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荒杀人鬼
所谓人格问题。
说实话，九条莲司对此几乎束手无策。
对他而言，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前提下，胡诌些听起来高深的暗黑心理学理论，或者进行一些似是而非的侧写分析，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了。
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更何况，若叶睦所展现出的‘症状’，显然远远超出了普通心理问题的范畴，显得格外‘不寻常’。
他甚至暗自揣测，这种所谓的‘人格分裂’，或许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心理疾病，而更像是某种...类似于千早爱音身上可能存在的‘超能力’？
对于这种接二连三出现在身边的超自然现象，九条莲司的心态也早已从最初的难以置信，逐渐转变成了如今近乎麻木的司空见惯。
至于那个被Mortis提及的，需要睦亲自进入意识空间去‘修正’的神秘‘人格’，九条莲司其实也曾尝试着向若叶睦本人询问过具体情况。
他旁敲侧击地问她，那个需要“修正”的人格是否会给她带来困扰，或者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然而，若叶睦的反应却相当平淡。
她只是歪了歪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困扰”，也“不需要帮助”。
她的表情和语气里，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紧张或者为难的情绪，仿佛那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是整理房间或者给阳台的黄瓜浇水一样自然。
既然当事人自己都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九条莲司虽然心中仍存疑虑，但也只能暂时将这份担忧压下。
看起来，至少目前而言，这所谓的‘修正’，或许真的不算是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他这样想着，注意力也渐渐从睦那复杂的内心世界，重新移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事务上。
毕竟，Ave Mujica的演出、丰川家的暗流，还有其他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正堆积如山。
就比如两分钟前，山本隆一就给他打来了电话，言辞恳切地希望能与“丰川小姐”见上一面，商谈要事。
九条莲司略一思忖，便答应了下来。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东京这座永不停歇的都市，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将天空染成了迷幻的色彩。
山本隆一亲自驾驶着一辆并不算张扬，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一栋外观低调，却在地下音乐圈内颇有名气的建筑前。
“BLACK HOLE”，山本隆一名下产业中，他个人颇为偏爱的一处Live House兼俱乐部。
九条莲司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车窗外。
他能感受到山本隆一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试图掩饰却难以完全隐藏的紧张感。
从接到对方那通措辞谨慎、极尽恭维的约见电话开始，他就知道，这次会面是对方有求于自己。
“丰川小姐，这边请。”
山本隆一下车，快步绕过来为他拉开车门，姿态放得很低，脸上堆着热络而略显僵硬的笑容。
九条莲司微微颔首，优雅地走下车。晚风吹起他柔顺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都市夜晚特有的、混合着尾气与香水的气息。
山本隆一亲自在前面引路，没有走喧闹的正门，而是通过一个隐蔽的侧门，沿着铺着厚地毯、灯光昏暗的内部通道，直接将九条莲司领向了位于俱乐部最深处、隔音效果最好的VIP包间。
包间的门是厚重的实木，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角落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电子锁。
山本隆一熟练地验证了指纹，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房间宽敞而奢华，却又带着一种冷硬的格调。
深色的真皮沙发环绕着一张光可鉴人的黑曜石矮桌，墙壁似乎采用了特殊的吸音材料，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型吧台，上面陈列着各种顶级酒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高级皮革的味道，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消毒水气息。
“丰川小姐，请坐。”
山本隆一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为九条莲司拉开一张正对着门口、视野最好的单人沙发：
“您喝点什么？这里的调酒师是特地从银座请来的，手艺很不错。当然，如果您想喝些别的，威士忌、清酒、或者无酒精的特调，我们都准备了。”
“冰水就好。”
“丰川小姐，请用。”
在等待九条莲司喝水的间隙，山本隆一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但只是握在手里，并没有立刻喝。
他清了清嗓子，酝酿已久的话语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丰川小姐，真是...真是年少有为啊！”
山本隆一的开场白充满了惊叹，语气诚恳得近乎夸张:
“Ave Mujica...现在简直就是现象级的乐队！我手下那些负责娱乐产业的人天天都在跟我汇报，说现在东京最火的话题，除了天气，就是Ave Mujica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
“东京站的演出，我虽然没能抢到票——实在太抢手了！但我看了网上的录播片段，还有那些乐评人的分析...天啊，那种音乐性，那种舞台表现力，还有那种独一无二的神秘感...简直是天才！绝对是天才的手笔！”
九条莲司端着水杯，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杯壁，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安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只是前奏。
山本隆一见状，更是受到了鼓舞，继续滔滔不绝：
“现在各大音乐榜单，Ave Mujica的歌都牢牢占据前排！社交媒体上，讨论度更是爆炸性的！那些年轻人，为了模仿你们的妆容和面具，都快把道具店买空了！还有那些黄牛票，您知道吗？据说都炒到原价的七八倍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成功了，丰川小姐，您创造了一个现象级的乐队。”
他顿了顿，喝了一小口威士忌，似乎是为了润湿有些激动发干的喉咙：
“我跟很多圈内人聊过，他们都说，从来没见过哪个新人乐队能有这样的声势，而且还是在完全不露脸的情况下！这背后，必然是有着极其高明的策划和运作！丰川小姐，您在商业和艺术上的才华，简直让我等望尘莫及！”
夸赞如同不要钱的流水一般，从山本隆一的口中倾泻而出。他将Ave Mujica的音乐理念、市场策略、粉丝效应等等，都归功于面前这位年仅十几岁的少女。
九条莲司心中暗笑。
山本隆一显然是将Ave Mujica的成功，与之前木村诚一郎搞出的那番大动静，以及更早之前石川骏也动用Vortex资源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他希望对方能看到的。
“山本先生过誉了。”
终于，在山本隆一的赞美稍微告一段落时，九条莲司才开口道：
“乐队的成功，是所有成员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山本隆一身体坐直了一些，知道铺垫已经足够，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将手中的威士忌杯放在矮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丰川小姐...”
