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风与
玛格丽特
1899年3月12日
这时候,房屋对面的铸铁长椅上的绅士手里的报纸就派上了用场。
借助对方手中当日的《圣丹尼斯时报》,江秉轻松确定当下时间。
1899年3月15日。
显然与便条中所留信息不符,江秉再联想到当下西部的治安水平,心中涌出一丝淡淡的不安。
人不会半路被马匪给截了吧。
家门都没进,江秉伸手将腰间的羽蛇神灯笼提起,淡淡白雾开始在四周弥漫。
他准备紧随其后,乘坐‘火车’去翡翠牧场,寻找自己的雇员。
在普世价值观中,时间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但是在‘幽灵火车’眼中,时间是可以用死亡来衡量的,只需要两人份的死亡,江秉便省下四到五个小时的通勤时间。
还有2美元25美分的火车票钱。
翡翠牧场还是那副鸟样,牲畜粪便味道充斥着整栋牧场。
每年的春季(4月份前后),是牛群配种,牛仔们赶集(牛群迁徙)的重要日子,翡翠牧场作为方圆百里最大的牧场,自然也成了各种种牛与母牛群的相亲角。
牛仔们赶着自家雇主们的财产,三五成群,聚集在这里,为了给母牛群充分进行受精,他们要再此处住上多半个月。
种牛们则是需要日夜的辛勤劳动,拿生命来为牛群的壮大铺路。
人一多,哈尔的旅店自然是生意兴隆。
江秉推开旅店的沙龙门,大中午的,大厅内竟然做了好几桌客人。
十来个牛仔们都穿着实用耐用的牛仔衬衫和帆布裤子,头戴宽边帽,各个脸上暗沉无光,身上满布灰尘和飞溅上去的牲畜粪便 。
几乎所有人的膝盖、手肘或者屁股上都打着鹿皮或帆布材质的补丁,无声的向外彰显着他们艰苦的生活。
牛仔,听上去像是有钱的那类人,但他们往往贫穷的可怜。
这一切都源于"牛仔分成制"。
1880年以后,土地寡头们已控制西部大部分地区的牧场,雇佣市场演化到如今,精明的资本家们早就学会通过"牛仔分成制"将收益与风险转嫁给了这群成日里风餐露宿,时刻面对繁重的体力劳动与各种生命威胁的底层老牛仔们。
大部分合伙制雇佣合同都规定了牛仔需自备马匹装备上工,辛勤工作一年,到年底才能获得牛群增值部分15-25%的分成,但是前提是牛群不能出现折损,如果出现折损,还要从分成中扣除赔偿。
他们春季赶集、夏季驱赶野兽,防洪防灾、秋季打烙印,剪毛、冬季围栏维护、病畜护理,天天围着骚臭的牲畜打转,全年无休。
当然,有的人会选择更加旱涝保收的雇佣制度,那收入形式就会转为日薪或月薪,加上雇主提供的食宿。
但是实际上,能拿到的工资也很是微薄,且经常被克扣。此外,装备自费,受伤无保障,这些都会导致贫困无时无刻不在他们屁股后头疯狂追逐。
听起来潇洒,自由,充满西部魅力的牛仔,实质是工业文明吞噬传统农牧经济的牺牲品。
他们用血肉之躯维系着即将消失的游牧生产方式,却因资本对土地、运输和生产资料的垄断被永久固化在底层。
当华尔街开始炒作"牛肉期货"时(1899年芝加哥商品交易所正式推出该项),这些真正生产者的劳动价值已被彻底异化为金融符号。
比如说汇票,或者是一串罗列在交易板,期货合同上的冰冷数字。
听起来是不是与夜之城很是相似——看似自由的雇佣关系下,隐藏着将人类劳动彻底商品化的冰冷机制。
人们看似有的选,实则所有的选择都已经被提前框定。
还是那句老话,历史是个圈,兜兜转转,最后总会发现大部分事情好似似曾相识。
不稀奇。
桌子上摆放的铸铁锅,腾起混着牛至叶香气的白雾,牛仔们用锡勺插在还在咕嘟冒泡的浓汤里,边吹边吃着炖成一团糊糊的美食。
还有几个人点了西部最经典的茄汁焗豆子,搭配着硬到剌嗓子的干面包吃的喷香。
空气中充满烟草味与苦咖啡的味道。
旅店老板哈尔显然对江秉印象颇深。
“萨布尔先生,您这是回来了?”
