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瑞
回家的路很长，到家已是下午五点。
牵着要千岁的手走起路来却轻飘飘的，要乐奈依旧没能从乐队伙伴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若不能认清现实、就无法逃避现实、多加注意吧。】
捂住双眼就会止步不前？不对…为什么我要感到动摇？没事的…演出的时候超水平表演，甚至还是连续两次。
已经是很大进步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状态绝佳，
【所以，自己这些年一直在逃避的现实到底是什么呢？】
“好难想…我其实是一只水母，没有脑子、含水量百分百、装成人的样子社交、在遭受挫折的时候只会狂喷眼泪然后干瘪掉。”
同时我还是颗沙子。
坚不可摧、随处漂泊、随处可见、可有可无…
庭院内已经有了落叶，小岁走在自己的身前不断跃起后又重重落下踩碎枯叶。
“妈妈！快开门！今天我也想要学习吉他哦。”
“今天也想要学么。”
苦恼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乐奈眉毛一蹙，问出了一个曾经自己苦思冥想一晚上才勉强能够解答的问题：
“岁，你真的做好学习吉他的觉悟了么。”
“觉悟？那是什么？”
少女的回答真是单纯，让要乐奈这种已经跳入社会大染缸中的成年人都感到感慨万分。
曾几何时自己也什么都不懂。
“学习吉他是很辛苦的，岁，哪怕你很有天赋…”咬咬牙，拉开门，秋风吹过身侧写有【能代宅】的铁门派，乐奈低垂眼眸眼神晦涩不明。
“没有最好觉悟的话就不要学习吉他了…因为你还小，容易误入歧途，就比如把吉他当作是人生唯一的寄托…那样就太拼命太可怕了。”
就和我一样。
“欸？那样不也是很好么，能一直弹奏吉他什么的！超赞的吧？”
“完全不是，一点也不赞，没有最好觉悟就来演奏吉他就会被迫面对各种残酷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有些应激般说过头了，乐奈急忙让开身子尽可能将表情变得和蔼而非严肃：
“算了…快进屋子吧。其实…如果只是想要弹着玩那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
不是所有人都要在这条路上拼命的，但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和音乐杠上了。
那样子就真的和她、还有能代千岁、灰冢千岁一样完蛋了。
所以所谓的【没有音乐，没有人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明明音乐不是生命的全部，为什么要如此的极端。
“妈妈，我做好觉悟了！”
少女没有按照乐奈想象中那样怯生生地顺应，反而是挥舞小拳头目光坚定地嘟道。
“欸？”
乐奈下意识吞咽起口水：“什么？”
“我最好觉悟了！我一定要和妈妈一样在舞台上闪耀！只有那样子的人生才是我想要的！就和…妈妈一样！”
【就和能代千岁一样！我也要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呵——”
不断被曾经的记忆所攻击，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岁数，只是身份完全反转过来了。
要乐奈承认自己的表情管理失去控制了，她想要温柔的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唇角自顾自地颤抖、面部肌肉也在难过地抽搐。
【我应该怎样引导岁？】
让她变成和我一样直到二十二岁还在浑浑噩噩的人么？还是让她变成千岁姐那样的殉道者。
“那…就试试吧，不过…音乐不是人生的全部…音乐只是音乐罢了…”
与其说是在劝服千岁，倒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成功的大人，因为她能教导给孩子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正面的，毕竟乐奈都没有接受过太多爱的教育。
她能做到的只是将自己当做反面教材，一次次复数如何规避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我好失败。】
千岁姐，你还在注视着我么？
为什么我已经成为了和你一样的人，我却还是好失败。
为什么会这样？
“但。岁，请不要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Ch407.你是…灰冢千岁么？
哪怕已经完成了梦想，但遗憾依旧缠绕我身。
就像是被铁链绑住身子坠入深海，一路的下潜是绝望的绝非是美好的。
但，因为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想要改变就太困难了。
【不…也不是不能改变。】
乐奈推了推千岁的身子示意她快点进家门，而她却在门口杵立许久没有动作。
