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落江淮
“请带丰川小姐和若叶小姐回家。”
“是，少爷。”
黑衣人抬手引路道：
“两位小姐，请跟我来。”
丰川祥子张开眼，深呼吸两遍后跟着黑衣人离开，但在拐角处时停下脚步，看向弦卷唯道：
“弦卷君……我倒觉得，你很少尊重他人命运呢。”
弦卷唯目送着丰川祥子和若叶睦离开，没有回复她，稍待片刻后又返回了素世所在的停尸间。
听到身后传来的开门声，素世头也不回地道：
“辛苦你了，唯同学。”
“没什么……祥子就是这样的人，顺风的时候很耀眼，逆风的时候又很别扭。”
“关于我父亲，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虽然用了点保鲜手段，但尸体还是尽快下葬比较好。我让人按他生前的交际网发了葬礼出席邀请，时间定在明天，不知道素世同学方便请假吗？如果素世同学觉得时间仓促或者还有其他要邀请的人，可以再延期。”
“明天啊……那就这样安排吧，我也只是好久没见过我父亲，所以有点伤感，不必拖太久。”
素世伸手放在棺材盖上，轻声道：
“过去这些年，其实对我而言，我父亲对我生活的影响和去世了也没什么区别。但当他真的到了需要我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其实还是难免希望他能好好度过这一生。”
“唯同学今天很辛苦了，连妈妈都已经被我赶回家休息了，也请你尽快回家休息，刚才我问了殡仪馆的人，明天父亲的葬礼还要很麻烦你的吧？”
弦卷唯摇摇头，看着长崎素世的侧脸道：
“素世同学要今晚一直待在这里吗？”
“嗯，最后一晚，我还撑得住，月之森那边也请好假了。”
“那我也在这里待一晚，我的身体肯定比你能坚持的，就算殡仪馆真的闹鬼什么的，有我在帮忙交涉，素世同学也不用担心。”
“呵呵……唯同学很幽默呢。”
“我没开玩笑啊……我认识的鬼真的都挺好相处的。”
弦卷唯站在素世身旁，陪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以提振精神。
就这么断断续续地陪她一起度过了一个多小时，停尸间的房门却再度传出了异响。
弦卷唯回头看去，同样穿着月之森校服的绿色长发的身影迈着小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小睦？”
长崎素世惊讶的声音简直快到了惊愕的地步。
“素世，唯君……”
若叶睦看着二人，低下头道：
“我害怕安慰素世却说错话。”
“所以，只能想到来一起陪你。”
“月之森，我请过假了。”
第133章父债女偿的觉悟
从殡仪馆到合租的小别墅，送完祥子回家再自己偷偷溜回来，这就是若叶睦的逃跑路线。
虽然只是直觉，但若叶睦就是觉得……今晚这种场合，自己是不该缺席的。
用正常人的脑回路去思考，就算是同样正值青春的男女，但鉴于相处的地点可是殡仪馆，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发生过火的事情。
更别提素世父亲的遗体就在房间内摆着，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很安全的。
但若叶睦就是感到了一点莫名的自己也难以描述的不安。
以及，现在的素世，应该是很需要人安慰和陪伴的……若叶睦觉得如果弦卷唯今晚不回家的话，自己也是应该来一起陪伴他们的。
毕竟，素世已经很可怜了。
妈妈没时间陪她，爸爸又意外去世。
连祥和唯也都被自己捷足先登。
自己已经赢了太多，所以……应该将溢出的能量多分给素世些来温暖她。
“我是来……一起陪素世的。”
说完，若叶睦将手中还淋着雨滴的雨伞递给刚才一路送她回去又再次把她送回来的黑衣人，双手纠结着走到长崎素世身旁。
“我会陪着你。”
长崎素世听着若叶睦小声说出的话语，面对她那好像还有些拘谨忐忑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前队友，有些说不清内心感受地摇了摇头。
