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京斩鬼传 第30章

　　一次不那么成功的谋杀。

　　剧痛之下，御剑怀疑自己的肋骨大概断了两排？无法确定碎骨有没有扎进内脏，但肺部呼吸时，疼痛像是海啸般席卷大脑。

　　人体，真脆弱啊……

　　画面如同车祸现场，他整个人先是高高飞起又重重砸落，感觉和被车辆正面撞上别无二致，看在身体还算完整的份上，估摸不到超载泥头车那个级别，大概也就吉普车级别。

　　口鼻溢出鲜血，视野边缘不断变黑，耳中充斥大量杂音令人分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耳鸣，四肢难以控制，就连脊背都隐隐感到麻木。

　　这是比疼痛更可怕的征兆，前者至少还证明你活着，后者却是死亡降临的预演。

　　但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恐怖的，御剑此刻并没有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所以他还能看到、听到正在发生的事。

　　白武士团咆哮着不顾一切冲向这边，蓝王的军队被分出来拼死断后之人阻拦，其余成员则以最快速度冲向那破茧巨兽，想要挡住它前进的步伐。其中还分出一支前来救援御剑。

　　但迎接白武士团的却是一道遮天蔽日的可怕身影。

　　多种颜色相互混合不一定会变得缤纷绚烂，还有可能呈现出极致的黑暗。

　　身披黑鳞的巨兽仿佛一座移动山岳，轻易便将大地践踏、凌辱，它的利爪可以撕碎盾牌，它的尖牙可以咬碎刀剑，无比巨大的双翼自背后张开，拍打着掀起阵阵狂风，仿佛连天上的太阳都可以遮蔽。

　　这是一条足以吞噬七国的毁灭之龙。

　　白武士团没有退却，哪怕他们相比黑龙不过是大一些的蝼蚁，但这些画中生灵依旧咆哮着发起攻击。

　　漆黑之龙探出利爪轻易撺住一人，可怕的力量让受害者肉体瞬间扭曲迸裂，整个过程不比普通人捏碎一枚西红柿来得困难。

　　更多白武士继续冲向这头怪兽，黑龙甩动长尾打飞一整队，他们落地后便没了声息，其余人像是没看到一样立刻跟上。

　　这种举动似乎激怒了黑龙，它就如同真正的野兽那般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一名武士。

　　金属盔甲变形破裂，弯曲如刀剑的尖牙深深没入血肉躯干。

　　白武士并未放弃战斗，他强忍住剧痛，将手中带着尖刺的流星锤狠狠砸向那颗近在咫尺的昏黄眼球。

　　漆黑之龙只是合拢眼皮，覆盖其上的鳞甲便轻易弹开沉重的流星锤，恶龙下颚发力，只一下就将白武士狠狠咬成两截。

　　武士发出痛苦的哀嚎，响了半声便被他自行抑制，即便死也不要让恶龙感到畅快，更不能影响其他战友的斗志。

　　光荣的死亡静静到来，战场随之变得更加喧闹。

　　一百零八位白武士先为断后牺牲三十七人，又在与黑龙搏斗间转瞬死去更多人。

　　面对强大恐怖的骇人巨兽，被画笔强化的白武士团就像玩具锡兵般脆弱，勇气与生命好似脆弱烛火，被黑暗之风轻易吹熄，不断吹熄。

　　“走……”御剑咬紧牙关想要命令白武士们撤退，哪怕所有国度最终都会被漆黑之龙吞噬，但多活一秒也是活着，活着才可能迎来变数与希望。

　　但白武士没有一人后退，更没有一人逃跑，他们拼尽全力战斗至彻底终结，而其中被选中那位已来到距离御剑仅数步之遥的位置。

　　“剑士大人。”最后的白武士伸手想要扶起御剑。

　　可一只利爪从天而降，伴随金属变形的嘎吱响动，将他彻底按入泥土深处，再无半点动静。

　　无色透明的颜料洒满战场，就像清晨露水打湿每一缕阳光。但在御剑眼中那分明是鲜红的血液，诠释着死亡与牺牲的血液。

　　这种时候，可不能继续躺着……

　　全身上下每根骨头似乎都被折断，每根肌肉都被撕裂，但有些东西可以超越肉体。

　　御剑明，我命令你站起来……

　　嘎啦咔滋，耳中传来碎骨被肌肉裹挟着游移的杂乱声音，就像是齿轮间落入杂物的机器正在强行运转。

　　异响声不绝于耳，但御剑的视野逐渐从仰头望天变为俯瞰大地。

　　他低垂着脑袋，双臂无力挂下，高大修长的身姿此刻必需弯曲着才能勉强站起。

　　血液顺着十指一滴滴滚落，流淌着将苍白太刀染上一抹猩红。

　　他，没有松开剑。

　　是还想继续战斗吗……

　　脑海中浮现这念头的瞬间，御剑感到有什么力量涌了出来。在骨骼折断肌肉撕裂的当下，还能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力量？