“千岁姐，如果你在这里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当初教导我吉他的时候问我的觉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抱歉，千岁姐。”
走到门牌前，上面积攒的灰尘被乐奈吹散，用手擦拭着【能代】二字的同时要乐奈咬了下唇瓣：
“那时候的我…其实撒谎了。”
【我从出生到现在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做好觉悟。】
不论是学习吉他，还是和灰冢千岁组乐队，甚至是连照顾要千岁都没有做好任何的觉悟…
“很抱歉！千岁姐…让你失望了…”
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再次和上周一样失控，要乐奈不敢进家门而是对着房内喊了一句：
“岁！我出门买酒…你在家里乖乖的，我会给你带一些晚餐回来的。”
她没有在意千岁有没有给出回复，双腿早就自顾自地往外迈出。
逃跑吧逃跑吧，心中的无名怒火不知冲谁发泄，想要站在街道上骂自己一顿却发不出声，只能和六岁那年冲向千岁宅一样反方向冲出去。
橘红的天空、落寞的夕阳、零零散散的行人…都躲到一边去吧。
奔走疾驰路过一棵樱花树时，擦肩而过的一位白发少女迎着乐奈向反方向跑远。
她不敢回头去望对方的身影。
她害怕那是年轻时候跑去千岁宅找能代千岁的自己。
事情就是这样。
……
“我回来了。”
简单的一来一回不过数分钟，中午演出完下午还这样奔走这样一段路可真是累人。
将扛回家的一箱啤酒逐个安置在冰箱内，路过沙发、看见要千岁乖乖坐在那里看动画。
【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也许吧。
乐奈的大脑已经变成一团浆糊，当体力耗尽回到家中，她蓦然间意识到自己还是不能够和乐队伙伴说的那样去面对现实、接受现实再去碾碎现实。
她无法完成一个高高在上的逃避流程。
“太难了，只是第一步就劝退了我。”
无法接受，完全无法接受…
“接受自己已经完全超越了能代千岁…接受自己其实很糟糕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这种事情…根本就做不到啊！”
要乐奈不接受自己不能一辈子当能代千岁的现实，也无法走入能代千岁其实并非完美的现实之中。
如若不能继续当一个“能代千岁”了，就只能当回“要乐奈”了。
可这些年来，没有教导她如何成为要乐奈，如何成为自己啊！
砰——
一拳头砸在走廊的墙壁之上，惊扰得挂在附近的画框都为之一震。
说到底，现实还是太痛苦了，光是回首过去都会让人窒息到想要瞬时间离开人世间。
接受现实真的有人做的么？如果成长的代价是血肉的磨损那为什么又要去成长呢？
“妈妈？”
“额——”
身后传来少女怯生生的呼唤，不敢回头的要乐奈调整呼吸，最后才僵硬转身。
【又失职了…在女儿面前露出如此糟糕的表情…不行不行，不能回头。】
如果回头的话，就会被在那样一张脸上看到担忧的神色的，绝对会的！
【那样…就更糟了。】
“妈妈不要难过好不好？是不是刚才乐队的大姐姐欺负妈妈了？”
难过地抱住要乐奈的大腿，千岁眨巴着泪水闪烁的大眼睛看上去好不可怜。
“没有，只是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小岁可以当妈妈的树洞哦，妈妈有想说的话就和小岁说吧。”
越是体贴、越是折磨，千岁的反应让乐奈的大脑空白一片，有那么几个瞬间听见千岁说话的乐奈真的就快要啜泣起来了。
她想抱着她的千岁姐的大腿哭，想要躲在灰冢千岁的怀里诉说一个人撑过八个春秋的苦楚——
但她唯独不能让小女孩岁承担这些。
说到底只是垃圾情绪，大人的苦恼如果真的分享给了小孩子那就是大人的犯罪。
“我想要去泡澡…岁，要和我一起吗？”
一瞬间那些欲要爆炸的感情都熄了火，单手扶墙的要乐奈抱起千岁。
“抱歉，岁，我让你失望了。”
她开始自言自语，得到了什么样的回复她都全然不在意。
“抱歉，岁…没有成为合格的大人…我感觉自己…可以做得很好的哦。”
“岁…音乐很棒对么，那是我弹的。”
“岁的吉他我也有在好好保养，很认真的在保养哦。”
岁，真遗憾啊。
想要对你说的话太多，遗憾不少，遗憾膨胀到数也数不清楚，但…还能活。
岁，你听不见了，你也不会知道我的遗憾有多少。
你不会知道的，就像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和哪个岁讲述这些一样。
……
“呼——岁！”
穿着能代千岁同款的白色浴衣，旧的那件已经成为了床角的毯子。
点上小夜灯在床上喝酒，床单内似乎还侵着十六年前的葡萄酒气味，乐奈眯起眼睛，只觉得身侧还躺着那个十四岁的少女。
看来，她的人生完全没有前进而是在往回走路。
“咕噜咕噜——”
撑着床板将酒水一饮而尽，今晚的乐奈决定不醉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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