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色的钢铁咆哮
听到祥子的回复，赛川绚音的笑意更浓，她拍拍旁边的白石瑞希，随后边打开车门边说道：
“天仓姐妹会驾驶悍马车在外面支援我们……希望用不上那挺重机枪，走吧，时间不等人。”
跟着两名前辈的身影，祥子走下悍马，覆盖着四肢和身躯的机械外骨骼正因这动作而发出微弱的嗡鸣，而从肩膀后方延伸而出的奥卓德克扫描仪已经打开，扇叶正不断开合，发出古怪的警告音。
在少女的面前，一栋未完成的十层写字楼骨架刺破夜空，仿若已死之人的墓碑。
这座因资金不足而已经停工的工地被六米高的波纹钢板围挡包裹，钢板上用荧光涂料涂写的“河合建设株式会社”字样正在缓慢褪色——在未来的数年里，这样的残骸会越来越多。
两台混凝土泵车的长臂如同巨型节肢动物的残骸，在月光下凝结出青灰色的轮廓。借助这机器的阴影，以及那些临时堆放的螺纹钢管，三名武装巫女迅速接近写字楼，从正门小心谨慎地进入。
祥子放下夜视仪，在莹绿色的世界里，她看到长廊正向着建筑内部延伸、扭曲，超自然的气息几乎是在巫女们踏入此地时便立刻缠绕而来，带着没有任何掩饰的恶意。
微弱的腥臭味幽幽传来，像是腐烂的海洋生物所散发出的味道。
“二组的人已经在跟敌人交火了！四楼！”
赛川绚音低声喝道，但她没有立刻前去支援，而是继续按照预定路线前进，只是脚步稍快。
“敌人是……长腿的鱼？”祥子听着通讯频道里的娇喝和报告声，脸上满是疑惑，“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鱼冒出来？我们离大海还有近百公里！”
“它们不是从海里出来的就是万幸啦，大小姐。”
白石瑞希说着，脸上因那腥臭味道而露出些厌恶，她随即戴上一个防毒面具，示意祥子戴上。
“唔。”
被怼了下的祥子刚刚戴上防毒面具，便看到走廊尽头冲出来一群怪异的生物——它们的外形就是各种鱼类、但腹部却是长出类似昆虫般的节肢，行动速度或快或慢，看起来分外瘆人！
“射击！”
这无需提醒，祥子已经扣动扳机——击针撞击底火的刹那，爆燃而出的橘红色火焰沿着弹壳内壁螺旋攀升，将弹头推入膛线的迷宫——弹头激射而出，裹挟而出的声浪在经过消音器时却被其蜂窝状气室拆解，爆鸣声随即化作零散的碎片。
弹雨在黑暗的走廊里扯出长长的亮色丝线，将狂奔而来的怪物们打翻在地，腐烂内脏与腥臭体液汩汩而出，凝聚成为黄绿色的薄雾。
“yue——”
“不准把防毒面具摘下来！”赛川绚音怒声喊道，巫女抓住祥子的右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瑞希！”
白石瑞希扯开燃烧手雷的拉环，先前方投掷而出——烈焰旋即升腾而起，将那些古怪的鱼类和恶臭薄雾吞没，可下一秒，便发生了更大的爆炸。
裹挟着腥臭的冲击骤然袭来，将三名武装巫女推飞出去。
“疼……”
从地上爬起来的祥子只感觉脑袋疼得要命，她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却在手掌中里看到被血色折射而出的跃动火光——她受伤了。
但敌人仍然存在，甚至变得更多，只是被火焰所阻拦。
推开夜视仪，祥子打开步枪上的战术手电，然后对着火光和烟雾里的影子们慢慢开火，而很快，赛川绚音和白石瑞希也加入其中。
“祥子没事吧？”
“应该没事……至少现在没事，你们呢？”祥子没有摇头示意，她害怕自己会直接昏过去，现在只敢小口地喘息着出声询问，“还有其他的小组……”
“先管好自己，她们没事。”
赛川绚音说道，她半跪下来，给步枪更换一个新的弹匣，然后开始沟通楼外的战地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仪式看起来已经完成。我们需要更多的增援，或是彻底将这里摧毁……是，我们会去确认【残页】是否存在。”
听着赛川绚音的声音，祥子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她有点害怕——但最终，少女还是跟上同伴的脚步。
设置一个燃烧手雷做成的诡雷之后，三名武装巫女不再停留，而是迅速交替掩护，从其他方向继续向楼上走去。
来到更上层便能听到其他方向传来的交火声，那是其他的武装巫女和神官们在战斗，他们的人数更多些，吸引了绝大多数敌人的注意力。
在这里，腥臭味变得愈发浓郁，而那些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更是一刻不停，让祥子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有点怀念呆在AS驾驶舱里时获得的安全感。
当少女的思绪流转之际，走在右侧的赛川绚音却是突然抬起左手、握拳，整个小组立刻停下。
