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日残夏
此时的温嘉德完全没有人类的模样，他形似蜘蛛，身体宽胖，各种魔兽的手足从身侧长出，按在地面维持身体平衡。头顶全是蛇发，身体布满鳞片与黑棕色的野猪鬃毛，心脏强而有力，像是一种畸形魔兽。
温嘉德辨认一会儿方向，旋即向危险度较小的方位突围。
尽管身体看似笨拙，但温嘉德行动也慢，速度丝毫不弱于地面上蹦跶的鱼。
在艰难地奔跑中，温嘉德的思维飞驰，一些有关自身状况的信息汇入他的脑海。
——我是温嘉德，集土龙、蛮熊、影魔、鱼人、土灵蚯蚓、蛇发女妖、风鹰优势于一身的林中异响。
——我拥有土龙的胃口和高消耗、蛮熊的粗笨、影魔的畏光、鱼人的渴水、蚯蚓的迟钝、蛇发女妖的诅咒……除此之外还有脱发等疾病。
温嘉德感知自己提取到的魔兽特质，忽然一愣，他没有获得一点优势能力，全是缺陷。
惨痛的哀嚎忽然响彻庄园。
赶到府邸的莉雅等成员循声而至，见到这可怖的怪物毫不犹豫地拔剑迎击。
第三百四十一 不对！
“世间的仪式多脱离不了接触律和相似律这两大要素，如人类杀死魔兽，披上皮毛伪装成魔兽就能获得它们的力量；凡人模仿神灵功绩行事，久而久之就能获得神力；这些都是对两大要素的应用，属于最原始的仪式。”
“但这也是十分危险的举动，人长久披戴魔兽皮毛并加以模仿可能会身心兽化，模仿神灵更是可能会失去自我，成为神灵的一部分。为了规避这些危险，智慧生灵制定了更为复杂的仪式，用于过滤危险，让人挡灾。不论是多重仪式套环还是运用同类作为祭品皆是为了削减仪式对主体的危害。”
“可惜哪怕凡人们智计百出，严格挑选时间、材料、调整自身状态，也无法让仪式成功率达到百分之百，总会因为一些不可预料的原因遭遇意外。”
阿黛尔枕在诺伊塔大腿上，享受诺伊塔的脑部按摩，安然聆听她讲解有关仪式的知识。
“阿黛尔，你知道倘若在不正确的时间，使用不正确的材料举行仪式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阿黛尔似懂非懂的说：“仪式失败？”
阿黛尔知识储备丰富，知道答案，但其敏锐地察觉到诺伊塔的倾诉欲——她做了一件非常快乐的坏事要和人说。
这种时候，阿黛尔不愿打断诺伊塔的欢乐，愿意听她倾诉。
诺伊塔可以据此获得欢乐，阿黛尔也能了解到诺伊塔在别处的生活。
而两人之间的互动用暧昧一点的说法就是：情趣。
“这要看仪式类型，若是祈雨施法等仪式，会让仪式失败。但对类似同化、披甲等仪式，部分材料的品控不严无碍仪式的进行，只是这还不如失败了。”
诺伊塔低头，吻了吻阿黛尔宝石色的眼睛，温声问：“你能想象到自己的手臂变成翅膀，体重和魔力器官又不支持飞翔的场景吗？”
阿黛尔想了一下，觉得有些可怕。
手变成翅膀后既处理不了工作，也不能抱诺伊塔，纯是累赘。
“使用劣质材料举行同化仪式的后果就是如此，你可能提取到材料对应魔兽的诸多缺陷，例如那只魔兽生病了，你用沾染病气的材料举行仪式，就可能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生病。如果你很贪心，同时用不同缺陷材料举行仪式，运气不好时，可能既没法获得力量，缺陷还一个不落的全获得了。”
“好惨。”阿黛尔伸手抚摸诺伊塔脸颊，“可能有挽救的方法吗？”
“当然有，不论是溯洄魔药还是涅槃火，都能让人重回最完满的状态，但这些魔药有一个相同的特性——特别贵，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想到自己操纵维克往温嘉德的材料里疯狂掺假，致使温嘉德最后成为怪物的事，诺伊塔就忍不住笑。
她低着脑袋，欢快地抱紧自己的珍宝，享受有人聆听的快乐。
某个时刻，怀中少女安静聆听的模样似乎与一位朋友的容貌重叠了。
曾几何时，她在游戏里也有一位追随者无条件接受她的任性，甚至还一手包办了她在游戏里的衣食住行。
诺伊塔眨眨眼，朋友的幻视消失，阿黛尔依旧目光柔和地凝望她，笑得格外美好。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阿黛尔摸了摸脸庞，被诺伊塔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诺伊塔笑容如常，轻抚少女额头：“没有，只是在想我的小缪斯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能被我发现你的美真是你的幸运。”
阿黛尔认真考虑诺伊塔说这话的逻辑，俄尔笑道：“确实如此，诺诺以后可一定要多欣赏我的美哦。”
她笑得惬意怡然，觉得能被诺伊塔喜欢真是一件幸运之事。
诺伊塔端详她的的天真姿态，也是一笑。
