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色的钢铁咆哮
这里比在密林和沼泽间面对那只怪物更令人不适，无形的精神压迫与粘稠起来的空气却一同挤来，没有刺痛、没有细语，只剩下仿佛眼看着碾盘缓慢滚来的绝望。
长廊天花板的高度在来客们的呼吸间随意变幻，某刻几乎要压碎他们的颅骨，下个瞬间又膨胀成大教堂的高大拱顶。
普莱斯听到了长廊在尖叫。
那不是通过有形的声带，而是用空间本身的扭曲来嘶吼——当普莱斯的眼角渗出丝丝鲜血时，他终于理解这座建筑的真相——这是被不可名状之物精心裁取、构建和塑造的巢穴，是超越人类想象力与认知力边界的可怖神祇在梦境世界里画出的一个圆圈。
普莱斯觉得自己可能也在尖叫，但也正是在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即将要面对什么。
长廊被骤然缩短，标会有“会客室”的华丽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而现在，这门正缓缓打开。
深呼口气，普莱斯推开门，走入其中。
这次，普莱斯真的尖叫出声了：
“What the Fvck？！罗德先生你身边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跟在后面的幽灵和肥皂还没反应过来，可当他们从普莱斯的左右两侧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发出跟后者一样的尖叫：
“Oh God！”
只见罗德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沙发上，他的左侧是三足并扭动着头顶长触须的怪物，而右侧则是一个巨大的肉块、上面附着的黑色鞭状触手正不停摇摆，还有一根触手从罗德的脸颊上舔过。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能让人接受的话，那便只剩下正坐在罗德大腿上的女孩，可她的额头上也正裂开一道如锁洞般的伤口，从内里正有无数颗眼眸注视着闯入此地的“客人”们——就像是要将人类拖入死地的诡憎魔女。
“God？Outer Gods（外神）就在这里，先生们。”
罗德的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带着装出来的高深表情——他用眼角余光看看身侧的奈亚子和千夜，有着可爱精致面容的她们正回以莫名的微笑——心底一沉，罗德顿时觉得自己未来的风评恐怕会非常糟糕。
总而言之，现在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略微停顿几秒后，罗德看着彻底陷入呆滞，SAN值差点被清空的普莱斯三人说道：
“这几位是作为来自宇宙的强大神祇的代表，她们……”
“我们是罗德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伴侣，而我们会服从他的任何决定，”黑山羊幼崽柔声说道，她的每一句话都让凡夫俗子感到震恐，“欢迎你们来到我们的‘家’，人类。”
家，这话落到普莱斯耳朵里就被非常顺滑地替换成了“巢穴”，而他可以确信，无论是罗德、还是眼前这些怪物们的言语都没有一丝的虚假——它们就是来自遥远的群星，是现在的人类文明所无法理解的存在——至于那更恐怖的“伴侣”一词……
无数次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老兵看着罗德，几乎要落下血泪：
“辛苦你了，罗德先生，你居然会为了人类而牺牲自己。”
“不辛苦——不不不，你他妈给我等一下！你们也给我立刻变成平日里的样子！”
伸手在三只邪神子嗣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后，罗德看着她们眨眨眼睛，虽然在他自己的视角里这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对普莱斯几人来说，他们却是看到那可怖的怪物形象瞬间消失，化作三名外表年龄不一的三位可爱女性。
萝莉、少女、御姐，如果是以这种形象出现的话，那确实是能骗到人。
怔怔地坐在罗德对面的沙发上，普莱斯三人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就像是上课的小学生那般正襟危坐——他们也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只能任由脸部肌肉在疯狂抽搐和彻底崩断间来回摇摆。
“咳咳，总而言之，我们需要在这里谈谈，”罗德勉强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让在一旁偷笑的飞鸟井木记为几人送来红茶后，他才继续说道，“你们在这里经历的一切记忆都会被‘诅咒’，而这三位会给你们上层枷锁，防止泄密……你们都是军队里的老兵，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努力绷住脸部肌肉的普莱斯微微点头，他的目光从那三位正投来隐隐威胁之意的邪神子嗣身上扫过，随即沉声说道：