祥子关闭战术手电，放下夜视仪：
在莹绿色的世界里，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形自走廊尽头缓缓下探脑袋，但比起那满嘴獠牙的巨口，那镌刻在其腹部的人类头颅、以及环绕着头颅的昆虫节肢却是更令人感到恐惧！
节肢在不断地来回抖动，在那人类头颅的面部上划出细小的伤痕。
“……跑！带我……从这里……逃走！欺骗！”
那个头颅的眼珠旋转着，下个瞬间却锁定前方的三名巫女，它说：
“杀了她们！逃走！”
怪物发出尖锐的嚎叫，那两双手臂末端延伸而出的利爪在走廊两侧墙壁上划过，溅出点点火花。
不过是一次呼吸的时间，那怪物便跨越这不算漫长的距离，腥风呼啸之间，最纯粹的杀意骤然袭向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祥子！
利爪在祥子的面前越来越大，几乎就要触及到她的夜视仪。
然后是什么？利爪刺穿夜视装置，撕破皮肤、钻开头骨、绞烂大脑，以此来……
彻底杀死丰川祥子。
“躲开！”白石瑞希一脚踹开祥子，而借着这股力道，她也向另外一侧避开，“我记得那张脸，是那个新闻里出现过的绑架犯……他是邪教徒，【残页】肯定在他身上！”
后背撞到墙壁上的祥子从那呆愣中惊醒，她下意识地弯腰，让那利爪贴着自己的头顶划过，在走廊墙壁上留下丑陋的痕迹。
少女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高喊，向那怪物扣动扳机，枪火随即在那膨胀起来的身体上炸开，腐血溅开，让怪物发出痛苦的嚎叫。其他两名武装巫女同样连连开火，但绝不仅如此：
祥子扔掉打空弹匣的步枪，掏出电击长刀，闪耀的蓝白色电弧顺着不算锋利的厚重剑刃跳跃——少女身上外骨骼的伺服电机发出高亢的蜂鸣，驱使着她挥下剑刃——剑刃像是棍棒般打在怪物的身上，电弧闪烁间，后者发出震耳欲聋的愤怒咆哮！
下一秒，祥子只感觉时间仿佛都已经停滞下来，眼前怪物的皮肤正在翻滚，然后出现无数个小黑点……那不是黑点，而是从其体内钻出的尖锐节肢！
“危险！”
祥子不知道自己是用多大的声音喊出来的，但当她下意识地抱紧脑袋时，胸口却是传来一阵闷痛——节肢刺来，贯穿弹匣和防弹衣——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会被杀死在这里。
节肢断开，怪物不知所踪，但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指挥中心，敌人逃走了……【残页】被确认在逃走的敌人身上，但我们需要增援才能撤出……是的，此地需要彻底清理。”
赛川绚音报告完毕，她半跪下来，拔出插在祥子胸挂上的节肢尖刺——如果少女的宝箱再大点，她就会成为三人里受伤最重的那个——将地上的步枪递过去之后，赛川绚音看着眼前的蓝发少女，在旁边通用机枪的开火声中，她低声问道：
“你还好吗？”
“……幸运。”
“？”
“我真幸运，”祥子抬起头，眼眶里满是泪水，“我真幸运，没有被怪物杀死。”
“啊……是的，你真幸运。”
赛川绚音的目光柔和下来，她擦掉祥子的泪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鼓励道：
“祥子，战斗还没有结束。”
“……是，战斗还没有结束。”
武装巫女丰川祥子（六）：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里
“与里世界怪物融合的邪教徒已经逃走，但GOC的调查人员正在追踪，或许再等个两三天就能找到。”
“返回待命，等待通知。”
“……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我的错。
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吗？如果我当时没有愣住，如果能够更快地躲过攻击，如果……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GOC没能成功拦截那只怪物，甚至必须用更多的资源去掩盖事件的真相。
离开学校的路上，头顶裹着绷带的祥子抬起头，好让自己的脸被阳光轻柔抚摸，以求驱散那盘踞在记忆深处的寒意。
这毫无作用，甚至让她泛起些许恶心，即使那场失败的初战已经是前天发生的事情。
想起那些腐烂鱼类的腥臭味，祥子站在墙边干呕几声，少女闭上眼眸开始深呼吸。
蓦的，些微芬芳幽幽传来，让祥子的不适缓缓消退，而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睦？”
“祥，问题。”