“玛格丽特没跟您一起么?”
江秉在一众牛仔的注视中,坐在柜台边的高脚凳上。
“事实上,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她前些日子回家说是回家探亲,但是到现在还没归来,我放心不下,想找你打听下她的住所,过去看看。”
哈尔将一个擦过的杯子放在江秉面前,并斟满威士忌,“像您这样的雇主可真不常见了。”
江秉只是端起杯子,仔细感受着油脂感,淡淡的泥煤味和坚果的油脂、莓果类果干、黑巧克力的味道在他口腔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香甜与辛辣的平衡,并给出自己的看法。
不好喝。
“玛格丽特家就住加斯里农场的北面,靠近中部溢流湖的附近。”心思细腻的旅店老板还找出了地图,给江秉做了标记。
第226章 上帝等待火车到站
目的地具体离着翡翠牧场并不算太远,江秉打算徒步前往。
一路上大量的乌云开始凝聚,空气中,雨水的味道越来越浓。
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宽广的西部土地上人烟稀少,人类作为群居生物,只有极少的个体能够习惯离群索居的独居生活,大部分人还是喜欢抱团取暖。
这也是最原始的村落形成的原因。
江秉面前的聚集地便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型的村落。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十几栋小木屋彼此挨着挤在一起,像是想要以此相互取暖似得。
“海狸村”
村庄入口竖着块原木劈成的牌匾,草草写着村子名称。
正午时分都快要过去,村庄中却不见半点炊烟升起。
大半个村子寂静无声,只有一处房屋前聚集着众多村民,正喧嚣地吵闹着。
隔着老远,江秉就听到从风中传来的讨论声。
"看见约翰逊家被烧焦的谷仓没?要我说,玛格丽特就不该信那些戴蛇皮帽的魔鬼——去年秋天他们来收什么安全税,连我晾在门廊的铜壶都顺走了。"
"那姑娘现在怕是在科罗拉多河下游的棚屋里遭罪呢,听说奥德里斯帮新来了个脸上带刀疤的混账,专把姑娘们..."
江秉心中已有些许不祥的预感。
风中飘荡的焦糊味佐证了江秉的猜测
一间木屋,大敞四开着门,房内如同被台风席卷,杯盘狼藉,杂乱不堪。
旁边是另外一间木屋,已经被火焰烧灼坍塌,江秉从中闻到了熟悉的蛋白质被高温所烘烤所发出的气味。
更多的人聚集在空地上,义愤填膺,却也只是色厉内荏的放着狠话,讨论着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今早去草莓镇送牛,警长办公室贴着悬赏令——科尔姆的人头值一千五百美金。"一个牛馆打扮的男人摇晃着满口黄牙,满脸不忿,"够买二十头安格斯公牛,可悬赏放在那里这么久了,谁敢去领了?"
"我表兄在平脖子站见过范德林德帮的人!他们说传说中的侠盗达奇就有有办法对付..."一名农夫打扮的少年,志气还未被世道掠夺,梗着脖子就想要冲着牛馆反驳,但是话说到一半,就被他父亲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玛格丽特借的是驴打滚利息,但是她不是还清了么,约翰逊中枪那会儿,我还听那老头这样叫喊。"
'我必向他们施报应,发烈怒。'一名戴着眼镜的杂货店主坐在门前,双手合在胸前,低声祈祷,像是想要向他的神寻求一个答案。
“《出埃及记》第32章,想法很好,但是很可惜,你不是摩西,这个世界也大概率没有上帝。”
一句清冷的声音,打断杂货店主的祈祷。
“没礼貌的东方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秉把手杖拄在身前,“我是玛格丽特的雇主,她探亲许久未归,我来看看。”
店主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江秉,转而叹了口气。
“原来你就是那个好心的雇主,我还听约翰逊提起过你。”
“玛格丽特被奥德里斯帮带走了,她叔叔因为想要阻拦,被人拿枪在身上开了好几个洞,尸体还在房子里烧着呢。”
这个信教的老头看来和死去的约翰逊关系不错,看在老牛仔的面子上,他出声规劝了江秉两声。
“你都看到了,这种情况玛格丽特可没办法继续接受你的雇佣了,回去吧,别掺和到奥德里斯帮的事情里了,那群人杀人不眨眼,小心连你自己也搭进去。”
江秉点了点腰间的羽蛇神灯笼,几缕森冷白雾从四周汇聚进灯笼中。
“那可不行,毕竟我预付了一年的工资呢,他们动的,可是我的人。”
“什么你的人,他的人。”杂货店主自嘲道:“现在连上帝都得等着火车到站,道理在这里可没有用,就连康沃尔先生时不时都要给圣丹尼斯警局捐几门加特林保平安,你能干什么?”