　　答案是意志。

　　现实的基盘乃是物质，而幽界却是精神的维度。

　　二者接触所产生的常世同时受两种规则影响，便生出超越自然法则的神秘伟力。

　　意志，开始干涉现实，但这终究还是太慢了。

　　吼——

　　漆黑之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化作实质快速向前推进，连带地上植被都被翻卷着拔起。

　　身受重伤的御剑也不例外，整个人顷刻间向后飞出十数米又重重砸在地上。

　　口中再度喷出血雾，就连刚才还握着的武器也脱手而出，高高抛起后笔直插入泥土。

　　剑身上王之血的光芒慢慢熄灭。

　　黑龙喘息着迈步走来，在身后留下一串焦黑脚印。

　　那深邃色彩如同流淌的毒液从它身上不断溢出，持续向四周扩散开来，令七个国度陆续被属于夜晚的漆黑覆盖吞噬。

　　这是最后的王之血……

　　黑龙心头有个声音喃喃自语。

　　俯身对地上插着的苍白太刀深深吸了口气。

　　嘶——

　　伴随毒蛇吐信般快速尖锐的气流声，金色透明的王之血被强行抽出，坏刃·祓滅三千空寂的刀身迅速腐朽破碎，最后只剩半截残兵落入泥泞大地。

　　最后的王之血融入体内，漆黑之龙头顶开始长出四根扭曲弯角，它们彼此交错着形成类似王冠的造型，缝隙间闪烁着属于夜晚的黑暗色彩，仿佛要将周遭光芒全部吞噬。

　　希望不再，就连天空中的太阳都变得晦暗难明。

　　如同故事中描述的那样，整个画中世界都被漆黑之龙侵染腐化，即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吞入其腹中。

　　不见生机，胜利无踪，战友已全部牺牲，世界无法抑制地滑向毁灭深渊。

　　御剑开始失去对四肢的感触，但他依旧没有闭上双眼，反而死死看向视野范围内唯一亮着的光明，那颗尚未熄灭的太阳。

　　可就连这最后的光明也在逐渐消失。

　　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忽然遮蔽太阳光投下一道影子。

　　阵阵发晕的视野看不真切，御剑本能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就如同至今也没有放弃的意志。

　　于是，他便见证奇迹的发生。

　　一副铠甲自太阳中心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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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七重美德

　　“回来了？”

　　不久前，爱染百合香略一踉跄。

　　仿佛从水中踏上陆地，骤然变化的环境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微微晃动，叫人难以站稳。

　　又过了几息时间，她才重新找回平衡感。

　　百合香看向四周，发现正是进入常世前三人所在的画室。

　　在她身后却有着一副非常超自然的画面。

　　淡金色透明液体勾勒出的圆环中呈现奇异景象。远方两支好似从奇幻故事中走出的军队正在激烈交战，近处身披铠甲的蓝王微笑着看向这边，在他附近则是满脸严肃的御剑明。

　　“真是的，别总皱着眉头啊，会生出皱纹的。”

　　百合香叹了口气，脸上如往常那般挂着温和微笑，就好像先前不过是普通外出郊游，而非跌落到危机四伏的异域常世。

　　她转了一圈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接着来到窗边看向远处，耳中能听到警车的声音以及城市内其他杂音。

　　路灯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少女脸上，营造出忽明忽暗的交错光影，令爱染百合香周身显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冷意。

　　早些时候一色茜绘制天空影子的画架与纸张都保留在原地，上面呈现出一轮被多种颜色包围的太阳，看起来就像她父亲画作的粗劣仿品，从构图到颜色搭配都很相似，但细微处又有所不同。