“我已经做好了被清除记忆的准备，不过若是需要戴上记忆枷锁的话，我也没有任何怨言——今次能把肥皂完好无损地救回来，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我没什么可再强求的。”
这倒是给罗德省了些口舌，他在心底长出口气，伸手把奈亚子的呆毛从自己的脖颈处解下来后，继续说道：
“作为交换，说说你们在伊拉克的经历吧，我对正在那里活动的伊布里斯组织很感兴趣。”
“当然，罗德先生。”
第四百三十章 141特遣队的伊拉克行动
梦境世界，希尔山庄，会客室。
轻抿一口虚幻的红茶，普莱斯感受着在唇齿间荡开的醇厚口味，叹口气后说道：
“伊拉克的第二大城市巴士拉，我恐怕很难忘记这地方了。当然，还有克劳馥庄园。”
这话让罗德的嘴角微微上翘，他对此也是记忆犹新，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邪神子嗣编织出的梦魇中逆流而上。
勉强笑笑，普莱斯上尉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轻声说道：
“行动时间是在夜晚，三月份的波斯湾沿岸并不炎热，天气也很好，正适合我们的行动——去营救调查‘乌克兰至中东的武器走私流通渠道’的CIA特工。”
“这听起来像是监守自盗，普莱斯上尉。”
“CIA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罗德先生，就像是九头蛇一样，每一个头都可能有自己的想法。过去因为有苏联的存在而凝合在一起，现在还能再在这余波中持续下去，未来可就不好说了。”
普莱斯耸耸肩，显然是对现在这种情况习以为常，随后，他再抿上一口红茶，慢慢开始自己的讲述。
+++++++
伊拉克，巴士拉。
夜色正如凝固的沥青般黏附在城市上空，弯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数名不速之客正在黑暗中慢慢穿行，他们乘坐直升机自科威特出发，又在城市边缘换乘早早准备好的汽车进入目标区域：
城市南部的已经废弃的物流仓库区。
曾经有很多货物在此地中转，顺着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一路向北，但现在只剩下被难民和溃兵掠夺过后的残渣……以及潜伏于阴影内的纯粹恶意。
141特遣队的队长普莱斯上尉望向远方已经变得暗淡的街区——海湾战争的遗毒尚未彻底散尽，而联合国严厉的制裁更是将伊拉克进行迅速重建的希望戳破。
死在战争里的人还算幸运，活下来的人将会在未来被一遍遍折磨。
“我们继续前进，位置就在前方，已经能够目视几个哨兵。注意点，这里肯定会有暗哨！”
普莱斯在通讯频道里对141特遣队里的其他人说道，这次跟他前来的人员有肥皂、幽灵、小强（加里·桑德森）、加斯（Gaz）、桑德曼（睡魔，Sandman）、约瑟夫·艾伦（Joseph Allen），算上他自己共有7人，可谓是精锐尽出。
可就是这样的精锐部队，却差点在此地全军覆没！
最初的一切都很顺利，凭借着出品自阿特拉斯公司的高性能夜视仪，141特遣队的战士们从仓库区的西南方的墙壁破口处进入，相互掩护、交替前行，深沉夜色中的无人侦察机为他们带来最新的情报：
一切正常。
仓库区内只有零散的几处吊着油灯，这种复古的照明工具在现代化的人类社会陷入衰退之后，倒是又再度起到了些作用。
昏黄的油灯灯光拖出周围杂物堆的阴影，只有当巡逻队走过时，矗立在原地的人影才会稍微晃动几下，随即又会退入到“巢穴”里，等待着需要自己的那一刻。
“小强，前出侦察，尤其注意各处阴影，敌人很可能就躲在那里，就算是睡觉也不能惊扰到他们，”普莱斯低声说道，他回想着那几个已经探明的哨兵位置，“桑德曼，看好我们的屁股，其他人跟紧我……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是墓地。”
“而且是像躺在墓地的棺材里，刚下葬就开始腐烂的那种。”
肥皂的目光从旁边的阴影里扫过，心中涌出一股没有来的恐惧和烦躁——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堪堪从混乱中恢复的伊拉克政府还顾不上此地的修复和清理，由此使得仓库区内正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柴油废料与腐肉的腥臭，而那难以目视的蚊蝇更是直接在战士们耳边叫喊。
“安静。”
同样心生烦躁的普莱斯喝令道，他已经看到走在最前方的小强正举起手，整支队伍随即半蹲并微贴墙壁，而两个略显沉闷的脚步声随即传来，还夹杂着有浓重口音的阿富汗普什图语。
心中略作思量后，普莱斯和肥皂对视一眼，他们理好步枪枪带、随即同时拔出匕首，缓步上前，躲藏在阴影之中。
两个身影由远及近，却没有拿着任何照明工具，仿佛他们并未被这黑暗影响。
“……”普莱斯本能地察觉出不对，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轻拍几下通讯器，让频道里响起几声规律的闷响。