山本隆一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语气：
“其实，今天冒昧请您过来，除了表达我对您和Ave Mujica的敬佩之情外，还有一件...咳，一件私事，想...想向您请教，或者说，寻求一些...指点。”
九条莲司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山本隆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劲。他的内心此刻无比忐忑。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分量有多重，风险有多大。
自从上次试探性地向丰川祥子提及Vortex的事情，以及后来亲眼目睹星辉娱乐的事情后，他的心中便浮现出一个猜测。
这位丰川家大小姐，恐怕早已和苍龙会的某些高层建立了远超外人想象的联系。
而他现在，正需要这种“分量”。
“丰川小姐，您冰雪聪明，想必对我们这个圈子...嗯，对我们这边的一些情况，多少也有所耳闻。”
山本隆一斟酌着用词，避免使用过于敏感的词汇：
“最近...组织内部，不太平静。”
“哦？”
九条莲司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山本隆一心中一紧，继续说道：
“家父...山本真司，您知道的，他现在担任若头的位置。这个位置，看起来风光，但实际上...如同坐在火山口上。”
他苦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
“组织内部，派系林立，由来已久。有坚守传统的老派，也有主张革新、积极向‘现代企业’转型的少壮派；有关东的势力，也有关西的根基...这些派系之间，为了地盘、为了利益、为了权力，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而最近，这种争斗，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山本隆一的声音压得更低：
“一些人...对家父的位置，以及我们这一系的势力，觊觎已久。他们开始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散布谣言、挑拨离间、甚至...试图在我们的生意上使绊子，制造麻烦。”
他没有明说“一些人”是谁，也没有具体描述“小动作”的内容。
山口组内部的权力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作为若头的次子，山本隆一深知自己家族所处的险境。
“家父为人，相对...保守一些，希望能维持组织的稳定，不愿意将事态扩大化。”
山本隆一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但他性格中的某些...软弱，或者说顾全大局的想法，却被那些野心家视为可乘之机。”
“我担心...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轻则家族失势，重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这些，山本隆一便不再言语，只是端起那杯几乎未动的威士忌，猛地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未来的忧虑，有对自身无力的愤懑，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
他紧张地等待着判决。包间内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空调系统运转的微弱声响，以及山本隆一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九条莲司静静地听完山本隆一这番半遮半掩、却信息量巨大的陈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山口组内斗？派系倾轧？若头之位的危机？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这是一个属于“九条莲司”而非“丰川祥子”的习惯性小动作，但此刻的山本隆一并未察觉。
浑水摸鱼...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山本隆一这个人，虽然出身极道，但行事风格相对谨慎，懂得审时度势，也足够聪明，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从他之前以及这次主动靠拢的姿态来看，是个可以利用，也相对“安全”的合作对象。
如果能借这次山口组内乱的机会，将山本隆一推上去，或者至少是让他父亲山本真司的位置更加稳固，那么在山口组这个庞大的组织内部，就相当于埋下了一颗极其有用的棋子。
未来无论是商业扩张、情报收集，还是处理一些不方便亲自出面的“麻烦”，都会方便很多。
苍龙会和山口组虽然同为极道组织，但彼此间既有竞争也有潜在的合作空间，内部安插一个自己人，战略意义重大。
更何况，山本隆一现在主动送上门来“求助”，这人情可就欠大了。
心中计定，九条莲司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惊讶和关切的表情，开口说道：
“山本先生太客气了，说笑了。遇到麻烦，您能想到我，是我的荣幸。既然是朋友，力所能及之处，我当然会帮忙。”
听到九条莲司这句干脆利落的应承，山本隆一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连连道谢：
“哎呀！太感谢您了！丰川小姐，您真是...仗义！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合作意向达成，包间内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山本隆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重担。
两人又随意地闲聊了几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回到了音乐和俱乐部本身。
九条莲司看着吧台上琳琅满目的酒水，以及房间内考究的布置，状似无意地称赞道：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山本先生这间俱乐部的氛围很好，选酒和餐点的品味也很不错，尤其是那位厨师的手艺，印象深刻。”
这句称赞并非完全是客套。
BLACK HOLE的整体运营水平，确实在东京的Live House中属于上乘。
没想到，山本隆一听到这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正等着这句话似的。
“哈哈！丰川小姐真是好品味！”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不瞒您说，我正准备跟您提这件事呢！”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双手递到了九条莲司面前。
九条莲司接过文件，目光落在封面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上——“不动产及经营权转让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