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寡言少女出声说道，她的眉眼间带着独特的阴郁和担忧，双手紧紧攥着棕色的手提包，犹豫几秒后，若叶睦小心地问道：
“祥子，最近在做什么？”
若叶睦将目光投向祥子头顶的绷带上，那洁白绷带已经换过两次，直至现在也仿佛带着点点医院那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不仅如此，连好友的手指上也贴满着创口贴，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那张惹人怜爱的脸庞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可即使如此，若叶睦也无法想象到好友——自己的半身——丰川祥子在母亲去世、父亲被赶出家族后遭遇了什么。担忧和无能为力的痛苦折磨着少女，迫使她无法置之不理。
“在忙着工作。”
祥子缓缓吐息，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的朋友，但在半途却又缩回——这让浅绿色长发少女的眼眸深处涌出些许悲伤——绕过挡路的若叶睦，祥子继续向前走去。
“在做什么工作？”若叶睦出声询问。
“在神社里工作。”
【她在欺骗你】
“在哪个神社里工作？”若叶睦垂下眼眸。
“在赛河神社里工作。”
【她在隐瞒你】
“祥子，你……”若叶睦还想再问下去。
“睦，不要过于探究别人的生活。”
祥子猛地停住脚步，她感到些心烦意乱，但又碍于保密协议和更多不可言说的想法不能开口解释……在略微沉默片刻后，心觉自己的话有些伤人的少女转过身，用那琥珀色眼眸回视：
“抱歉，睦，我不能让你知道，也请你不要探究下去——我们是不同的，无法一起前行——这并非出于经济上的问题，也无关我们之前的矛盾、依赖和友情……请你当我已经死去了吧，睦，丰川祥子已经死了。”
【死人可不会说话】
“死掉，被塞进棺材里、被送进焚尸炉里、被埋进冰冷的泥土里，你认识的那个丰川祥子已经死了。”
“……可你还站在这里。”
若叶睦呆呆地说道，她小心地凑上来，缓慢地贴向祥子，直至那温热的吐息打在后者脸上才停止：
“祥子还活着，但是受伤了，很疲惫也很害怕，想要一个拥抱。”
【她不想要】
听到这句话，祥子深呼口气，她闭上双眼并后退半步，伸出手将睦轻轻一抱、随即又立刻松开，低声说道：
“我要去上课了，睦，以后没有事的时候请不要来找我，还有，谢谢你的关心。”
“素世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跟我说话……祥子，她们在组建一支新的乐队，”若叶睦突然出声说道，她那浅金色眸子里的悲伤多得快要溢出来，还带着点祈求，“素世、立希还有灯，她们今天会开一场LIVE，要去看看吗？”
【她会崩溃的】【闭嘴】【对不起，我闭嘴！不要杀掉我！】
“那……走吧，正好我也打算跟素世谈谈，让她不要再纠缠你我。”
祥子迎着那柔弱的淡金色眼眸，心里一软，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今天没有训练课程，放学之后去晚点也可以，只要能赶上食堂的饭点就好。
跟在睦的身后，两人坐着电车摇摇晃晃地前往演出场地。
演出场地里的人并不算多，可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乐队来说已经算是不得了的成绩。
站在人群之后，祥子微微抬头，望向那台上正在演奏乐器的少女们……有她熟悉的人、也有不熟悉的人，有她辜负的人、也有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然而此时此刻，对祥子来说却只有近乎无限的感动，这种感动几乎要让她落泪：
“再一次……回到了音乐里。”
再一次，回到了日常里。
看着舞台上正在歌唱的高松灯，看着那弹奏着贝斯的长崎素世，亦或是作为鼓手的椎名立希——除了不认识的异色瞳猫，就是那个弹吉他的粉毛的水平有点烂。
而且这个粉毛……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啧，这不是那天差点被自己毙了的转校生么？毛手毛脚，大大咧咧，进门前也不知道先敲下门。
祥子的感动泪水迅速收敛起来，她抿起嘴唇，想着以后找个机会狠狠压力下这个粉毛——自己当时逃掉确实不对，那就从边边角角去帮点小忙好了——至少不能让她们因为那只粉毛而苦恼。
如此想着，祥子抬起头，与台上的长崎素世对上视线，两人一时无言。
正当祥子准备转身离开、去后台准备室时，却是突然听到了高松灯的声音：
“我以为自己已经讨厌乐队了……但是……我们就算迷茫，也想要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