“我能做的不多。”江秉手杖轻点地面。
“最多只能送他们到火车站,跟等火车到站的上帝好好聊聊。”
杂货店主见道理讲不通,便不再理会,继续低头做着自己的祈祷。
“你们一切过路的人哪,这事你们不介意吗……"
“批判的武器,可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江秉丢下一句金玉良言,不再停留,在众多居民的冷眼观瞧中,循着地上的马蹄印,追出‘河狸村’,向着旷野进发。
乌云压境,天地好似感受到江秉此时心中的戾气,阴暗的可怕。
天公不作美,大雨滂沱就在眼前。
马蹄印可经不起大雨淋,于是旷野中忽有狂风起,将只差临门一脚的骤雨生生压回云朵中。
江秉的脚程快的本来就不讲道理,此刻又有气流环绕,整个人像是个白日的幽灵,沿着马蹄印翻山越岭,宽溪高丘,密林矮坡,全部都是脚不沾地,一闪而过。
直到,他远远看到先前村妇口中的‘科罗拉多河下游的棚屋’。
风立止,天空中顿时传来几阵雷鸣。
像是强行推迟降雨引起的反弹报复,暴雨在瞬间倾盆而下,连绵的雨滴几乎连成一条线,充斥整个天地间。
天地间只剩下狂暴的雨声,雨滴打在草木之上,“哗哗”作响。
这种情况下,人的视野极为受限,在雨幕的干扰下,普通人的感知连身前五米都探不出去。
江秉沉着脸,向着营地走去。
还未到地方,一个男人的污言碎语与马格丽特的哭喊声传入江秉耳中。
他简单扫视整个营地。
位于最中心的,是在瓢泼大雨中瑟瑟发抖的篝火,简陋的雨棚并不能将如墙般袭来的风雨完全遮蔽,六七名奥德里斯科帮的成员卷缩在篝火旁,正边舀着豆子罐头边大口的灌着私酒。
马匹则都拴在营地的背风处。
一辆解了套的货运马车上,堆放着十几个木箱,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空酒瓶。
这显然是奥德里斯科帮之前抢劫的“收获”之一。
第227章 此子类我
两顶帐篷在离篝火不远处草草的支着,颇为透光的帐篷在转瞬即逝的闪电映照下,将两个纠缠不休的人影投射在篷布上。
玛格丽特的怒骂声与男人的污言秽语便是从其中传出。
江秉停都没停,熟练开始这场无法避免的杀戮。
将手杖夹在腋下,他旁若无人地走进营地,顺手从一旁的箱子边捡起一把厨刀。
一名帮众喝完了手中的私酒,在与剩下的人简单争吵两句后,摇晃着身躯,不情愿地的走进雨幕中,想要前往马车旁搬运新的私酒。
迎接他的,是一柄混杂着雨水的厨刀。
狭长的厨刀,在无可阻挡的巨力作用下刺破坚硬的头骨,如热刀切黄油般捅穿目标的整个颅骨,刀尖从对方后脑勺透骨而出。
江秉轻轻抬手,像是提起一只死鸡,将对方高高提起,保持着双脚离地的状态顺手钉在一旁的车厢上。
随后他大大咧咧的闯入棚屋中。
那股子轻松惬意劲,让一众奥德里斯帮喽啰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谁是主人谁是客。
直到江秉随手提溜起一个在地上坐着的喽啰,伸手撕下对方的一条大腿,在漫天喷洒的鲜血中,用对方的大腿骨刺入对方胸膛,随手钉到一旁的棚屋的木墙上,篝火旁的众人才惊恐的瞬慌乱起来。
在西部荒野上混的人,特别像这些悍匪,多少都有两把刷子,别的不敢说,胆气和枪法都不弱。
在匪徒残酷的狞笑中,木棚中枪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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