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迷失之卷
这个时候，苏亚对上了达戈尼特看向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已经坠到深渊底部，在无光的环境中茫然无知无措环视周遭，甚至连‘绝望’这种情绪的本身都消弭，只剩下漠然、麻木，已然理解了一切的眼神。
然后，在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下，
这位小丑骑士，达戈尼特便是用了这样一种好像看到了一束从天而降的光芒般的木然眼神，望着自己。
苏亚从这眼神中识破到——
他不相信自己。
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比肩他所描述的那些王者。
他甚至对自己愿意去‘做’这件事都从未抱起过希望，
只是，
他就是用这种像是飞蛾索光，却又明知前方不是太阳，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破电灯泡一样的了然、木然、近乎已经成为一种惯以为常的眼神，望着自己。
好像，只要自己接下来说出他预料之中的谎言，
这位骑士就会像飞蛾撞电灯泡一样，明知无谓却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那样，
向自己这么一个破电灯泡，大声宣誓效忠。
面对这样的眼神，
苏亚只觉得喉头微微泛涩，即将脱口而出的谎言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他没办法将如蜜一般的谎言说给这样一位骑士听。
他没有资格让骑士用生命背负起虚假的王。
他更没有资格向骑士许诺这名骑士本就已经觉得无所谓的未来。
他想让达戈尼特恢复昨日一般油滑、狡黠、一副已经被世界磨平了棱角的模样，
那应该是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活的更长更久的模样。
最后，
沉默了良久的苏亚只能避过那道木然了然的眼神，嘿嘿傻笑道：
“抱歉，达戈尼特卿，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非要一个答案的话，”
“我只能回答你.”
他顿了顿，最后，默然道：
“我不知道。”
并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
也并没有得到如过去不死心时选择效忠那一个个君主时所听到的自大自夸一般的谎言。
甚至都没有得到一个像样的，明确的回应。
达戈尼特愣在原地。
在他背后，晨曦的光驱散了一角黑暗，并努力地向上挣扎。
最后，
不知为何，
明明受到敷衍，却像是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答案一般的骑士，
他忍住眼角忽然泛起的湿润，向苏亚半跪在地，深深埋下头，
微泛哽咽的话语在草原上升起，飘向远方，
“我再次确认了，您是一位高洁的王！”
“吾王啊——”
“您最懦弱的骑士，达戈尼特。”
“向您报道！”
第46章 真正的识破
晨曦破晓。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两道身影坐在丘陵的边缘，一同望着渐渐发亮的天空。
达戈尼特没有教导苏亚战技，
在知晓苏亚具备快速学习战技的天份之后，卢坎便与达戈尼特商议后，更换了一种针对苏亚教学的方式。
此刻，
这位有着两撇搞笑艺人般小胡子的骑士一脸严肃地讲解道：
“战技，产生战纹。”
“战纹，孕育奇迹。”
“而当经过艰苦锻炼出的战纹被点燃，人的身体，便会产生质变。”
苏亚奇道：“点燃战纹，质变？”
对于战纹，他此前在梅莉那里听过另一套说法，她说，那是一种抉择。
“不错，但是这是仅针对于包括您在内的小部分人的说辞。”
“对于战纹更广泛的说法是，它是战士们经过无数个日夜艰苦修行战技，由精神所凝结成的结晶。”
“这其实是一种谬误。”
“因为战技，本质上是一种修行的方式，每多学会一个战技，便能在体内塑造出一份战纹。
战纹是打开通往力量的门。
门越大，开启后得到的力量便越大。
而无数个日夜苦练锻炼出的坚定意志则是钥匙。
用钥匙打开门，自然而然就能见到门后的风景。”
说到这里，达戈尼特顿了顿，对着苏亚比划了一下，继续道：
“而您现在的状态，便是空有一扇近乎于能够无限变大的门，却没有开启这扇门的钥匙。”
“或者说，这样的门也根本不可能使用一般的钥匙来打开。”
苏亚点了点头，大概理解了达戈尼特话语中的意思。
也就是说，
对于正常人而言，战纹、体魄、精神三者相辅相成最后才能突破高级剑士的境界。
而自己因为学习战技这种修行方式的速度过于BUG，而导致其他两样很难跟上战纹成长的速度。
体魄的增强或许可以靠吃饭解决，但是精神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哪怕是自己具备这个世界正常人锻炼后的意志水平，也根本没法配套自己这种近乎能够无限成长的战纹。
“所以，我们要点燃战纹！”
“如果按照正常方式晋升高级剑士，乃至晋升大师、半英雄、英雄、传奇，实际上，都是在浪费您这种天赋！”
“只要将战纹点燃，燃烧的战纹会自发点燃后续延伸的所有战纹，那么无论您以后突破到何等境界——”
“只要您学会新的战技，魔术，专长，固有能力，乃至大魔术、固有结界、心像世界.
