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罗双树
“好。”逐火者点头起身，每一步都踏出千米，留下一对燃烧的足迹。
祂穿过破碎的龙城，看到数以百计的龙族在深海中沉睡，甚至无视掉从旁边游过的海魔。
除了偶尔有幸运儿能逃出深渊之眼，大部分都会被外面包裹的潮汐碾碎，或者说干脆被金色的锁链给拉回来。
龙族就是消极怠工，也难怪深渊堡碰到的逃狱海魔越来越多，可如果站在这龙城往上看去，只会毛骨悚然。
数以万计的金色锁链摇曳，每一条都绷到极限，捆缚着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海魔，而龙族都懒得搭理，海魔有机会跑，它们却连深渊之眼都出不去。
“徒劳的挣扎，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逐火者垂下头，所有的锁链都与一柄三叉戟链接，这是海洋之神提多的神器，约有千米之长，如擎天柱一般钉在龙城中央。
这里曾是龙族的神殿，龙神的广场，却成为牢狱中心，既残酷又亵渎。
三叉戟旁边有着一些庞大身影，跟之前龙族差不多，都有着修长身材，但居中那个有三颗龙头。
现任龙王，米纳提力斯。
它浑身都是漆黑鳞片，三个头颅分别掌控着权威、力量和恐惧，在它身边则是三位双头巨龙，分别呈现白色、红色与紫色鳞片，这是金字塔下的第二层，王下三龙将。
这四头龙好像跟其他龙族不是一个种类，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有巨大翅膀，但深海显然没地方翱翔。
逐火者并不感兴趣，再强也是囚犯，他们曾拼死与海魔对抗，也曾研究过无数脱身办法。
但没有神族的怜悯，也没有找到机会，后来就干脆摆烂了。
祂更好奇的是一个矮小身影，身上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神明？
这可是稀罕事，神明已经很久没到深渊之眼来过了，虽然没有生命威胁，但没人喜欢处于敌意之中，鬼知道这些怨气满满的龙族会不会放开防线，借海魔弑神。
“逐火者阁下，这位是‘暗影之神’莫尔加斯。”龙王的一个头大吼着，震得水纹乱晃。
逐火者不言，扭头看去，发现来者长相俊美，黑发如瀑，却有一对狭长双角和尖尖的耳朵。
魔族成神？
海底消息闭塞，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大狩猎已经开始十年，大概知道了神族发疯，开始破坏自己立下的秩序。
什么原因龙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只要神族乱了，机会就来了。
但这个人......
很怪。
逐火者眯起眼，反反复复观察对方，很不礼貌。
“阁下。”莫尔加斯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已经把最近的事情说了一遍，跟龙族了解的差不多。
大狩猎不分青红皂白到处追杀魔族，兔死狐悲，魔族出身的神明肯定要反抗，莫尔加斯正是为了合作而来。
“不对，天空之神对你们太过放任了。”逐火者不懂寒暄，上来就问。
“不是放任，事实上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来到深渊之眼，神明与神明不可敌对，这是铁一样的律法。”黑发男人很淡定，摇头道：“这律法不一定可靠，但现在祂还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
“你想与龙族合作，共同对抗？”
“是的。”
“怎么合作？你们能逃，龙族逃不掉，引来敌人的话会被一锅端的。”
十几条巨龙侧目，这才是根本问题，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连庙都跑不出去。
摆烂，就是最大的抗议了。
“我知道，但为了反抗必须要龙族的力量，我也不会将龙族卷入，起码现在不会。”
“你想让咱们睁只眼闭只眼？”龙王垂下巨大的头颅，它既想要自由，又不想冒风险，顿时明白这家伙想干嘛。
海魔才是它们的同类，力量也比较完整。
“不行，契约是让龙族看守海魔，它们要跑了，龙族会受到牵连，再说它们也无法大规模逃出去。”
“别担心，米纳提力斯陛下，矛盾已经到了临界点，所有魔族，所有魔族出生的神明都会一起举事，把这世界闹得天翻地覆。”莫尔加斯低吼着，有一种不得不干的悲壮。
“龙族可以当看客，神族损失越大，就越需要你们，到时候就可以谈条件了。”
有些道理，让魔族搞事，让他们狗咬狗，只要闹得够大，谁还敢来追究看守不利的职责，如果再夸张一些，说不定还要求龙族一起平叛呢。
等到时候再谈条件，反正龙族要的不多，仅仅是从这鬼地方出去，最好海魔也拼光，以后就不需要一起坐牢了。
“为什么，好处我们拿，风险你们背，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我也不想，但这么持续下去，魔族就该灭绝了。”莫尔加斯满脸无奈，叹了口气：“魔族分散，充满了神族走狗，已经没多少反抗力量了，海魔是必须的，我总不可能与你们敌对，强行解放它们吧。”