　　确认无误，百合香这才转身面向传送门径，按之前顺序比划出不同手势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边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也不知道关于什么内容，本来一副严肃模样的御剑明脸忽然红了一瞬，接着立刻轻咳两声，恢复往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按照学校女生间流传的说法，这似乎叫……鲸鱼系？还是禁欲系来着？

　　百合香不太了解这些流行词汇，她也不需要太过关注所谓的时尚。至于重要信息，围绕在身边的众人会自然而然将之分享或者说汇总给她。

　　总之，既然确定返回现实，细节之类的事便也无关紧要，可惜这次委托多半是要失败了。

　　百合香叹了口气，微笑看向传送门径另一头。

　　然后，她那完美的表情隐隐裂开道缝隙，就见自家副社长忽然将委托人一色茜推进传送门径，然后拔剑挥向身份不明的蓝王。

　　是的，百合香早早便察觉对方异样，并暗中提醒另外两人。当时两边处于联盟状态，身边又多是对方的人，她平日里就表现得十分乖巧，仿佛什么也没看出来。

　　直到用画笔暗中积蓄足够兵力，这才一举发难，让局势变成现在的均势。

　　本来，结局已经注定，虽然称不上最完美却也可以接受。

　　奈何我家副社长是个温柔过头的家伙啊……

　　透过传送门径，看着与蓝王战成一团，招招直取对方要害的御剑明，爱染百合香无奈叹气。

　　“一色学姐，你还好吧？”拉起一色茜，尽管百合香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动作却称不上温柔甚至隐隐有些粗暴。

　　“那边发生了什么？”

　　“御剑同学说，他会把父亲大人带回来，然后，然后就和那个怪物打起来了。”

　　对话间，传送门径另一头局势风云突变，御剑起初占据上风，接着绿之王忽然参战，短暂僵持过后，蓝王与绿王合二为一，并将那柄龙爪权杖狠狠刺入自己胸膛。

　　一色茜忍不住惊呼一声，百合香也默默推了推眼镜。

　　等到构筑门径的王之血被抽走，两人再也看不到另一头发生的事。

　　但正上方那副天顶画却开始缓慢改变，就如同逐张播放的幻灯片，整幅图从原本绮丽非常的风景画，变作拥有两位主人翁的叙事画，其中充斥着强烈的宗教意味。

　　构图酷似米开朗基罗绘制在西斯廷教堂天顶的名画《创造亚当》。

　　恐怖狰狞的黑龙盘踞右上方，延颈露出锋利如弯刀的满嘴獠牙，其上不断滚落漆黑毒液。

　　而身受重伤的少年剑士倒卧在左下方，扭曲断裂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静静躺在手边。

　　中间另有无数白武士前赴后继，渺小的他们很快便迎来凄惨败亡。

　　百合香下意识按住衣袖，那里正藏着分别前少年暗中转交给她的关键物品。

　　“一色学姐，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可、可是……”一色茜脸色苍白，本来因为关系熟络而缓和许多的交流障碍再次发作。

　　“想想你最擅长什么。”

　　百合香逼近两步，态度强硬地将一支画笔交到她手中，正是御剑斩杀紫之王后的意外所获，能够改变画中世界的第二只画笔。

　　“……”握住笔的瞬间，一色茜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于是她的肩膀不再颤抖，眼神也不再游移。

　　少女画家深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

　　作为画家，一色茜能做的当然是画画。

　　但她忽然陷入迟疑，这幅巨大天顶画出自油画大师一色蓝之手，而自己不过是个初窥门径的年轻学徒，真的有资格对其进行修改吗？

　　爱染百合香没有催促，只是在画室内到处寻找，普通颜料显然无法修改常世中的事物，必需找到一色蓝曾经用过的那种特殊颜料。

　　灯光照在她身上，仿佛隔着一层面纱，无法完全照亮那张拥有非人之美的容颜。

　　“故事，不该这样结束。”百合香轻声说道，在她面前放着一小碟透明颜料，其中闪着淡淡光芒，令人分外眼熟。

　　“……嗯！”一色茜用力点头，然后奋力将画笔沾满颜料。

　　她，要用自己的作品挑战身为知名画家的父亲！

　　拉过绘有天空影子的普通画架，一色茜全神贯注地工作起来。

　　起初，她想要直接结束战斗。

　　可不论添加什么样强大的武器或存在，颜料都无法显露颜色，画上去就从纸上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