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蝶舞
8.输给熬鹰战术的坂柳有栖
新垣瞬和坂柳有栖最后各退一步，选择了在国际象棋6小时制的基础上，每个阶段的时间都砍一半。
即第一时限为每方1小时走前40着，第二时限为每方半小时走第41至60着，第三及以后各时限的着数与第二时限相同，为封棋续赛的赛时。
眼下他已经走完了二十着，那么接下来他还有一小时自由支配的时间去下第21至40着，如果一小时结束且走完40着，双方都还未分出胜负，那就进入第二时限接着下第41至60着。
确定好时限方面的规则后，整个国际象棋社的所有人，包括一年级A班和一年级B班的新生都再次将视线投注到棋局中。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活动室的氛围突然就变得凝重了许多，即使新垣瞬久久没有移动下一步棋子，旁观的众人也是屏住呼吸，不敢有半点动静。
新垣瞬凝视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此刻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同样的棋盘布局，专注地计算着接下来该移动哪一枚棋子，对面的坂柳有栖又能如何回应。
将手下黑棋可以移动的下一步都推演一遍后，依旧不够，难以逆转棋盘上的逆势！
需要继续推演之后的两步、三步、四步......
新垣瞬首次竭尽全力的转动脑筋，堪称正常人极限的精神不断转化为计算力。
这一刻，靠着对身体的强大掌控力，他隐隐感受到体内的热量在燃烧，随着专注力的不断提升，外界的所有动静都在远去，棋盘上的无数种未来越发明晰。
七步...八步...九步...十步...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某一刻新垣瞬眸子好似突然亮起，终于从未来抓到了最大的那道曙光。
他捏起那枚能给他带来转折的棋子，落下了第21着。
“呼～”
好似整个社团活动室都在此刻松了口气，唯独坂柳有栖看着少年的这一手皱眉。
她难以理解，这一步有何意义吗？
有些疑惑地看向面色仍旧平静无波的新垣瞬，推演了下之后的几步棋局，发现依旧优势在己的少女只把对方这种姿态当做装腔作势。
‘那就让我看看等你彻底输了后还能不能维持这副脸色吧！’
坂柳心底暗暗冷笑，区区凡人又如何能体会天才的高度？
想要拖时间耗尽她的体力，就你也配！
下棋确实是一类特别消耗体内热量的运动，但前提是双方的实力差距没有到碾压级别。
但根据之前20着的交手判断，坂柳完全不认可对方有这份和她纠缠的实力，只需稍微转动下思维就能将之将死，这又何来的体能消耗？
确信自己的胜利万无一失，少女移动着早已确定路线的棋子，相比新垣瞬思考的漫长时间，她落下这一子却只思考了半分钟不到。
新垣瞬毫不在意，此刻他已经将全身心投入到棋局中，除非外界有意外发生触及他的危险预兆，不然任凭他人做出什么反应他都不会在乎。
围观者不知道坂柳有栖的这一手在不在新垣瞬的计算推演之中，却能根据旁边国际象棋社社长的计时察觉到少年的第22着比之前快了许多，中间大概只停顿了三分钟。
然后是第23着花了两分钟多一点时间思考，第24着是不到两分钟，第25着大概九十秒，第26着只耗费了80秒......