更有道理了，本就以弱对强，再加上龙族岂不是找死。
很愚蠢，但也很无奈的计划，魔族现在不拼，以后连拼的资本都没了，最妙的是龙族什么都不用做，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好吧，我承认你的无奈，龙族也不想参与你们的恩怨。”龙王探起爪子，挠着一颗脑袋，把黑色鳞片刮得哗哗作响，“但你怎么做得到，弄出去几只杂鱼掀不起风浪，还会暴露计划，到时候祂们一定会来查的，猎魔军大兵压阵，我可不敢耍花样，第一个卖了你。”
“我理解您的责任，但请您放心，我们筹备了数年，哪会一点底气都没有。”
莫尔加斯摊开手，掏出一只金色的钥匙，上面绘着三叉戟的纹路，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引得海底大震。
所有龙全部睁开了眼，龙王更是瞬间来到莫尔加斯面前，像是要把他一口吞下。
“海洋之钥，你从哪搞来的！？”
“嗯，这是提多亲自打造的钥匙，能够解放深渊之眼，您别激动，这只有一支，不可能彻底解放深渊之眼，只能削弱拘束的力度。”莫尔加斯没有回答怎么弄来的，这肯定是最高机密，双手下压。
“解放深渊之眼需要一对海洋之钥，我能弄来一枚，就能弄来另外一枚，但试问，您敢让我开启吗？”
龙王不说话了，被困在深海，天天直面深渊腐蚀，对于自由的渴望都快让祂发疯。
但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龙族必须蛰伏，现在神明的霸主地位不可动摇，跑出去就死定了。
“我们输，您不亏，因为深渊之眼的拘束减弱，花个几百年说不定真能破解。我们赢，您更不亏，直接解除深渊之眼获得自由，到时候没人能阻止你们。”
好有道理啊，左右不亏嘛。
魔族弱但也不是那么弱，神明的霸主地位肯定会动摇，蛰伏起来的龙族可以待价而沽，要么帮神明扫灭叛徒，要么帮魔族反戈一击。
最好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就更重要了，反正我等到情况明了再下注。
万年都等了，不急这么一会儿，可问题还是——
“你们会这么好心？”
“说过了，我们别无选择，难道你要我们不反抗，像猪狗一样等死？”
“这.....倒不至于。”龙王并没有怀疑莫尔加斯的立场，这也是它们最好的选择，而且他鸡贼得很，担负‘看守不利’的责任就是最大赌注了。
魔族真闹起来，天空之神脑子抽了才会增加敌人吧。
“干吧，大哥。”
“我困在这里快发疯了，这可是好机会，就算出事，咱们担的责任也不大。”
“大哥，照我说还不如跟魔族一起干，反了他娘的。”
“我有一万年没看到天空了，这还算龙？”
三位双头巨龙纷纷鼓噪起来，引得沉睡巨龙纷纷苏醒，一起鼓噪，这多好的机会啊，就算魔族失败，神明也要伤元气，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好处。
多的不谈，就算拘束减弱一些，总能逃出去几条龙看一眼天空吧，哪怕翱翔一秒，死了也值。
龙王举棋不定，又挑不出毛病来，于是看向了不远处沉默的逐火者：“你怎么想？”
逐火者刷到了尊敬级的声望，没有参加试炼，更多获得了几分信任。
绝对有问题，但这是毁灭任务，一成不变怎么行。
祂看向莫尔加斯，像是在研究祂的本质，只说了一句话：
“我曾分析过，大狩猎是为了解决试炼对象太少，若坐视魔族被消灭，你们几个难道不能拿来试炼？那全体龙族，是对抗，还是围观？”
这话是决定性的，没有人是傻瓜，结城能分析到的本质矛盾，龙族当然也能想到。
是啊，伟大战争为了解决矛盾所立下的试炼规则到了极限，天空之神也不是没理由发疯，魔族没了就得另寻目标，龙族各个强大，不也能拿来做试炼对象。
比如指定麾下某条龙，祂是反抗，还是旁观？
王之所以为王，除了力量，还要负担族人的期待。
“说吧，你要怎么做？需要龙族帮助什么？”
“不需要龙族的帮助，你们只需要沉睡就可以了。”
哈，这群魔族成神完全疯掉了吗？
龙王都快认不出这些老战友和老对手了，那可是魔族，毁灭世界、生性残忍的魔族，居然这么为别人着想。
“好吧，你做什么，龙族全都不知道，但还有个问题，深渊之眼依旧存在，这些没脑子的海魔怎么弄出去？”
“您忘了我的神职吗？”
暗影之神，专门掌控空间的法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个人物啊，很久便在策划这一天了吧！”
龙王大悦，高看了这莫尔加斯一眼，肯定是早有预谋的，海洋之钥削弱束缚，他就可以用神术打开一条空间通道，悄悄把深渊的海魔给带出去，这可是一支大军，想必能给神族极大的惊喜。
不错，狗咬狗打的越激烈，龙族就越安全，不，应该说价值就越高，说不定天空之神最后真会借兵剿匪，自己到时候提出换个人来看门，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多谢夸奖，我这就通知接应的同伴。”莫尔加斯轻轻欠身，分裂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影子没有重量，融入海中，直接打开空间通道，去往未知的坐标，带去莫尔加斯的亲口留言。
“告诉陛下，计划顺利。”
......
