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日残夏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行至梦火彼端
焚风在公共墓场内回旋，左突右闯，始终无法来到外界。
不久前，只是火山地貌的墓场忽地一变，从深处滚滚而来的焦红色烟气漫天彻地，遮住所有外来窥探的视线，使内部成了彻彻底底的黑箱。
有更加磅礴的热力从天而降，宛如神灵倾倒熔炉，沉重热力轻而易举地压碎阿坎离塑造的空间屏障，灌入之内，搅动红雾粉尘，使其扩散开来，直至覆盖大半荒梦城。
此为天工的赐福。
天工是铸之道途的神灵，曾被称作白日铸炉，祂是毁灭与再造之神，工匠、炼金师、金属学者是祂的追随者。
在久远的年代，天工曾结合诸多道途的力量创造怪物，从剑齿兽到猫再到熔铁巨人，它们都是天工的造物，而狻猊正是天工最为年轻的造物之一，故而狻猊这一群体自称为天工最年轻的仆从。
见热力长河从天垂落，露华便知晓阿坎离实现夙愿，完成对己身的锻造，成为天工创造的百十种怪物中的一员。
这些热量象征天空的垂爱和赞许。
他已成为毋庸置疑的神性生命，铸就大功业。
待到神力的倾泻结束，余温绕梁时，露华邀诺伊塔和物华坐下，有一些体己话和嘱托要告诉她们。
留在这的只是化身，她的梦穿过焦红烟尘，来到墓场深处，见到威风凛凛的阿坎离。
它形如雄狮，安静地蹲坐在一块琉璃石上，火焰织成的鬃毛无风自动，体表覆盖龙鳞纹路，黄铜的色泽彰显它身体的不同寻常，这都是极为坚韧的合金，能抵挡战士的刀锋，哪怕是千吨重压亦无法伤之分毫。
狻猊喜静、好坐、善弄烟火。
见到从烟尘走出的瘦弱少女，阿坎离好似回忆此人形象的晃动脑袋。
半晌之后，阿坎离悠悠道：“我的朋友，好久不见。”
“距我们上次相见的时间还不足一天。”露华端详狻猊，温声问，“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修补它。”
狻猊摇了摇头：“不必了，蠕虫吃了我太多的记忆，那些失去的记忆随着蠕虫的死亡一起毁灭了，重铸己身时期的时感又很混乱，这才让我以为过去了很久。”
露华颔首，不纠结这个话题。
她问道：“还记得约定吗？你是否依然需要我手中的盗火术。”
“需要，条件按照原先商定的一切签订吗？”
“待遇和先前商议的一样。”
阿坎离笑道：“将契约拿来吧，我同意签订。”
哪怕成了狻猊，阿坎离还是需要到盖亚去。神灵之梦固然瑰丽玄奇，但随着实力的提升，他愈发感到此处的危险，仿佛随时有灭顶之灾降临，这种危险感让他心惊肉跳，迫切的想要脱离提丰之梦，到盖亚给自己找一个好下家。
因此露华的渠道不可缺少。
谈妥未来，露华手掌一翻，一块比她还高的雪白石板轻轻落到地面，这是银峰白石阶梯的其中一层，在最近的一次翻新中被换下，落到了露华手中。
先前和阿坎离谈好的条件都被刻在石板上，只差双方签上姓名就能完成契约。
阿坎离端详条约内容，再三确认没有陷阱后按上爪印。
契约完成，此约银峰为证。
若有任意一方违背约定，萨满有权借用银峰的力量对之施加惩戒，以血祭约。
签约后石板破碎成粉，露华将它们收起，好生保存。
阿坎离从琉璃石上跳下，它踩到的地方全部变作琉璃地。
“来，我带你去渊井那。”
阿坎离在前方引路，朝着烟雾深处走去，在最深处，露华见到了渊井。
昔日由合金铸造的渊井变得澄澈透明，见到它的第一眼，露华以为自己见到了还在熔炉里的液态玻璃，数不尽的光点攀附在渊井内壁，沿着触目惊心的裂纹一路蔓延到最深处的黯红光亮处。
渊井已经极不稳定，早该毁灭了。
但坩埚王残存的神力约束它，不让它彻底崩毁，使其维持在一种惊心动魄的平衡状态。
阿坎离压低声音，似乎担忧分贝过高震碎渊井。
“它已经彻底损坏了，只是靠着坩埚王的神力维持形体罢了，你还要使用它吗？”
“我选择相信坩埚王的力量。”露华感兴趣道，“相比之下，你竟然将渊井使用到这种状态倒让我好奇，蠕虫真的这么难以对付？”
