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色的钢铁咆哮
【里世界污染点数上升1】
快速武装好自己的罗德将几个塑料箱摞起来,摆在洞口稍内的位置上充当掩体,随后他靠在岩壁上,慢慢啃起压缩饼干的同时,摆弄着面前的半透明悬窗。
系统里的兵牌就像是他前世玩过的游戏,也就是被戏称为“法国原神”的欧根组的战争游戏系列,而且还跟其后续作品WARNO有些相似,只不过兵牌并没有什么数量限制罢了。如此看来,还跟Regiments(团)这游戏有点关系,毕竟都是背景为冷战末期的游戏。
系统展开后的界面似乎只有罗德一人能够看见,而且打开时还会稍稍阻挡视线。不然他先前也不至于被怪物偷袭而【死亡】,白白流失积攒着的里世界污染点数。
是的,死亡。
罗德想不起来自己在这三日间究竟死去过多少次,又多少次从陌生的地方惊醒——在他死亡超过三十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计数过具体的次数和死法,这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一件事,罗德直至现在仍清晰地记得……来到这个里世界之前的自己便已因重病而困于病榻之上,气若游丝,万般不甘却只能等待最终的命运。然而当黑暗从双眼的边缘蔓延而来时,从上方洒下的纯白光芒将他从已死之躯中抽离。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问他:
“你是否愿意成为人类的救主,化身秩序的利刃,文明的盾牌?”
“你是否愿意执掌钢铁的强权,领受血肉的忠诚,化身万军之主,万王之王?”
罗德无法发出声音,可那渴求生命的内心早已替他做出回答,即使这可能是魔鬼的契约!
由此,死亡不再是结束,而在来到这里世界的近三天时间里,只要还有污染点数,罗德便能无限次地在里世界内复活!
这听起来似乎很美好,但他在最初一个小时内的经历却堪称折磨:
第一次死亡,刚刚出现在里世界内茫然无措的他,被数十只形似鬣狗却有着皱缩人面的怪异野兽扑倒、围攻,被人类的牙齿撕成碎片。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骨头被一点点研磨的声音!
第二次,为了逃脱寄生荆棘的他不慎踏入腐蚀酸池之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已彻底失去生机,当然可这比第一次要来得舒服些。
第三次、第四次……
罗德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地狱里受苦,否则那个该死的系统污染点数怎么在最低数值时也能保持着1点?!他想过逃亡,想过躲藏,咒骂过、后悔过,但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在这个超自然的维度之内,无穷种类的怪物,无限深远的破碎地形,瞎跑与喊叫只会遭受到更多的苦难。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罗德已是第十五次复活在里世界某处复活。
他睁开双眼时便看到仿若水晶制品般的丛林从贫瘠泥土中缓缓生长而出,在昏黄天幕下折射出微弱的光,它们是如此美丽,却又如此致命——但那绝那不是水晶,而是有着类似材质的蝉,它们如蚜虫般挤在扭曲干瘪的朽木上,齐齐震动起翅翼,发出尖锐的躁鸣。
丛林庇护怪物们,而怪物们将会为它带来新鲜的血肉。
罗德愣在原地,直至一只水晶若蝉的口器穿透他的手掌,畅快地吸食起血肉。针刺般的疼痛将他从呆愣中唤醒,望着那水晶材质的虫怪体内缓缓散开的一丝鲜红……某种怒火自胸膛中陡然升起。
绝望化作柴鑫,不甘将其点燃,勇气为之鼓风。
罗德捡起一块石头,朝这怪异的水晶若蝉狠狠砸下!
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他被越来越多的虫怪扑倒,被贯穿另一只手掌,被数十根尖刺刺穿腹部,被吸尽骨髓……他从胸膛中挤出最后一丝勇气跟那些怪物搏斗,没有逃跑,没有求饶,即使遍体鳞伤,即使重伤垂死!