“小睦，你……没必要的，能来看我父亲，就已经很感谢你了。今晚不休息好的话，明天会很没精神。”
“如果素世回家……那我也回去。”
长崎素世带着意味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身旁低着头，好像只是单纯为了站在这里而站过来的若叶睦。
小睦，我们的感情，有变得这么好吗？
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我？
我真是有些读不透你的想法了呢。
弦卷唯看着若叶睦的侧脸，为她的行动稍感意外的同时，为了让停尸间的氛围不要那么冷到让人心里发寒，和素世聊起了她以前小时候的事情。
没办法，毕竟缓和氛围或者闲谈打发时间这种事情是不太能指望小睦的——由她出手的话很可能会把事情推向事与愿违的方向。
中年男人的棺材前，三名青年男女就这么束手而立，聊着他与自己女儿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事情。
————
另一边，东京赤羽区。
小祥穿上了她已经封存了一个多月的送报时的红色运动服，用那双纤细的小腿蹬着还装着买菜筐的连换挡功能都没有的老式自行车的踏板。
呼吸不匀地喘着粗气，已经一个月没进行过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小祥咬牙坚持着驶过街角处她曾经经常来买临期打折便当的便利店。
虽然因为更换工作而收入有所增长，但从合租的地方打车到她曾经蹉跎过一整年的出租屋的费用依然会让她无比心疼。
心疼到宁愿重新召唤出送报座驾的地步。
“混账老爹……被祸害的还不仅仅是你自己。”
将自行车在出租屋楼下停放并锁好，丰川祥子眼神有些凌厉地看向出租屋二楼的窗户。
在丰川祥子视野的盲区中，制高点处手握着望远镜的黑衣人正在观察着丰川祥子周边的环境是否有危险源，并随时准备对轮岗待命的狙击手报警。
被弦卷家的少爷指明要保（监）护（视）这种事情，如果被当事人察觉的话就很破坏氛围了。
如果丰川祥子对弦卷唯或者事务所的秘书提出来需求，很快就会有弦卷家的车前来将她送往目的地。
但丰川祥子从来不会在上下班以外的情境去占公司普通员工能享受的福利以外的便宜，于是便再次体验了一把夜骑女骑手的滋味。
将手机的导航软件退出并关闭GPS以节省电量，丰川祥子对眼前漆黑的楼梯口咽了口唾沫，这才克服对黑暗的些许忐忑迈步上楼。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令祥子有些意外的是，推拉门的玻璃另一边透着不明显的昏暗灯光。
看起来像是手机的屏幕光。
父亲这个时候竟然不是烂醉如泥地睡觉，丰川祥子对此感到些许讶异。
没等祥子换好拖鞋，屋内的男人好像是被刚才钥匙开门的声音惊扰到，卧室中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
“祥子，是祥子吗？！”
丰川祥子面色一肃，板着脸缓缓走向一门之隔的卧室。
室外的一处建筑物楼顶，一袭黑衣的狙击手看着热成像瞄准镜中男人有些手忙脚乱爬起的身影，想了想，出于保险还是将枪口预瞄向了男人的腿部。
出租屋内，丰川祥子听到父亲的声音，眉角微微一挑，深呼吸后保持着凛然的气质——虽然穿着廉价的红色运动服，却好像还是那个游刃有余的丰川家大小姐。
拉开卧室的门，祥子看着胡子拉碴、眼神混浊的同时微微有些发红的父亲，以及地上摆着的大概20罐啤酒，沉声道：
“是我，看到您气色尚可我就放心了，父亲。”
“祥子……你最近好多天才回来一次，是……又去打了别的工，有闲钱去租别的房子了吗？是……要放弃我了吗？”
丰川祥子捏着门框的手指微微用上了力道：
“感谢您的教育，我找了份允许我用自己的学识与技能换取报酬的轻松些的工作。”
“以及，我只是为了更清净的环境暂时搬出去，这些天以来我依然在帮您打理屋内的卫生，所以不要说我放弃了您这种话。”