“是，我花费很大工夫才将它彻底损毁，甚至将我的形体都摧毁了一遍。”
蠕虫是从神灵尸体上孵化出的怪物，位格隐约等同神灵，阿坎离不通这些关窍，但多年的研究和灾厄先锋内对蠕虫的嫌弃也让他知晓蠕虫的危险。
此事实属于不得已而为之，被下放到荒梦城的他没有更好的对象用来锻造，只能将蠕虫作为素材使用。
而不论原因为何，他敢于将蠕虫锻造成狻猊的勇气让人敬畏。
也正是因为他破釜沉舟的勇气，将自己完完全全摧毁的举动恰好符合天工的一项教诲：工匠只有摧毁他最珍视的工具后，方能达成至高成就。
新生的他与蠕虫再无瓜葛，并获得天工的青睐，这种将蠕虫锻造为神性生物的行为亦为他带来了大功业——摧毁和重铸是天工青睐之事，自此世上针对蠕虫的手段再多一条。
勇气是人类对抗怪物的武器。
露华脑中闪过一道箴言，她敛起目光，下定决心。
“我要启动它了，你还留在这里吗？我可以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我想观摩你通过渊井抵达深处的过程。”
“那你自求多福，如果我无法处理掉后续影响，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本事了。”
言闭，露华抬起手，像推开门扉一样轻轻一推。
啪嗒，吱呀，咣当……
千千万万的门扉打开声一齐响起。
阿坎离侧耳倾听，分辨出九百九十九道不同的开门声，不，是一千道，因为有一声轻微至不可察的声响姗姗来迟。
千声合奏，协调如一。
因为它们本就是露华的梦，千种梦境，千般人生，露华的梦深且广远，其中有一千扇门，一万把锁，这千扇门后就是她的一千种可能。
这些可能于此具现，不同可能性的她在这一时刻一起推开门扉。
她的梦散开了，鲜活真实的露华降临于此，一步踏出就来到渊井内部。
不堪重负的渊井摇摇欲坠，再度启动时的动静令那些酷似玻璃块的合金彻底融化，塌陷。
但魔火还是被萃取上来，深层和浅层的界限被击穿，露华见到了梦的底色，通往深层梦境的门关已向她打开。
她向前一步，跌入深层梦境的魔火深处，用盗火术抽取魔火的力量构建防御抵挡魔火的舔舐。
露华还在下坠，无边无际的魔火占据她的视线，在这完全无法分辨她想要前往的世界在何处。
当露华下降到某个高度时，一股感应连接上了她，这为露华指引了方向，她毫不犹豫的顺着感应来源坠去。
先前幻魔遭遇燔祭又被法厄同砸到时，尽管身体化作火星飞散，但天铂石在最后时刻护持住幻魔的灵魂，裹着她坠入深层梦境，在她下坠前，露华于她灵魂和天铂石上都做了标记。
露华本对此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这枚闲子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为她指明前路。
缘分。
顺着联系，露华看见了幻魔所在的世界，正是她的目的地。
在渊井创造的门关处，魔火向上爆发，势如破竹地冲过门关，闯入浅层梦境。
濒临崩溃的约束器快速运转，却收效甚微。
眼见魔火要冲出渊井，阿坎离急忙退后，准备各凭本事的逃命去。就在他动身的前一秒，却见渊井骤然崩溃，玻璃态的井壁塌陷，构成井壁的独特物质竟将魔火压了回去。
这些熔融的玻璃态物质坠落时静谧无声，顺着井壁轻缓流淌，截断魔火的源泉，安静填满正在燃烧的孔洞。
火花宛如热忱的梦一样熄灭。
ps：迷茫，有完全不在一起的个体字被识别成了敏感字，有屏蔽的话和我说一声，阴暗爬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安排
红雾内，露华沉默地端详诺伊塔好久，没能说出一个字，两人在沉默中静坐，有些受不了氛围的诺伊塔提议道：“有什么事的话，你变成白鹿形态再说？”
这是个好主意，牝鹿取代人形出现，永不停止的盛夏在她脚下盛开。
牝鹿长长的舒了口气：“还是这种形态适合说话，我们之前说到哪里来着？”
