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荒杀人鬼
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让人感到麻烦的事情,都是因为你总想着要在规则的框架内解决。就像试图用筷子夹起一整块年糕,明明一口咬下去更直接,你却非得讲究吃相。这种执着于“正确方式”的坚持,往往是效率最大的敌人。
规则是什么?不过是前人踩过的坑填出来的小路。
可这世上的坑千奇百怪,有些路走着走着就断了。
聪明人知道,墙角有个洞就钻过去,何必绕着整座城墙走一圈?
效率这东西,就像是游戏里的隐藏捷径。大多数人还在第一关苦苦挣扎,有些人却已经找到了直通终点的密道。
九条莲司就十分偏爱这种“作弊”式的手段。
这种思维方式虽然高效,但难免会忽略一些漏洞,效率与风险,往往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双胞胎。
而现在,九条莲司就遇上了被自己所忽略的“风险”。
——你早说你有点数让我收,我不就不踢你了么?
看着面前黑色短发,容貌精致的贝斯少女,九条莲司一时间有些无语。
不过还好,也多亏了自己仁慈的性格,总喜欢做人留一线。
他让对方签的,不是解约合同,而是临时解约合同。
想来对方应该也清楚这两份不同合同之间的差别...
看着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几乎不露情绪的八幡海铃小姐,此刻的下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眶迅速泛红。
九条莲司在心中如此想到。
“你,满意了么?”
八幡海铃将解约通知递回给九条莲司,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
“你如果认错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回来。”
顿了顿,九条莲司认真的开口说道。
——实际上,这对于他而言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了。
毕竟原本打算的是对方土下座才肯让其回来...在意识到了其价值后,九条莲司很大程度的放低了自己的标准。
在日本黑道的世界里,尊卑秩序如同刻在骨子里的教条。
组织结构严密如金字塔,从最底层的“若众”(わかしゅう)到“舎弟”(しゃてい),再到“若头”(わかがしら)和顶端的“组长”(くみちょう),每一级都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让步这种事,在词典里几乎不存在。
而日本的下克上虽是常态,但失败者的下场往往凄惨至极。
若是放在以前....
好吧,不提以前了。
因为现在,仅仅只是“认错”这么简单的要求,在八幡海玲听来都无异于羞辱。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已经被某种情绪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向来冷静自持、几乎从不表露情绪的八幡海玲,突然“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那种优雅的、电影中女主角悲伤时的小声啜泣,而是一种彻底崩溃的的哭。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她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很快就在她精心挑选的黑色高领衫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咬着嘴唇,试图控制自己的声音,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原本整齐的黑发因为突然的动作而变得凌乱,几绺发丝粘在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上,看起来既可怜又狼狈。
九条莲司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反应。
蓝发少女微微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面前这个失控大哭的少女,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精于计算的八幡海玲判若两人。
八幡海玲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只手慌乱地去擦眼泪,却因为动作太急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溅在她的裙子上,她惊慌地站起来,又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包带,差点摔倒。
她脸上挂着泪珠,眼妆已经花了,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既可怜又有些滑稽。
“说,说完了么?!说完了我,我要走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狼狈。
那个平日里冷淡的八幡海玲,此刻只能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小女孩一样,说出如此败犬的话。
最后,这位平日里冷静理性、举止优雅的贝斯手,红着眼睛、抽抽搭搭地跑出了咖啡厅,甚至忘记了拿走自己心爱的黑色手包。
她跑出门的样子既慌乱又可笑——一边跑一边试图擦眼泪,结果撞到了玻璃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踉跄着退后两步,揉了揉撞红的额头,然后才找到正确的出口,逃也似地离开了。
在对方彻底离开后,九条莲司这才缓缓拿起八幡海玲遗忘的手包。
他看了一眼窗外,八幡海玲混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不过,他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
唯一的念头或许只有...
八幡小姐哭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
「她哭了。」
“我知道。”
走出咖啡厅,九条莲司漫步在东京的街道上,手中提着八幡海玲遗忘的手包。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楼之间的缝隙洒落,在人行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之前对她说过...请她把人生交给我。」丰川祥子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些低落。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但九条莲司却是知晓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轻声开口说道:
“跟你无关...”
「我知道,但是...」
——簌簌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九条莲司走进一个安静的公园,选择了一处无人的长椅坐下。
他将手包放在身旁,抬头望向天空,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飘过的云彩,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这个复杂的情况。
片刻后,他开口道:
“想听个童话故事吗?”