“我今天，是来建议您前去像个男人一样面对过去的经历的。”
“一之濑先生，是您以前的部下吧？因为那件诈骗案被牵连着引咎辞职，生活中受到了许多挫折，现已不幸去世，预计葬礼将于明日举行。”
听到女儿那有些冷冰冰的声音，丰川清告低下头，将被他随手撒到枕头边的信函拿了出来。
“连祥子你都被牵扯进来了吗……其实今天我已经收到了这份以长崎家名义发来的葬礼邀请。”
“哦，看来更多的细节不用我赘述了么？”丰川祥子凝视着那封信函。
长崎家？长崎家可没那么神通广大，能当天就找到一直在消极避世的父亲所在之处并将信件发过来。
弦卷君连邀人参加葬礼这步也代为操劳了么？
“父亲，过往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既然如此，望您能以此为起点振奋精神，去勇敢面对曾经的一切，然后我们一起努力，来帮您东山再起，直到得到祖父的认可。”
“我相信着，您那被母亲所赞赏的名为真诚的品格是获取成功的必要条件。作为一个真诚之人，首先是会对自己真诚的，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不堪回首的过去，都会坦率地面对，去承担属于您的责任。”
“真诚……”丰川清告咬紧牙关，以至于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手中的邀请信函快要被攥成皱巴巴的一团废纸，丰川清告将纸团狠狠拍在了地上，借着榻榻米将其用力搓揉到四分五裂的程度。
“够了啊，什么真诚，什么责任！”
“就是因为真诚，相信来买地的那个团伙的诚意，相信着做生意要基于相信彼此的诚意与善意，我才会急匆匆地安排打款！”
“就是因为承担责任，面对别人的攻讦，我才会引咎辞职来承担被诈骗的责任！”
“我的真诚，我的担当，最后都，都换来了些什么东西啊……”
丰川清告捂住了脸，强忍着不要在女儿面前流出眼泪。
“父亲，您……”
“不要说了！祥子！我已经为了保住下面的人辞职了，还要我对他们怎么样！”
丰川清告用拳头锤击着信函被揉成的纸团：
“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但接替我的人不放过他们，我能怎么样！一之濑过得不如意，也能怪我吗！”
“我明明已经仁至义尽！我不会去一之濑的葬礼的！”
“不要再和我说瑞穗表扬过我的真诚了，我就是，被那真诚害了。祥子……我这种废物不配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儿，一想到我现在的样子，我就，感到好恶心……”
丰川祥子的瞳孔剧烈地震颤着，咬紧嘴唇压抑着要从嗓子中传出的声音。
上前一把夺过被揉得皱巴巴的信函，丰川祥子转过身，背对着丰川清告，用沉重的声音缓缓道：
“不要放弃自己，父亲……我和母亲明明都在期待着你……”
“不用担心，既然你不去承担那份责任，那就由我替你去做……”
“父债女偿，我有这份觉悟和准备，但我想看到那个会因为我的努力而充满干劲的父亲。”
“还有……”
丰川祥子走到玄关处，换好运动鞋，对着低着头自顾自颓废的丰川清告，压抑着声音喊道：
“要是连真诚的品质都没有了……您又以为自己凭什么配得上母亲！”
第134章汝妻女吾养之
凌晨四点，停尸间，长崎素世与若叶睦的拉锯战进入了尾声。
虽然没有任何人明说出来，但弦卷唯就是感觉时间进入凌晨两点以后，身旁的两个女孩好像进入了某种默默比拼耐力的奇妙状态。
素世就那么一直看着父亲的遗容，而若叶睦则好像罚站般一直站在原地，以至于后来眼皮都在打颤，整个人站着的姿态也摇摇晃晃的。
若叶睦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趔趄着向后倒了一步，所幸被弦卷唯及时抱住。
“小睦，先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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