新垣瞬越下越快，对面的坂柳也逐渐发觉不对劲，本来还泰然自若的心境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不知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她本来还占据上风的局势突然就失去了掌控，如今棋盘上风谲云诡，她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以玩弄的姿态下棋。
“很好！非常之好！看来你确实不是那些庸才之属，之前误会你只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卑鄙家伙，由此小觑你倒是我的过错了。”
坂柳有栖放下心底的恼怒，开始强制自己恢复冷静，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新垣瞬逐渐凌厉的攻势。
之前恼怒是因为对方棋艺明明还比不过国际象棋社的几个成员，居然还想着利用她身体方面的缺陷，简直是个除了脸外一无是处的混蛋。
但现在看来，新垣瞬确实是长久没有下棋导致手生，只要给他长点时间让他专注计算，就绝对有机会从她手中逆转局势，反败为胜。
这让少女也不能再以之前摆弄玩具的心态来看待这个对手了。
无论如何，对方选择的时限规则都是标准的国际赛事规则，她甚至还专门把时限砍掉了一半，这种情况下对方完全称不上占了便宜，而是靠真正的实力做到了这一步。
同龄人中有这份实力的家伙，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对手，那她也必须全力以赴地追逐胜利了。
看到新垣瞬没有言语回应，坂柳也并不意外，整个人也开始彻底沉浸进棋盘之中，对照脑海中记下的无数棋谱和残局推演着胜利的曙光。
于是活动室内围观的众人愕然发现，在新垣瞬的每一着棋开始恢复正常速度后，坂柳有栖这边反倒是慢了下来。
这一快一慢下来，活动室内的气氛越发的沉重，围观众人中不怎么擅长下棋的几个只感觉快窒息一样，想要做些什么却生怕惊了棋盘上的对弈被其他人给打死。
时间再次缓缓流逝，只不过一直没有落下下一步的人变成了坂柳有栖的白棋。
大概过了四分钟，少女终于试探性地走出了新的一步，这是她的第31着。
新垣瞬目光沉静，同样消耗三分钟推演了下棋局新的变化之后，紧随其后移动自己的棋子。
坂柳有栖一怔，皱眉计算着对手的用意，又用了更长时间才选好自己认为最合适的路线。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预判对手的想法，一步棋就决定了十步后的格局，因此明明才几步子棋却充斥着刀光剑影，只需算错一步也许就是整盘棋的结束。
各自的持有时间都在消耗，直到少女移动白棋下出第37着，新垣瞬愣了一下，却是没有去移动哪枚黑棋，而是脱离过于专注的状态，抬头看向对面脸色莫名有些红晕的少女。
“算了，不下了，这盘就算和局吧，之前有些过于意气用事了。”
少年的一语重新启动了本来似是停滞的时间，在棋局四周围观的众多学生和老师也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一样，一个个地开始活动手脚，议论着怎么新垣瞬怎么突然就选择了和局。
不对！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
新垣瞬回过神来，只感觉四周密密麻麻的到处是人，环顾了一下才发现，原来之前他曾挑战过的隔壁将棋社成员也被吸引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中年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看来这盘棋下得有点久了，导致一堆人过来看热闹。
新垣瞬拿出自己的手机，离增加时限规则之初已经过了快八十分钟了啊。
这么长的对局过去，加上之前挑战桌球部、柔道部和将棋社也花了不短时间，按常理现在直接去吃晚饭都正合适呢。
想到这里，新垣瞬就不免一阵饥饿感传来，之前的专注耗费太多能量了，还是赶紧去补充补充吧。
但他想就这么结束，有人却不愿意。
“给我站住！”
只见坂柳有栖拳头捏紧，脸色变得更加涨红，死死地盯着要转身离开的新垣瞬，“现在该你的回合了！”
新垣瞬瞥了眼对方难堪的神色，知道对手已经明悟：她刚才下的那一手，简直是业余者才会犯的低级错误。
当然，这种对局本来就是看谁先犯错，新垣瞬就此给她重创也不会不好意思。
只不过看对方的脸色，他才知道坂柳有栖这个家伙分明就是在强撑，继续下去万一她直接倒在棋盘上怎么办？
话说，这人的身体虚弱到这种程度，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跟人比国际象棋的？
要知道棋类竞技看起来只需静坐动动手就行，但在正规的职业比赛中，这些玩意可都是高强度的脑力运动，一场比赛下来的体能消耗完全堪比其他体育项目的运动员。
在国际的大型锦标赛中，每一位职业选手一场棋局下来平均体重减轻1公斤都是正常的，甚至有某位冠军在五个月的时间中瘦了10公斤，差点死在赛场上的情况。
“你觉得现在还有必要继续吗？”
新垣瞬感知到少女倔强的目光，无奈地反问。