意识空间中的丰川祥子明显愣了一下,没有预料到这样的转折。
「童话故事?现在?」
“嗯。”九条莲司笑了笑:“一个关于誓言与背叛的童话。”
「怎样的故事?」
“还是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国。这个王国不是建立在高山之上,而是隐藏在阴影之中。王国的统治者不是戴着金冠的国王,而是手持利剑的将军。”
听到这个故事的开头,丰川祥子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联想到上一次“讲故事”时候的场景,心中那微妙的猜测也开始发芽。
但她并未打断,而是安静的聆听着。
“这位将军年轻有为,手段果断,在短短几年内就扩大了王国的疆域。他的麾下有许多忠诚的战士,最勇猛的,便是一位名叫‘狼’的副官。”
九条莲司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梢,仿佛在那里看到了故事中的场景:
“‘狼’是将军从一场血战中救回来的战士,当时他已经伤痕累累,被自己的同伴抛弃。将军亲自为他包扎伤口,对他说:‘请将你的人生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值得效忠的王国。’”
——咦?
ー澪﹄2⑵ノ╲⒊○⑨⑻
听到这里,丰川祥子有些意外。
——怎么这句话这么熟悉?
这让她心中的猜测忽然动摇了几分。
原本还以为对方是跟上次一样,借着“讲故事”的名头来讲自己的往事,但这么熟悉的台词,明明就是自己对Ave mujica的成员们所说的。
难不成这一次不是对方的故事,而是对方通过自己的经历现编的一段故事?
并不清楚丰川祥子的想法,九条莲司一边叙述,一边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狼’答应了,他成为了将军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负责管理王国中最核心的事务。”
声音逐渐变得飘渺。
“将军和‘狼’亲如兄弟。他们一起在荒原上猎杀过巨兽,在冰天雪地里相互取暖,甚至共饮过彼此的血结为血兄弟。将军从不吝啬分享自己的荣光,而‘狼’也确实有着过人的才能。”
丰川祥子想到了九条莲司最初所说的话。
这是一个关于誓言和背叛的故事。
「那,后来呢?是什么让他们最终分道扬镳?」
“是时间和权力。这两样东西最能显露一个人的本性。随着将军的王国日益壮大,‘狼’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起初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改变将军的一些决定,私下结交自己的亲信,在将军不知情的情况下处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
“将军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但他选择了沉默。也许是念在往日情分,也许是想给‘狼’一个改过的机会。直到那场北境之战前夜...”
“‘狼’在众将领面前,第一次公开质疑了将军的决策。他提出的是另一种战术方案;将军知道,这是一次试探,他是想看有多少人会站在他这边。”
「将军怎么做了?」丰川祥子轻声问道,尽管她或许已经猜到了答案。
“将军没有当场发作。他只是平静地听完,然后说:‘我们回营后再详细讨论’。当晚,他召集了除‘狼’外的所有心腹,只问了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愿意追随谁?’”
「他们,怎么选择的?」
“有人犹豫了,还有人保持沉默。将军明白了,毒已经扩散。第二天清晨,他做了正确的决定。”
九条莲司停下讲述,目光转向手中八幡海玲的手包,手指轻轻抚过包面上的皮质纹路。
“他当着全军的面,剥夺了‘狼’的所有职权,并亲手割断了他们的血誓绳。”
「那‘狼’呢?」丰川祥子忍不住追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尝试过复仇,也尝试过重建自己的势力。但失去了将军的庇护,他很快就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销声匿迹。”
片刻后,丰川祥子轻声开口:
「将军后悔过吗?」
风吹过公园的树梢,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树发出沙沙的响声。
良久后,九条莲司才说道:
“没有。”
“当然,重点不在于故事本身,而在于其中的教训。”
「什么教训?」
“不是你背叛了她,而是从一开始,她就并没有将人生真正地交给你。”
“真正将人生托付给你的人,不会试图挑战你的决定,不会暗中谋划自己的版图,更不会在关键时刻提出异议。”
他像是在说给丰川祥子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所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直到此刻,丰川祥子才终于明白了九条这是在编了个故事安慰自己。
丰川大小姐的心中有些感动。
这个故事明显是对方基于Ave mujica所编出来的,将军不就是她自己吗?
结合刚刚赶走海铃的行为。
大概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