当深海暗流涌动，结城尚在北方山脉中欣赏风景。
山脉像是一堵巨墙隔断大陆，将冰冷空气尽数阻隔，站在山上，便能看到一副绝景。
北方是苍茫大地，万理雪飘，南坡则生机盎然，一望无际的原野向着地平线尽头延伸，可惜看不到炊烟，也见不到村落。
“哎呀，其实绝大部分魔族都重拾理智啦，这些人类也真是的，就躲在城邦里不出来。”
山晶蹦蹦跳跳地跟过来，看起来很滑稽。
“或许是伟大战争留下的伤痕太重吧，我看过文献，魔族确实闹得挺狠。”
“那都是以前的恩怨了，像我撑死了活五百岁，凭什么背黑锅。”雪魔又开始抱怨，话锋一转，树杈般的双手叉腰：“当然我现在还年轻呢，毕竟是最英俊的雪魔。”
你，英俊？
结城看它一眼，纽扣似的黑眼睛，圆滚滚白乎乎的身体，去给蜜雪冰城当吉祥物都不用化妆的。
“五百年不短了。”
“可以前的雪魔寿命无限啊。”
结城顿时转过头，看的雪魔有些心虚，连忙解释。
“呃，很多魔族因为多次迁徙，已经记不清了，但雪魔一直待在北境，也没人打搅，还能将秘密口口相传，老爸还跟我说过‘魔纪元’‘龙纪元’的事情呢。”
结城表情更加专注，这些传说几乎绝迹，在旁人看来这就是雪魔吹牛逼，可结城不一样。
攻略种族游戏的决定性力量，就是最不起眼的昆虫族。
“你展开说说，不用思考，就把你父亲的原话复述给我听。”
山晶照办，其实它也就知道几个名词，按五百岁寿终正寝算，一万多年都是好几十任雪族大魔，每人忘掉一句都要少很多细节。
这还是雪魔孤僻，没有天敌，如果是其他魔族，或许一次战斗陨落，这些东西就会被埋入岁月。
龙纪元说得不多，大概是古龙横行的往事。
魔纪元毕竟跟雪魔有关，稍微详细一些，大概就是魔族掌控世界，寿命无限的时候，原本没有神族，这些神是突然冒出来的，然后发展壮大，篡夺规则，登上神位，再用一场伟大战争彻底终结魔族统治。
很符合逻辑的故事，结城仿佛能想到一群天才从奴隶中脱颖而出，一步步踏上巅峰。
有点意思，以前没有神明，只有魔神，各种规则也是魔族掌控的，然后一群人造反把它们踹下神座。
结城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因为有个很有趣的小细节。
这些神话故事，无法记录，不管用什么载体都会消失，恰好跟梅比乌斯找到的神话对得上。
传说文明之神有一项职责，就是掌管世间一切传承，而传承文明的唯有语言和文字，至于雪魔为什么由族长代代相传，推理起来也很简单。
魔族结构，以种群和血缘为一个部落，比如雪魔部落就全是雪魔，那么可以推理，雪魔是不是也是一支神系，其首领就是一位魔神。
“唯有真相才需要遮掩，还有意外收获啊。”结城看向山晶的眼神温和起来，引得后者将细小双手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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