当一只怪物被杀死,被捶成散发着温热气息的肮脏肉泥时,罗德的嘴角咧开:
“不过如此。”
在虫群覆盖的罗德躺在幽暗的天空下大笑出声,大声地嘲笑着周遭因抢食不到血肉而躁动嘶鸣的怪物们。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再无一丝悔意,再无一丝迷茫。
罗德会在这里这时死去,他肯定会死,敌人是如此之多,成群结队、铺天盖地,而自己却又一无所有,甚至连身体也不再强健。
但是——
某种古怪而空洞的力量灌入罗德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重塑骨骼,再造肌腱,过往的面容开始模糊,稀碎而繁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任务:第一次反抗(已完成)】
【任务描述:每一次反抗都很重要】
【兵牌解锁】
【强化解锁】
【信息提示解锁】
【聚合完成】
【复活程序启动】
【新任务接取:三日复活(72小时)】
铭记过去,走向未来。
【剩余00:00:59】
这地狱般的三日已临近尾声,罗德也即将从此处再度出发。
毕竟,他还有一个世界、一个文明要去拯救。
第二章 上浮
【剩余00:00:01】
【剩余00:00:00】
【任务:三日复活(72小时)(已完成)】
【上浮开始】
在罗德的双眼中,原本用于暂时栖身的洞穴渐渐模糊,深沉而空洞的黑暗笼罩着眼前的一切。稍强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他正处于静谧的海底,只有上方垂下一缕光芒。
罗德的心念微动,随即便感觉到身体正向上浮去。
在上浮的过程中,罗德听到微弱的叫喊自黑暗深处传来,那是人类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百万个,千百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从絮絮低语变成令人难以忍受的刺耳噪音。
折磨耳膜的酷刑并未持续太久,当罗德在“跨越”某个界限后,周遭的声音便倏然消失,与潜水时类似的压迫感亦随之一轻。
甚至连黑暗中也开始出现其他的东西,高耸入云的灯塔,唱着儿歌的孩子,拿着斧头大开杀戒的小丑,拖出彩色闪亮烟雾的独角兽,摇摇晃晃的活死人,还有更多古怪的场景逐个出现又杂糅在一起,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图被无知孩童随意地拼接起来——更像是毫无规律毫无意义的梦境碎片,美梦与梦魇相互交织,层层堆砌在罗德面前。
罗德紧皱着眉头,勉力从这些繁杂斑斓如同万花筒般的景色中找到最初的纯白光芒,后者如黑夜中的引路提灯那般指出前路。在他看来,这光芒更像是一只鱼钩,勾住他的灵魂并带出满是魑魅魍魉的深海。
不过这也不算是件坏事,不是吗?
周遭的奇异景色渐渐失去颜色、碎裂,又重组成一条仿若医院走廊般的长廊,灯光清冷,安静得有些瘆人。
“我算是回来了?”罗德伸手小心地触碰着墙壁上的日文标牌,入手一片冰冷,“好像是回来了……而且怎么是在日本?不……不对。”
【正在上浮】
任务提示仍然挂在系统界面的一角,非常醒目。
它告诉罗德——你仍身处地狱——这个提示显得过于直白和冷酷。
“啧。”
罗德收敛起心中的欣喜,握紧手里的步枪,顺着长廊向光芒的方向缓步向前,他可不想重复之前在里世界里的悲惨遭遇:
被虚假希望诱惑而踏入陷阱的次数太多,多得让他现在都有些疑神疑鬼。
医院长廊并没有因为罗德的到来而发生变化,倒是在走廊两侧病房门的不透明玻璃后出现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它们将手放在玻璃上,留下残缺的手掌印。掌印层层重叠,很快便将整个玻璃都糊上。
罗德不想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面对这些奇诡之物时,多余的好奇心只会害死自己,或许还有其他更多的……他突然注意到有一个房间并未出现这种情况,甚至连房门也只是虚掩着。
“……”罗德召唤出系统界面快速瞄了一眼,而上方也仍然显示着【正在上浮】,只是又多出一个新的提示:
【你正身处灵薄狱】
灵薄狱?灵薄狱,即为基督教典籍中“罪不致落地狱,又无资格进入天堂”的灵魂安息地,亦曾在诗人但丁的名作《神曲》里出现过。
可除此之外,系统也没有对【灵薄狱】进行更多的说明,只有这种“真实与虚幻的过渡地带”的简短描述。
“真是惜字如金,”罗德小声地抱怨一句,自言自语对现在的他来说也算是个排解心情的小手段,“难道我还得跟个调查员一样查清楚每个地方的事情吗?那实在是……”
微弱的吱嘎声传来,从那虚掩着的病房门内传来。
罗德猛然停住脚步,手指搭上步枪的扳机。他的听力比普通人类要强,能从声音中发掘出更多的细节——这声音像是有人从老旧木椅上、或是从床上起身时造成的响动。声音的音量不大,但在这片死寂的医院长廊里却显得有些刺耳。
随后是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病房里的存在看起来正打算走出来。
“……”
皱起眉头的罗德握紧步枪,枪口指向病房门。
一只白皙得有些苍白的手缓缓把门推开,但也只推开些许,仿佛外面有什么可怖之物会闯入其中似的。几秒后,黑色顺直的发丝先从门与门框间的缝隙垂出,而后是——
黑色长发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她先是望向走廊尽头的纯白光芒,安静得看上几秒后才后知后觉般地望向走廊另一端。
她看到了罗德。
罗德看到了她。
湛蓝与翠绿的眸子相互对视,都带着始料未及的惊诧。
“え……人類?新しい……夢?”少女的翠绿双眸里满是困惑,可当她的目光落到罗德手中的步枪时,些许恐惧和担忧又攀上这可爱的面容,“あなたは……”
少女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孔——银灰色的头发,湛蓝的双眸里带着审视和与她相同的疑惑,面容俊美却显得有些稚嫩,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人——可他的身上正套着不算合身的军装,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语言模块载入】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而罗德的脑袋也随即感到某种针刺般的疼痛,这让他下意识地抿起嘴唇。可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再无需为语言上的问题而担心。
“你的名字,”罗德开口问道,他感觉眼前的少女有些眼熟,只是自己的记忆现在还有点模糊,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继续问话,“还有,请告诉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这里居然能碰到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类?!罗德紧皱着眉头,心里思索着陷阱的可能性,而他也未曾移开枪口。
“诶?日本语?”