“这些事物都能够化作柴薪，使您在最本源的层次上不断变强！”
苏亚眼前顿时一亮，
这说法倒是新奇的很，颇有种在武侠世界修仙或是一觉醒来，全世界所有人智商降低百分之九十九，只有高中水平的我成为世界最强大脑的爽感。
他不由急切问道：
“那，达戈尼特，我该怎么点燃战纹呢？”
“很简单。”达戈尼特忽地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
“既然钥匙捅不开门，那就将意志化为炽焰，把门点了就是！”
“不过.”
说到这，达戈尼特顿了顿，看向苏亚，语调一缓，
“这一步本来不存在问题。”
“只是.”
苏亚连忙问道：“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达戈尼特看着苏亚脸上露出的兴奋表情，沉默了一会，纠结了一会，
最后，他沉重地开口道：
“王啊，”
“达戈尼特能感觉到——”
“您还在迷茫，您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您没有传统意义上那种‘我一定要在军队中成为高级剑士、成为一名光荣的骑士、提升爵位、改善贫苦的生活、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或是感到骄傲，又或者是让看不起自己的人感到懊悔’这样属于普通人念头。”
“您不具备一定要成为什么，改变什么，拯救什么的想法，也没有确定一件事就一定要干到底的意志。”
“您总是踌躇满志，您总是三分钟热度，您总是在思考事物的意义，存在的意义。”
“但这并非贬低，而是夸赞，以您的能力，以您的天赋，您很容易便能得到让您存活下去的一切，这是一种贵人的烦恼，是您天生尊贵的枷锁。”
“可是啊——”
“这样的您就像一根羽毛，可以落在任何位置，却永远悬停在空空荡荡的领域，感受不到世界的重量，也感受不到您自己的重量，您能体验到只有一团混沌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苦。”
苏亚脸上的兴奋表情一僵。
但是，
达戈尼特却没有停下，而是担忧地看了一眼苏亚，咬了咬牙，继续揭穿道：
“您向卢坎学习了四门战技，在短短两小时的时间内，便将这四门战技修行到了常人要修炼数年之久才能具备的熟练境界。”
“但是，这之后的一天里，您没有再使用过哪怕一次，锻炼过一次那些战技。”
“明明您只要继续锻炼，就能将那些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锻炼到人类望尘莫及的程度。”
“但是，”
“您没有做！”
“您一天空闲中的百分之六十的时间在盯着您旁边那位美丽的魔术师小姐，却不找她搭话，也不寻求她为您诞下子嗣，百分之二十的时间在看沿途路上的虫子和天空中的白云，百分之二十的时间在吃饭和休息。”
苏亚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他承认，梅莉的建模确实是自己的理想型。但是这个娘们却是个他不敢轻易招惹的点子王。
也承认，自己做事三分钟热度，前世复制的那些能力都是浅尝截止，这种习惯哪怕是来到这个世界也一时间没有改过来。
更明白，
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陷入一种非常苦恼，觉得什么事都没有意思，感觉一天明明啥也没做但就是好累啊的状态。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你全都看到了，看穿了？
咱们认识才一天吧？
合着你一天啥也没干，光在偷窥哥们了？
达戈尼特骑士，为什么你的‘识破’比我这种刻在面板天赋里的识破还要极端？
达戈尼特还要继续说。
苏亚下意识便要抬起双手，捂住耳朵。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达戈尼特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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