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眠
娜洁希坦笑了笑。
一旦判定对方并不是志同道合的革命者，而是另一个野心家，那夜袭便要负责将对方暗杀，这正是赤瞳跟来这里的原因。
虽说对方有一骑当千的强大力量，但也只是生活在边境的乡下人，没有去过帝国的她未必认得出这把一斩必杀村雨。
跟着接待的人碰头后，两人便一路被带到了侯爵府，爱布拉娜在这里住了不到一周，但也算得上是这里的主人，为了彰显待客之道，她还是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宴席的。
当然，其实更大的原因是为了填饱赤瞳的肚子。
两位客人一同入座，而爱布拉娜则在赤瞳盯着食物暗暗流口水的三分钟后才终于抵达落座。
“久等了，我的贵客们。”
白金色长发的少女一只眼睛隐藏在刘海后，脸上的笑容看着温和却又给了人明显的强势感，就初印象来说，娜洁希坦已经暗中提起了足够警惕。
“不必客气，这是为你们准备的宴席。”
见两人打量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爱布拉娜平静的笑着，措辞客气，可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
她一开始有些不太适应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与说话方式，但人的习惯很可怕，仅仅是在这个世界呆了一个多月，她就已经对此有了一套不错的自我理解。
这个女孩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不论是气质还是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气场，完全不像是一个边境的乡下大小姐。
“抱歉，是我们失礼了，只是没想到爱布拉娜阁下会这样年轻。”
娜洁希坦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将刚刚的打量圆滑的过度了过去，随后看向了赤瞳。
两人眼神交换，看似是上司在示意下属可以吃了，实际上是在向赤瞳确认料理有没有毒。
而赤瞳则是示意两人面前的部分都没毒，更远处的来不及分辨。
但这已经足够了。
稍微安下心，娜洁希坦神色自然的开始用餐。
餐桌上的食材不少，虽然够不上铺张浪费的程度，但对招待区区两个客人来说已经远远超过，娜洁希坦不动声色的评估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时，爱布拉娜开口了。
“如何？我们厨师的手艺。”
第十章力量正是成王的理由。
“和帝都有很大不同。”
娜洁希坦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仔细品味，随后才开口。
“和革命军呢？”
“……可能是因为在革命军呆了很久，这个味道很符合我的口味。”
面对爱布拉娜的追问，娜洁希坦露出了看待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般的微笑。
“是吗？但在我看来却截然不同。”
然而，爱布拉娜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露出笑意，不，仅仅是微笑的话确实挂在她的脸上，但那股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压迫感却仿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甚至仿佛化为了拥有实质的重量。
爱布拉娜用叉子扎进没有熟透的牛排中，粉色的雪水从肉中溢出。
她的视线明明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但不论是娜洁希坦还是赤瞳都感觉到了不安。
“娜洁希坦，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爱布拉娜收回了略微增加周围重力的魔术，抬头问道。
感到轻松了不少的娜洁希坦略微调整着呼吸，猜测着怎样的回答能最大限度的得到对方暂时的认可，然而知道她没打算说实话的爱布拉娜却冷笑了一声:“是为了国家？那国家在你眼中是什么？”
“……是人民。”
娜洁希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仅仅如此？或许这也是正确的答案，但仅仅如此称不上国家，只是散乱的聚集在一起的群体，和异民族的部落有什么不同？”
爱布拉娜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这番话却让娜洁希坦皱下眉毛。
“那么在爱布拉娜阁下眼中，国家又是什么？”
“土地，政治，人民，力量，以及统帅这一切的人。”
爱布拉娜给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我就直说吧，革命军不过是一群政治斗争失败，武力也无法与帝国抗衡的丧家之犬，虽然帝国已死，但革命军只是啃食主人已死尸体的哈巴狗，甚至因为牙齿不够锋利，还需要借助屋外野狗的牙齿帮忙咬下血肉。”
“……”
她的这份傲慢让娜洁希坦眉头皱的更紧，但对方的态度她却看明白了。
显然，爱布拉娜没有对她们不利的想法，至少目前没有，她的问题与回答比起质问更像说服。
想通这点后她稍微放松了些许，随即又琢磨起了爱布拉娜的发言，这才听懂爱布拉娜的意思。
她是对革命军联合异民族的举动感到不屑，并且对革命军的力量和行动嗤之以鼻。
“那阁下有何不同？”
娜洁希坦自然也知道革命军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可……那又有什么办法？选择只有帝国和革命军，相比于更烂的帝国，革命军哪怕有不足之处也比帝国强太多了，至少革命军内的有志之士会与其他目的不纯，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互相制衡，而不是像帝国一样直接由腐败贯穿上下，有志之士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知道哪怕革命军成功了也只是让帝国从死了变成插着管子活，但好歹活了不是吗？
只要活过来，那就还有的救，至少有救的希望。
“已经死了的帝国是无法复生的，和只需要剪掉的烂枝桠不一样，帝国已经从根部坏死，我们要做的并不是为它治疗，而是种下一颗新的种子。”