少女的惊讶表情同样可爱,但那眉眼间的暮色却让她带上一丝悲苦的气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好,仿佛饱受折磨。
“飞鸟井木记。”
少女低声说道,她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我的名字,而这里,这里只是我的梦……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各种各样的怪物,梦到我……梦到遭受到折磨的可怜人,这些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梦。”
至少那些疼痛是真实的。
双手蜷缩在胸前,手指不安地捻动身上的病号服,少女在这里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交谈过那般,想要将心里的话全部说出。
“这里不是梦境世界,”罗德稍显无礼地打断她,他皱着眉头微抬起枪口,竖起左手的手掌,“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你觉得你在做梦,那么就快点【苏醒】,或者回到你的病房里不要出来。”
“好。”
少女乖巧地点头,退回自己的病房里,可下一秒,她又探出脑袋,向罗德询问道:
“我们还会再……”
【正在下沉】
【里世界污染点数上升1】
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让罗德面色一滞,他慢慢地转过身,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对那位少女保持着警惕的同时,望向来时的方向——
整条医院长廊的灯光开始闪烁,明灭之间,那些病房门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从里面走出皮肤下长出针头的可怖病患。它们的手掌漆黑,从中渗出满是腐臭的污血,摇摇晃晃地走着,或是在地面上缓慢地爬行,口中发出满是痛苦的呢喃声。
罗德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朝那些怪物们扣动扳机。枪火之下,灰黑的血花在那些针头病人的身体上炸开,可从腹部创口中淌出的却是沾满污血的塑料输液管,以及同样颜色的药片。
就算射击头部,怪物们也仍能摇晃着前进,只有打碎腿部关节或脊椎才能让其停止前进,而倏然变得悠长的医院长廊深处开始出现身材高大的医护人员——血迹斑斑的医护服紧裹着那粗短怪异的肢体,使它们行走的姿势变得如同未润滑过的机器。
摆在眼前的困窘让罗德眉头紧皱,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转身强行冲进那纯白光芒里,可后者的位置比起最开始来到此处时要远得多——就像是有人截住了罗德的旅途,强迫他在此处驻足。
就在这时,黑发的少女突然开口说道:
“如果只是想要【苏醒】的话,可以选择被【杀死】,只要在这里死去,那就会从梦中苏醒,只是会比较痛苦罢了。”
罗德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女仍站在病房门口,后者脸上仍是与刚才一样的悲苦,仿佛死亡、被怪物们杀死对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
“我不会束手就擒,”罗德淡淡地回应,他给步枪换上一个新弹匣,“如果你想现在就【苏醒】的话,那便自杀吧,至少痛快一些。”
“不行,我尝试过,”少女摇摇头,黑色的发丝随她的动作而摇曳着,“我自杀过,但最终只有被【杀死】才能【苏醒】,我尝试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对上那对翠绿双眸时,罗德已知晓少女的想法,但他只是转过头,继续射击那些逐渐逼近的怪物们:
“不要强人所难。”
“我不会死的,”少女低声说道,“我会在医院的病床上苏醒,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可不是那些怪物。”
“如果你能彻底杀死我,”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的少女,嘴角微微上翘,“那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必再遭受这种折磨。”
“……”
罗德停下扣动步枪扳机的动作,扭身的同时伸手从枪套里拔出M9手枪,指向少女的头颅,而在开枪之前,他开口说道:
“最后一次询问,飞鸟井木记小姐,你要被我【杀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