阿黛尔让她想起一句诗。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远处，调查卫队驻扎地内，卫队成员忙碌地收集整理温嘉德的犯罪证据，预备日后将之交到法庭上。
温嘉德已经伏诛，他在转化成丑陋形态后与调查卫队撞了个正着，因伤害卫队成员、不配合调查和望之不似人形的外形遭到调查卫队制裁，死于雷鸣剑下。
经过法医和调查员调查后才确认怪物是温嘉德。
不过人虽然死了，但事不能结。
调查卫队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绝不允许这种恶人在日后的形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翡心状态不佳，她被发现时奄奄一息，看上去就要死了，可把莉雅吓得够呛，连忙送医。
因为翡心顽强的求生欲，她奇迹般的生还，破损的内脏都开始在二阶强大的恢复力下缓慢自愈。
这就是二阶生命力的顽强之处，只要没被当场打死，战后耐心调养就能恢复到全盛姿态——断手断脚要费些功夫，需要找慈怀救难会的牧师帮忙培养一只新手脚。
翡心住在规格较高的独立病房内，身体被裹得像粽子，来探望她的人不少，但都被馨蕊拒之门外。
馨蕊亲自负责她日后的调养，免得这不让人省心的姑娘再度将自己弄成重伤，让人看着就来气，但见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生气又心疼，根本骂不出来。
晨间，馨蕊拉开窗户为病房换气，随后将手搭在翡心脖子上，感知她的身体状态。
片刻后，馨蕊眉头一松，收回手指，皮笑肉不笑道：“恢复力还挺快，看这趋势估计到下午骨头就会开始愈合，明天就能下地走路，后天就能筋骨俱断一次了。”
翡心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她很怕馨蕊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
馨蕊坐到床沿，盯着翡心。
“还知道怕，这很好。但我不理解，你不是获得天海长老青睐，飞黄腾达了吗？怎么还能伤成这样？”
“被横风长老打了。”
“我就知道你这脾气会惹长老生气，呵……不对，你说谁？”
馨蕊一幅早有预料的模样，只是脑袋转了一圈才意识到翡心说的不是天海长老，而是横风长老。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横风长老暴毙了，外界都是诺伊塔取代横风长老位置的新闻。
小道消息说是诺伊塔杀了横风长老。
馨蕊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第三百四十二章 知与不知
“横风长老在昨夜因不知名原因不幸离世，去往神灵的国度得享安宁。”馨蕊医师一瞬不瞬地看向翡心，见到这可怜姑娘眼中的无辜，馨蕊放下心中怀疑，告诫她，“若你身上伤势真是横风长老造成，意味着你被卷入了一场阴谋……唉，我找时间帮你打听一下情况，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地呆在病房，不要外去耍了。”
翡心文静地点头，心灵却止不住的翻滚。
横风傲慢冷酷的身形至今在她眼前闪回，那是她无法力敌的敌人，却在昨夜平平无奇的死了。
直觉从纷乱的思维中抓住一个线索，这事和“洛希薇娅”有关。
翡心暗自思忖时，馨蕊视线落到病床边花团锦簇的慰问和靠在床边的石剑上，她回忆来访的客人，无一位是当日和翡心结下不解之缘的女孩。
馨蕊问道：“洛希薇娅呢，怎么唯独她没送水果来？”
“她死了。”翡心哀伤道。
馨蕊笑容凝固，往后的调笑话因生死的悲伤再也无法出口，轻缓的道歉随风而来：“抱歉，我不知道这事。”
翡心抬首，见到馨蕊唇线紧绷，犹如拉到极致的弓弦，严肃中又透露着哀伤。
“没关系。”翡心说，“我接受这一事实，倒是你，忙碌了一晚上，也该休息了。”
馨蕊蹙眉：“我昨晚检查你状态时确认你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虽然馨蕊没说，但我知道我是你相当重要的人，若不是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以为你是我的父母了。”翡心微笑地看向医师，“而且我只是肉体沉眠，灵魂一直保持着清醒，所以看见了你和其余医师帮我拼骨头，这种事很费心神吧。”
“你还受到噩梦的困扰？”
馨蕊万分不解：“不是说你和诺伊塔大人和解了吗？怎么还会梦见她。”
得知自己偶像和翡心一笑泯恩仇时，馨蕊恐怕比两位当事人还要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她既能毫无心理压力的单推诺伊塔，翡心也能睡一个难得的好觉。