他其实是想靠实力来战胜对方的，也有自信这盘棋下到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他，但没想到中途只进行到一半，对手就已经跟不上了。
显然，坂柳有栖是因为体能消耗过度，脑子已经开始模糊，才下出了那错误的一手。
这应该怎么说，难道说坂柳有栖其实是被熬鹰战术打败了？
所以还是算了，这棋输了太丢脸，赢了也没意义，算和局对大家都好。
“棋局还没结束！”
少女如此执拗地坚持着。
上天赠予了她无瑕的容貌、天才的头脑，因为世上本无完美之物，所以才取走了她的健康。
过去她一直如此安慰着自己。
要是在这里、以这种不堪的方式输给同龄人的话，那长久的坚持就会如同笑话一样崩溃，逼迫她直面那残酷而冰冷的现实——
她从来不是什么天才！
9.原来坂柳有栖是关系户
真正的天才应该是什么模样呢？
当缺陷盖过长处之后，坂柳有栖依旧不认为自己在智慧上输给了新垣瞬，但可悲的是，她的身体甚至不能支持她完成这次比赛。
嘴硬并没有意义，纵然自信智慧不输给任何人，但连在把玩了十几年的棋盘上她都难以凭借智慧与人竞技，这所谓“天才的智慧”又能在什么地方彰显呢？
少女禁不住再一次憎恶起了自己这副罹患先天心疾的病弱身体！
“算了。”
新垣瞬皱眉看着坂柳拦着他，不让他走的执着眼神。
他理解不了，这么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子为什么要不顾自己身体做到这种程度？
但每个人的理念往往是由其特殊的人生经历造就，外人未经其苦，理解不了也正常。
新垣瞬能做的，只有快速结束这个局面，别真闹大把这家伙送进医院去了，那就让人头皮发麻了。
于是他捏起棋盘上的一枚黑棋，抓住坂柳前面犯下的错误，将之移动到决定胜负的关键位置。
这一手落下，就算棋艺比不上他们的国际象棋社成员都能看出，白棋的多个棋子同时陷入危局，在之后的几步中，坂柳有栖只有不断舍弃重要棋子才能保证不被将死。
这种局面下即使少女再坚持下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不断延长时间，挣扎着走向和棋罢了。
但靠她现在都已经犯迷糊的脑子，去追求和棋？
真的想直接进医院是吧？
“如何？这一次对局就此结束，等你下次攒到点数，随时欢迎你继续挑战！”
新垣瞬如此说着，顺便看了眼四周围观的群体中，几个神色显然有些不对劲，一直注视着坂柳有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的中年人。
这份和学校老师不搭的气质，还有这个在意坂柳有栖身体状况的表现，该不会是她家请来的专业医护人员吧？
最开始看到那根拐杖，新垣瞬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腿脚不便，现在看来那份虚弱的姿态搞不好直接就是心脏有问题。
所以是她家人有病，让她带着这副身体在学校乱跑，还是学校有病，什么人都敢招啊？
这个疑惑刚升起，他又想到这个学校的理事长也姓坂柳，还有号称三年封闭式教育的高度育成，为何会出现专门照顾某个学生的医护人员？
破案了，原来学校就是她家是吧！
啧，这种麻烦的关系户为什么偏要和他在同一届呢？
新垣瞬苦恼了几秒后，直接目视给他们见证这场比赛签订契约的老师。
——还不上前宣布结果，真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家理事长的关系户倒下啊？
“此次比赛就此结束，胜者为一年级B班新垣瞬，按照契约，一年级A班坂柳有栖需支付其五十万点数。”
幸好国际象棋社的指导老师并没有掉链子。
不知道是不是理事长早对学校的教职工有所嘱托，或者只是担心真有学生倒下造成的麻烦，总之在收到新垣瞬的眼神示意后，他也不拖沓，直接上前宣布了结果。
新垣瞬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意外的是，本来还以为会继续搞事的坂柳有栖，在听到这个结果后却只是怔怔地看着棋盘上的局势，而没有其他让人不耐烦的举动。
还好是这样，否则他都要想对方是不是真的要拿虚弱的身体来碰瓷他了。
“……新垣同学，你真的只是偶尔玩一下国际象棋的兴趣选手吗？”
坂柳有栖抬头，突然对着新垣瞬问出这个疑惑。
然而下一刻，回忆着之前棋局中，新垣瞬从随手就能解决，到越发高深莫测的技艺。
坂柳心底不得不苦涩地承认，这世上确实有那种只靠临时抱佛脚，就能胜过常人十年努力的天才。
是的，常人！
这是坂柳有栖第一次如此无力地称呼着自己。
过往她不是没有在棋盘上输过。
但那些人要么是年长的职业级选手，她能自我安慰仍旧缺乏经验；要么是专门靠下棋谋生的特长生，她可以解释为棋艺只是她的日常爱好之一。
但现在她遇到了一个明显没投注多少精力在棋艺上，只是专注下来就能在几小时内追上她十年坚持的同龄人。
呵，自诩为天才沾沾自喜，从小到大就被亲人的赞扬声包围，原来她也仅仅只有这种可笑的程度罢了......
看到少女好像被渔网捕获的鱼虾一样，自顾自地抑郁了，新垣瞬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女孩，戳破了她的童年幻想。
“坂柳同学，时间不早了，你要不先把输掉的点数转给我，再回宿舍一个人发呆？”
戳破了就戳破了吧，小孩子迟早有一天是要面对圣诞老人并不存在这一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