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萝卜丸
货郎笑道。
…
…
是夜，酉时末。
暮色刚刚笼罩小镇，街巷间还残留着最后一抹天光。用过晚饭的人家点起了油灯，三三两两的老人摇着蒲扇，带着孙辈在门前纳凉。
王希穿过两条长街，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抬眼望去，一家狭小的棺材铺亮着昏黄灯火，在周遭环境里颇为显眼。
铺子右侧，挂着一块竖长木板，上面以毛笔朱砂写着“张记棺材铺”几个字。
‘这家店，好像也是张家的产业，张复云他叔伯开的……’
王希闪过念头，迈开步子。
胡同有些冷清，唯有檐角挂着的铜铃在夜风中偶尔轻响。
他刚走到门前，便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声。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刻意避人耳目，只隐约听得几个诸如“终于来了”、“没被发现”和“齐家”等零碎字眼。
正待细听，里头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哗——
面前的蓝布帘子突然被掀开，带出一股混杂着檀香和尘土的气味。两个头戴圆顶礼帽、肩挎帆布背囊的男人快步走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
两人刚好撞见门口站着的王希，都是一惊。他们相视一眼后，却是没说话，三步做两步，转眼便消失在巷子拐角。
王希收回目光，抬手掀开帘布进去。
“诶，贵客临门！”
柜台后的精瘦老头抬起头，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堆起满脸褶子笑：
“这位少爷夜访寒铺，可是府上要办白事？”
可很快，老头目光一凝，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亮打量着黑长褂青年，倏地惊道：
“咦？阁下可是复云少爷的师兄？”
“正是。”王希颔首。
他背负双手走到柜台前，左右环顾，观察着铺子里的木材小样和香钱蜡烛，随口问：“你认得我？”
“怎敢不认得。”
老头揣着手，谄媚笑道。
“复云少爷拜入霍家武馆，我们这些张家所属的下人，可得擦亮了眼睛，免得怠慢得罪……”
“认得就好。”王希颔首。“我想买点纸。”
老头脸色微变。
第150章 剪纸与扫帚
“啊，纸钱！有！当然有！”
老头收敛神色，堆笑指着一侧墙柜。
“上等锡箔元宝五十文一筐，往生咒黄纸二十文一刀。若是要更体面……”
他转过身，从某个神龛里捧出个锦盒，搬到了柜台上，介绍道：
“这是刚从苏城收来的鎏金西方接引菩萨像，连供桌幡帐一套，才十块银元，还附送八个纸扎丫鬟。”
“掌柜，我要的不是这种纸。”
王希淡淡道。
老头面露疑惑，问道：
“不知王公子要哪种纸？”
“剪纸。”
闻言，老头瞳孔微缩。
“剪纸当然也是有的，马甲西装、旗袍袄裙、八卦莲花、还有……”
“都不是。”王希摆手。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老头刻意挤出的笑脸上，又道：“我要的是你刚到手的剪纸。”
“？！”
老掌柜顿时一愣，冷汗涔涔。
自己私底下的生意被发现了？
没道理啊！
“哦，王公子说的是昨天刚到的那匹亭台楼阁剪纸吧，哈哈，那是省城老字号——”
“掌柜的。”王希面色如常。“你说，张家对吃里扒外的下人一般会如何处置？”
“王、王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咽了口唾沫，道。
王希懒得再和这家伙废话，掏出左轮手枪，直接往桌上一拍。
啪！
“认得这个吗？”
他盯着老头，说道。
“啊！”掌柜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目光不停在桌上的铁疙瘩上打量。“认得！认得！这是洋人的火器！”
“你既认得我，又认得这玩意，肯开口说实话了吗？”
王希语气骤然冷冽。
“莫要觉得我在说笑，就是现在一枪毙了你，也没人替你喊冤！”
“……”
老头吓得一动不敢动，浑身打摆子。
就看到青年拿起了火器，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顿时，掌柜大喊：
“我说！我说！！”
…
…
片刻后，王希丢下两块银元，提着个小包，便大步流星走出了棺材铺。
“还是这玩意管用。”
他摸了摸左轮，重新塞回兜里。
据掌柜透露，他与省城齐家的几个仆人暗中往来，专门让他们收集齐家大小姐废弃的剪纸，再高价转卖给一个名为“五湖散人”的神秘组织。