141特遣队里的所有人随即做好了战斗准备。
脚步声仍在接近。
仍在接近。
避无可避，普莱斯抿起嘴唇，放缓呼吸，伸手再度敲击几下通讯器。
“！”
普莱斯和肥皂两人同时出手，匕首在昏沉的月夜下闪过一道锋芒，可下一秒便又隐入血肉之中——匕首毫无阻滞地刺入那两名恐怖分子的腰后位置，将肾脏直接搅碎——已经遭受污染的血液在腹腔内迅速扩散，又顺着匕首的刃身缓缓淌入普莱斯的掌心里。
那不是温热的、用于供养人类身躯和大脑的鲜血，而是带着冰冷和微弱尸臭的腐血，污秽、肮脏、令人作呕，就像是用匕首刺入了一具尸体。
与呆愣一秒的肥皂不同，普莱斯未曾有一丝犹豫，他松开匕首并向后倒退，顺势躲过这“人类”的恼怒回击。拔出已经上好消音器的手枪，普莱斯没有瞄准地连开三枪！
在这个距离上，只有速度能决定一切生死！
弹壳内的火药在击针撞击子弹底火的瞬间爆燃，弹头裹挟着高压气体冲入消音器膨胀室，而在细微而清脆的枪声开始在寂静的仓库区内回荡之前，那怪异的人体便已炸开三朵同样肮脏的血花——肝脏、肺叶、心脏——每一颗子弹都有自己的去处，可每一颗子弹都未能彻底夺去生机。
又如何能将应死未死之人彻底杀死？
答案是，再开几枪！
已经向后倒在地上的普莱斯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对着那活尸的脑袋再开数枪，让这还想拿起武器反击的怪物彻底瘫软下去，使其回归身为“尸体”的本质。
与反应迅速的普莱斯不同，肥皂虽然同样反应很快，但第一次碰到连肾击都能无视的敌人还是让他的思绪停转些许——就是这瞬间，肥皂的侧脸便被甩来的枪托砸中，闷痛之下更是让战士的思绪再添一层混乱……然而，他可不是单打独斗：
幽灵侧身抬枪，加装消音器的M4卡宾枪点射数发，打穿那活尸的头颅与心脏，让后者的身体直挺挺地瘫软下来，砸在肥皂的身上。
揉了下脸颊，肥皂推开散发着腐臭味的尸体，跟伸手过来的普莱斯握在一起，任由后者带着点点责备地将自己拉起来。
“不管敌人是什么，都要做好回击的准备。”
“我……我知道，队长，”肥皂喘口气，他厌恶地伸手抹掉溅到自己脸上的腐血，“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很好。”
普莱斯望着那地上的两具尸体，他面色似水、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但最终还是平静地开口说道：
“既然敌人的哨兵已经被我们杀死，那么距离警报被触发的时间便所剩无几了……继续执行任务，我希望那个倒霉的CIA特工不会变成被吊起来的腊肉。”
既然如此，那便再无耽搁时间的道理。
普莱斯让整支小队迅速前行，而肥皂和幽灵则是被他命令去仓库区内的其他区域进行炸弹的放置，用以迷惑敌人、争取时间——这对擅长狙击和爆破的肥皂来说，确实是个合适的工作。
几分钟后。
“抵达目标地点，A区管理主楼的边缘地带，141特遣队，顺利抵达。”
“目视敌方武装人员。”
“准备突入。”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你是谁？
梦境世界，希尔山庄，会客室。
听完普莱斯对那些敌人的描述，罗德微微点头，他打了个响指，让自己的几片记忆影像在对面沙发上的三人面前滑过。
“没错，行尸、活死人、应死未死之人，”罗德用茶匙搅拌下没有减少过哪怕一丝的茶水，他看着那茶水正不停地旋转，混进去一丝银白色的辉光……瞪一眼旁边开始吹口哨的奈亚子后，罗德继续说道：
“是伊布里斯组织的经典手法，从肥皂的经历来看，你们显然已经认识到了。不过，从乌克兰到中东的武器走私贸易居然这么繁盛吗？看起来你们北约日后可有的忙，虽然咎由自取的成分更大些。”
话虽如此，但罗德同样心生警惕，要知道伊布里斯组织想对付的人，可不仅仅是现在已经貌合神离的“自由世界的盟友”们！毕竟那么大个新安条克矗立在那里，显然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
再加上苏联解体前后的混乱和有心人助波推澜，使得现在珀尔修斯组织（无国界之军）的情报机构恢复在乌克兰的工作极其进展困难——这需要更多资金、人力和时间的投入。
自乌克兰开始，土耳其、伊拉克乃至整个中东都在堆砌着火药，而那之下的黑暗更是在蠢蠢欲动。
“已经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发财了，”普莱斯无奈地说道，“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力让北约武器不至于出现在敌人手里。”
叹口气，普莱斯努力忽视罗德那似笑非笑、以及满是“你真的确定吗？”的表情，继续开始讲述。
+++++++
伊拉克，巴士拉。
“目视敌方武装人员。”
“准备突入。”
普莱斯如此说道，他深呼吸几次想要压下心底的不安，却只能在那弥漫着微弱尸臭和福尔马林的空气里听到自己心脏的尖叫声——心脏跳得很快，但身体也随即因肾上腺素的作用而亢奋起来，让大脑变得更加清醒——老兵的手指缓缓移向扳机，与141特遣队里的其他人一样。
“听我的命令，三、二、一……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