“你说对我和物华各有安排，想要分别说话。”
“哦对。”
牝鹿蹄尖轻轻踢动枯萎又盛开的花，笑道：“是这样来着，如今物华不在，我就实话实说。诺伊塔，我想要你成为银峰的领袖，新的长生之人。”
诺伊塔信手勾动烟雾，让它们变作一朵飞花送给牝鹿。
少女直言拒绝：“我知道你的意图，无非是想要保全银峰，但这太难了，我不像你，不会为银峰拼尽全力。哪怕真的成为了银峰的领袖，也会朝三暮四，见异思迁，随时可能抛下这位置。你不如去让物华担任这位置，她会比我尽心。”
“物华才能不足，她终身无法抵达典范，但你有触及典范的可能。”牝鹿说，“你已创下凡人最速超凡的神话，我相信你能成为最年轻的典范。”
“你对我还真有信心。”
诺伊塔低低地笑出声：“我可以考虑，但我能获得什么？这次不要用碰不到的萝卜来吊着我了，我不是驴，要给点实打实的好处。”
“所有。”露华似早有腹稿，微笑道，“我的大部分权力由你接手，名下的专利全部移交给你，山民积攒的知识向你开放，同时我会教你盗火术和虫鸣学。若是还不满足，我还藏了一些秘密，我也可以尽数告诉你。”
诺伊塔挑眉：“例如？”
“昔日物华告知你山民曾在鼎盛时期侍奉一位尊贵者，得到祂施舍的预言，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尊贵者的身份。”
“不是一位典范吗？”诺伊塔记得露华和物华都说过这词，露华当时的意思是“尊贵者”指代典范。
似乎说出预言的典范别有身份。
“的确如此，但是赐予我等预言的典范还有另一重身份，祂是神谕歌者，传唱梦想天旨意之人。”
浪潮声滚滚而来，某种奇异幻象从诺伊塔颅内旋踵即逝。
这是对神谕歌者有充分认知者谈论神谕歌者时会激发的必然现象。
牝鹿向浪潮深处施礼，回应浪潮之音。
幻象产生的异常掩盖了诺伊塔的惊诧。
她知晓梦想天的神谕歌者是谁，那是驰骋疆场的女武神，神圣帝国名义上的统治者，梦想天永恒愿景的看护者。
据诺伊塔所知，这位神谕歌者早早的就成为传奇，征战四方了。
但在游戏里，哪怕玩家翻遍世界都没找到多少她在传奇之前的故事，正史也没有讲述有关她传奇之前的过往，倒是野史和构史数目不胜枚举。
难得遇到一个目击者，这下诺伊塔真感兴趣了。
诺伊塔正襟危坐问：“她告诉你一些额外内容吗？”
“嗯。”
少女漂亮的双眼和露华对视，企图魅惑她：“告诉我神谕歌者说了什么呗。”
牝鹿水灵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没被魅惑。
“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会保护圣山，至少不要让她的形体过于损伤，若是事不可为……你可以逃命去，只要尽力就好。记得逃命的时候带上物华。”
诺伊塔这次认真考虑，权衡利弊后道：“我答应你，需要向浪潮起誓吗？”
“这不必了，我相信你。”
牝鹿告知诺伊塔神谕歌者和她所说的事情。
那是有关救赎的方法。
“她为我圈出一条路径和一个地点，都是从未听过的地名。并告知我这是雅努斯曾走过的路。”
收获单独指点的时刻，牝鹿尽管不明白它指何地，但不妨碍牝鹿将它视若珍宝，小心珍藏，只透露给物华和长生之人两位。
一人是她最亲密的亲人，另一人是所有萨满尊敬的领导者。
再度苏醒前，牝鹿都不明白这些地名的含义，直到见到阿提卡城，她才明白它们究竟在哪。
其位于深层梦境之中。
“我需走上一遭，去确认这些地点的意义，寻找救赎之路。”
……
“所以，你给我安排的路就是逃离黯月地，去往别的地方生活，看着提丰的梦再次将圣山吞没，你生死不知的陷在深层梦境里这种可悲事？”物华的身体变成多层镂空球，滴溜溜旋转。
露华怜爱地颔首。
“大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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