提起那位齐家大小姐，掌柜面露敬畏之色，直说是仙家转世。她所剪出的纸人具有驱邪避灾、安魂定神、治愈杂症等神奇功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齐家大小姐，齐鸾……”
王希咀嚼着这个名字，径直往镇西方向走去，那边是张家大宅所在。
他一边走一边解开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张废弃的纸人。
这些纸人不过巴掌大小，身形轮廓都如孩童般栩栩如生，却个个残缺不全——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干脆拦腰截断，竟找不出一张完整。
「挽魂剪纸（残缺）：由某位剪纸道修士所裁剪的残次品，仍保留其一抹元神，拥有维系亡魂之功效。此物有伤天和，强留逝者于阳世，必遭阴司追讨，久持者折寿损运。」
‘这玄妙界，还真有修士……’
王希又将包裹系紧，面露思忖。
由此可见，那位省城齐家大小姐就是一位修士。
不过剪纸道又是什么？
还有阴司……
‘果然不简单。’
王希心想，又暗含期待。
‘如果我能深入接触到这个超凡领域，或许就能掌握玄妙体系的力量。’
若说武侠是男儿的梦想，那么修仙，更是凡人的痴妄。
王希虽在沈妙薇面前装仙人，但他本身并不是……眼下有明确的线索指向缥缈的仙路，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
…
当王希来到张家大宅时，正值亥初时分，也就是刚过九点的样子。距离货郎所说的三刻，还有约莫四十分钟。
夜色中，王希悄然隐入宅院东侧的胡同，背靠斑驳的院墙，与黑暗融为一体。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他却如石雕般纹丝不动。
三刻钟后，巷口果然传来细微响动。借着朦胧月色，只见四个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
王希屏息凝神，定睛看去——
那四人头顶赫然浮现「五湖散人·灰燕子」词条，与当初茅新荣身边那两个假扮副手的民间武者如出一辙。
细看之下，三人是白板三星，唯有一人达到白板四星。他们面覆黑巾，身形矫健，不过一个纵身，三米高的院墙竟如履平地，悄然翻入。
王希又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才动身，紧跟那伙黑衣人，翻越了院墙进入张家大宅。
他如一道幽灵，一路尾随。
穿过院落拱门与游廊，静静贴在一棵硕大的罗汉松后，窥见那四人在一处厢房外鬼祟搜寻着什么。
最后，搜寻无果的他们相视一眼，默契打了个手势。为首之人推开厢房门，众人便鱼贯而入。
王希默默启用了「泥嚎阴暗蛙」。
黑暗里，五道心跳红线跃动，其中一道陡然加速。隐约间，还能听到细微且惊恐的捂嘴声。
‘应该是张老夫人，张复云的祖母……’
王希正欲出手相救，掌心已凝起冰雪，却又骤然收势。
那伙黑衣人并未伤人，竟只是利落地掠走一个首饰匣、半袋银钱，顺手抄走了屋里的扫帚，便如来时般迅捷地撤出厢房。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里。
片刻后。
在离张宅两条街外的暗巷里，四人倏然停步，一把扯下面罩。
“得手了。”留着山羊胡的领头人嗓音沙哑，将扫帚塞到另一人手里。“按规矩，这物件即刻送往分舵。”
“至于其他财物……”他扫了眼同伴。“你们自行处置。”
“冯爷仗义！”同伙咧嘴一笑，却又忍不住掂了掂那柄破旧的扫帚。“就是不知上头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少打听！”冯姓汉子眼神骤冷。“别忘了灰燕子的规矩，只办事，不问缘由。”
“知道了，冯爷，不问不问。”
那人呵呵一笑，连忙服软。
可就在几人蹲下，准备分赃时，那冯姓汉子陡然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低喝：“小心！”
嗤！嗤！嗤！
几乎就在他开口示警的瞬间，蹲地上的三人已经同时栽倒，脑门或太阳穴上，留下个血窟窿，连血液都冻结成冰。
男人站在原地，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反应极快，转身便摆开架势，如临大敌般盯着身后走出来的人影。
当看到来者是一袭黑长褂的青年时，男人瞳孔微缩。
“霍家武馆，王宗师……”
他余光瞥见了同伴头上的冰霜与血窟窿，一颗心猛沉。
“看来，你不仅打通九宫二仪，还由外返内，蕴养五气，掌握了先天之炁——内外兼修的大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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