“……”
娜洁希坦并不意外她的话，事实上她已经对此有所猜测了，可爱布拉娜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问我，我和那些恶犬有何不同？”
爱布拉娜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样温和，但正是这样仿佛将其当做了不需要有任何波动的小事的态度，才更让人感到她的自信。
而这副自信的口吻吐出的，只有两个字。
“力量。”
“力量？”
娜洁希坦以为她会说什么‘自己更英明’，‘自己能创造出更好的国家’，‘自己能让百姓变得更幸福’，亦或是‘有她在不会允许任何妄图中饱私囊的官员’。
“没错。”
爱布拉娜点了点头:“我之前说过了吧，土地，政治，人民，力量，以及统帅这一切的人。”
“最重要的自然是统帅这一切的存在，而仅次于这个存在的，便是力量。”
娜洁希坦并不认同，若要按重要度排序的话，人民理应在力量之上，甚至应该在皇帝之上，毕竟这不是地位排序，而是重要度排序。
只要有人民，那么政治，力量，土地，就都会有的，而统治一切的皇帝若是没有人民也不过是没有狼群的独狼罢了。
事实上安柏也认同娜洁希坦的想法，可这个前提是……得是太平盛世，而且世界上不能有艾斯德斯或者自己这种存在。
“娜洁希坦，革命军的一切错误，都来源于力量的不足。”
爱布拉娜平静的叙述着自己的观点:“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这个时代并不是正确的人能成为胜利者，而是强大的人能成为胜利者。”
“革命军永远也不会成功，哪怕成功了也不会为这个国家带来幸福。”
说着，她眯起了眼睛:“还是说……你真的愿意相信一群引狼入室的丧家犬？”
娜洁希坦沉默许久。
因为她想起了艾斯德斯。
如果艾斯德斯想要取代皇帝的话，会怎么样？布德大将军一定会震怒，并且与她展开旷世的大战吧。
那么如果最后的胜利者是艾斯德斯呢？谁又能阻止她登上皇位？
娜洁希坦猛然惊醒，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因为除了艾斯德斯没有人能展现出一骑当千的强大，那是个例，是世上仅有的特殊，并且她没有成为皇帝的野心。
但眼前这个龙女却完全不一样。
她有着充足的野心与实力，虽然不见得她会有多么仁慈，但从城里的状况来看，爱布拉娜哪怕并不仁慈也绝对不属于残忍或喜好压榨的类型。
可……她与爱布拉娜只有过这一次见面，这并不足以让她了解爱布拉娜的为人。
想到爱布拉娜对自己的引导和纵容，娜洁希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阁下……为何要成为皇帝？”
“为何？”
爱布拉娜笑了:“你觉得呢？是金钱？正义？权力？很遗憾，虽然我渴望权力，但我渴望的并不是权力本身，我只是通过权力这个最直观的东西来实现我的自我价值而已。”
“自我价值……？”
“没错，就是力量啊。”
爱布拉娜向她伸出一只手，手掌上的紫色火焰倒影在娜洁希坦的眼中:“有着这份力量当然要去使用……是的……”
“力量，正是成王的理由。”
第十一章娜洁希坦的决定。
力量吗？
娜洁希坦面上不动声色，但她心中的震撼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顿饭吃的并不算很愉快，比起用餐，更像是一次拷打与劝导。
别误会，爱布拉娜，或者说安柏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拷打娜洁希坦，受限于认知和世界观，换作自己在她的立场还不一定能做成什么样，真正拷打娜洁希坦的是她自己。
深夜的酒店中，娜洁希坦点燃香烟，目光深邃的看着下面的大街小巷，眼中透露着复杂。
“BOSS。”
黑发赤瞳的少女推门而入，看着娜洁希坦的背影，她有些复杂的出声提醒。
不仅是在呼唤她回神，也是在告知外面没有眼线。
娜洁希坦被呼唤声拉回思绪，事实上她并不在意眼线的事，在来之前，甚至刚刚聊起来的时候，她都认为爱布拉娜很可能是一个冷心冷情，不择手段，生性残忍的野心家。
容不下沙子，也不允许僭越。
但真正聊了一天后，她才发现爱布拉娜并非表面上那般人。
尽管她确实不择手段，生性残忍，冷心冷情，但也有着看似与上述一切特质截然相反的宽厚。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要权力并非是为了剥削，或是让自己过得更奢侈，仅仅是对方拥有这份力量，对方不会任由这份力量无所作为，对方要实现的并非霸业，而是拥有这份力量的她的自我价值。
霸业，以及之后的一切都不过是为她那自我价值所诞生的陪衬。
换言之，她口中的话没有任何修饰，力量正是她成王的理由。
娜洁希坦必须承认，就连她都隐隐被爱布拉娜那强大的自我所折服，爱布拉娜争权却不恋权，从领地的子民就能看出她对下面并不会有任何苛待，甚至她本人也说过人民的重要性。
如果跟随她的话，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娜洁希坦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BOSS……”
见她这样，赤瞳少见的露出了开导者的模样:“是在想早上的事？”
“嗯。”
娜洁希坦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认为爱布拉娜是个怎么样的人？”
“很危险。”
赤瞳毫不犹豫的说道。
在爱布拉娜进来后她就一直在全神贯注的紧紧盯着她，并非是她有意为之，而是她那浑身上下的危险细胞都在提醒着她，那份极高的存在感在赤瞳一生中都没见过第二个。
“在村雨划伤她之前，我就会死。”
“果然吗……”
娜洁希坦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并非是因为赤瞳很弱，而是敌人并非常人。
“不过，听到她的话，我好像又有了当时的心情。”
赤瞳继续说道。
当时？
娜洁希坦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意识到了这个当时是什么时候，那是两人初次见面，赤瞳奉帝国之命来暗杀自己的时候，而赤瞳此时的话也让娜洁希坦不得不面对她一直没有向爱布拉娜俯首的顾虑。
“赤瞳……”
明明是机械所铸，但娜洁希坦却感觉自己拿着烟的手在微微颤抖:“你觉得，爱布拉娜口中的新世界有可能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