心被年兽盯上，还巴不得那东西自己找上来呢，省去许多打听情报的麻烦。
“有修士飞来了。”袖子里的白蛇娘亲提醒道。
“我看看。”
房间的窗口正好能见到龚家府邸的方向，在夜色彻底暗下来之际，有几道御剑的人影从天上飞过，降入龚府大院中。
没过多久，那边响起了几声爆竹声，随后就没了动静，应该是进客堂里谈事情了。
青蛇小姨催促道：“走走走，先去看看那口井，然后再溜去龚家的祠堂看看，揪他们的祖先出来问个详细！”
“会不会引起神霄宗和崆峒山的矛盾？”
“你是野修，关神霄宗什么事？实在不行，就说自己是西域镖人，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好像也是！”
楚无疾觉得小姨说得很有道理。
他一跃跳出客栈，在茫茫夜色中飞梭而行，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小红提到的那口水井。
第一百九十章 福缘是物归原主
龚府，
楚无疾离开后，龚家人还守在大门口，直到那白发黑袍的身影离去，他们才重新交谈。
那位衣装光鲜贵气的侍郎夫人，她冻得隐隐发颤，却还是维持着一份京城而来的优雅。
“二族长，为何对那小小野修如此宽待，还送了一锭金出去，我们龚家如此重视一个野修，不就是丢了祖先的脸面？”借着对那野修的愤懑，她跺了跺脚，顺势活动身子，暖暖双脚。
二族长不想伤了氛围，但想到方才这位族媳妇的态度，他不得不说教起来，斥道：
“他是野修，但身怀神通本事。龚家出过神仙，但那是先祖的本事，不是你的本事！你若对野修乱说话，他一旦记恨在心，当场杀了你，牵连族人，谁拦得住？谁承担得起！”
侍郎夫人皱眉，心中不悦，想她在京城时，哪怕是官衔比自己高的豪门贵妇，都得礼敬她几分，现在却被这乡下地方的老头训斥。
可族规放在那里，侍郎夫人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淡淡的提醒道：
“龚家有崆峒山的仙家情分，稍微有点见识的天机国百姓都知道，野修敢对我们动手，不怕仙家大派的怒火？”
管事听着这位少奶奶的话，不由皱眉，但他的身份不便搭话。
有一些龚家的小辈，心高气傲，也觉得侍郎夫人的话有道理。对一个连名号都没有的野修如此敬重，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要被别人笑话？
二族长迟迟不见神仙前来，已经很焦躁的了，现在听着族媳妇的言语，他委实是头疼，深呼吸来平复心情后，说道：
“野修把我们一族都灭了，崆峒山发怒，然后呢，我们会复活吗？野修偿命了，我们能起死回生吗？
取一锭金结个善缘，送走这野修，对我们有很大损失吗？亏到你的肉了吗？”
侍郎夫人语塞，下意识想抬杠反驳这位乡下老头的话，却想不到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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