可现在翡心说她仍受噩梦困扰，这让馨蕊又感觉到小小的负罪感。
“噩梦不是诺伊塔大人的诅咒，只是我的痛苦、无力和耻辱组成的心魔，我自己没法迈过这道门槛。”
“所以你其实还恨着诺伊塔？”
“没有，我还要谢谢她，是她让我知道什么叫做弱小与无力。我恨的只有自己，没有早日追求力量，如今噩梦是我的心魔和懦弱，我需要战胜她证明自己的进步。”
翡心模仿“洛希薇娅”的姿态昂起头，自信道：“我有预感，只要我可以战胜噩梦，通往超凡的坦途将会畅通无阻。”
她斗志十足，令馨蕊暗中松了口气。
她真担心翡心和诺伊塔死磕，倘若这样做翡心不仅会成为诺伊塔的敌人，还可能让居中斡旋的天海长老生气，那才是十死无生的处境。
“你有信心就好，如果真的成为长老，我就归你管了，别忘记给我加福利。”
“好。”
翡心记下这句玩笑话，目送馨蕊离去。
病房内只余一人，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翡心感受着寂静，聆听自身心跳，她感受到沉凝的悲伤随心脏跳动，如水包裹着心，每一次涨缩都引动悲伤的共鸣。
这共鸣让她胸口闷压，胃部疼痛。
翡心闭眼冥思，想要摆脱悲伤，但在她合眼的时候，泪水自然而然地淌下，从眼眶逃逸。
她在自责。
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自责悔恨。
翡心不想知道薇娅的死从她心中夺走了什么，她只是想要哭一下，用别人可以注意到她状况的声音哭。
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流泪。
一只手指不合时宜地抚摸翡心脸颊，刮走咸咸的泪水。
悄然到来的蔻兰端详泪水，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哭出声呢？压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对人类来说不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吗？”
“我不能哭，我不能表现出软弱。”翡心压着哭腔说，“这些痛苦将成为我的伤疤，它是一次教训，我要铭记它，从今往后，不能让任何实力不济的人参与不符合其实力的事件。”
“我要用它们砥砺灵魂和意志力，若是哭出声了，痛苦会随声音逃逸。”
“下一次……下一次我绝不会输，绝不会让朋友重蹈覆辙。”
蔻兰微愣，将眼泪送回少女脸庞。
她见到这哀伤如石的少女眸中滴落泪泉，心中翻涌痛苦，自责、悔恨还有其余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缓慢聚合成一道铭刻在灵魂上的伤疤。
它会给予她力量，磨练意志，让她日复一日品尝追悔莫及的悔恨。
像是自我折磨。
只是蔻兰不太喜欢翡心的这一行为。
她温声问：“你爱薇娅？所以才会因为她的死而自责？你会因此产生自毁倾向吗”
若是翡心以肯定作答，蔻兰会将真相告诉她，这或许会导致事情进一步激化，也可能让这姑娘充满被戏耍的恨，但总好过在不明真相中伤害自己。
“我不爱她，但是……大人，她是我的朋友，而且她本可以不死，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前去袭击温嘉德，或许情况会大不一样。横风最多摧毁我的身躯，却不会选择杀死我。”
“她因我的疏忽和侥幸心而遭此厄运，我需铭记这次教训，不让他人重蹈覆辙。”
她没有承认爱。
暂且信她。
蔻兰审视姑娘，微笑问：“这份悲伤会阻碍你变强吗？”
“不会，它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好，翡心，我给你一月时间准备，一月之后，我为你举行独属于继业骑士的晋升仪式。若你成功通过仪式，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情报。”
蔻兰飘然离去，去筹备大事。
远处，巡天者的使馆内，米迦在塔楼里生闷气，脚步重重的来回踱步。
她向梦雅控诉：“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身为超凡却不讲一点道义，连小女孩都骗！这种渣滓要是搁在斗争天的时代，我早就将她挫骨扬灰一百遍了！”
梦雅慵懒道：“翡心选择成为瑟卡尔的继业骑士了，之后估计不会再成巡天者，你何必再为她烦忧。”
米迦鼓起脸，盯着梦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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