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火已渐熄，位不见王影。
这算是如今伊格尼斯城的真实写照，曾经的深宫早已在乱战之中被打碎，那老旧的王座上更是早已没了王的影子——而在失去了王之后，原本的历法甚至也跟着混乱不堪。
早些时候，人们还在用第三十六代首领的历法来纪年，但随着大卫·戴的死去，战乱的频发，也就逐渐没人还能记清，这到底是哪一年了。
不过这种事倒也没那么重要就是了，毕竟眼下也没有谁在乎这个，曾经的王族，和残存的冻土巨人，都在努力的交战，努力的填饱肚子，那些放弃了家乡的山中之人都在苦修，打熬着自己的战力。
一时间，这片原本战乱四起的地方，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王族们推举出来的新首领，那个名为赤影的魔法使，一度会被称为圣王，人们都认为这份和平是他带来的——但只有赤影自己知道，所谓的和平，只不过是因为人死的太多了，大伙也都没饭吃。
百废待兴的时候，人们都要抓紧时间恢复生产，至少要先保证有饭吃，自然没时间打仗。
“但是我走之后，就不一定了。”
若干年后，已然垂垂老矣的赤影，对那些新一代的伊格尼瓦斯人，这样说着。
是了，已经没有伊格尼斯人这个说法了，毕竟伊格尼斯人的标志，那个名为伊格尼斯的城池，都已经被打烂了——眼下还跟随着赤影的，只有当初那些魔法使的后裔，他们都是伊格尼瓦斯家族的人。
而在看到这些后裔的时候，已然赤影甚至一阵恍惚。
在族里的历史中，他曾经了解到过，想当年的伊格尼斯，不过是一个百来人的小村落，也是后来逐渐发展，才有了那偌大的城池——而现在，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一番战乱之下，曾经的伊格尼斯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所以……可以的话，就离开这里，像祖先们一样。”
生命的最后，赤影叮嘱着这些后辈。
“去到别的地方，再建立我们的城……我们的祖先能做到，我们也一样能做到。不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与那些冰原人作战，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就算你们想要收复故土，至少也要先去壮大自己。”
眼看着圣王就要断气，这些后辈们无不痛哭流涕。
唯独有一个身影，没有跟着一起哭。
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赤影的瞳孔骤然收缩，只因为那道身影是如此的熟悉，甚至唤起了他年轻时候的记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甚至要追溯到他与那蛇神初见的时候。
与他一同见到那位蛇神的，还有一个逃兵。
“你，你怎么……”
赤影下意识抬起了头。
“你怎么还是那么年轻？我都已经这么老……”
“因为我没有像你一样操劳吧。”
人群之中，那个曾经的逃兵叹息一声。
“山里的生活，不用想那么多，每天只需要锻炼体魄就好，所以身体也会健康……也就是听说你要死了，想起当年的事情，就下山来看看。”
“你……”
也就是这个时候，赤影才突然发现，明明两人之间隔了有一段距离，但那个逃兵的话语，却能清晰地传到他的耳边。
天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种神奇的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这就是你在山里练出来的东西吗？是那位蛇神教给你的？”
“祂不允许我们将祂作为神来崇拜，所以我们现在叫祂道之祖。”
曾经的逃兵，看着病榻之上的赤影。
“这是道的力量，只要遵循道之祖的指引，践行自己的道路，就能得到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
“这……”
赤影半天说不出话。
确实是不可思议。
就好像现在，明明他周围已经挤满了那些，因为他即将死亡，从而痛哭流涕的伊格尼瓦斯人，但眼下却像是只有他和那逃兵在交流一般。
这种神奇的能力，和伊格尼瓦斯人的魔法完全不同。
又或者说，这种事情，才真正称得上是魔法。
“了不起啊，真了不起。”
赤影叹息一声。
如果当年的他没有贪图圣王的身份，如果当年的他选择留在山里……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而现在，他真的成为了圣王，虽然已经不再会有万众瞩目这种事情，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圣王好像也没什么好当的，但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能算得偿所愿。
“看在当年的份上……我知道当年我们之间有些间隙，不过看在旧相识的份上，帮我个忙。”
赤影这样说着。
“帮我照看一下这些后辈们，至少给他们留条活路……他们会离开这里，迁徙到更远的地方去，就像伊格尼斯人的祖先们一样。”
“至于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帮我劝一下，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只会死在莫名其妙的战斗里。”
“你也是伊格尼斯人，帮他们一把。”
……
片刻的沉默之后，当年的那个逃兵，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是伊格尼斯人了，我们都不是伊格尼斯人了……所有逃进山里的人，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伊格尼斯人了。”
“我们现在有了新的名字，你可以叫我们，山中之人。”
“我们隐居在深山里，遵循道之祖的指引，践行自己的道路，外面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会参与外面的纷争，所以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大概是帮不了你的。”
……
老迈的赤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曾经熟识的人。
这些年里，他不是没有过亲朋好友，但那些熟识的亲朋好友，却早就死的死，亡的亡。
眼下，这个昔日被他当作对手的逃兵，还真就是他仅剩的熟人了。
“看在大家都是伊格尼斯人的份上。”
生命的最后，老迈的赤影留下了最后的遗言。
这也让那个逃兵叹了口气。
“早知道不该下山的。”
那个逃兵这样说着。
第57章 熟悉的村子回来了
以山中之人那离群索居的姿态，本应该与山外之人没有任何交流。
但也就是因为当初的那个逃兵的一次下山，原本不该产生交集的双方，却开始有了联系——虽然逃兵在和赤影说话的时候，使用了他领悟的秘法，但是赤影自己说话的时候，可是没有任何加密。
这也直接导致，在场的那些伊格尼瓦斯人，都听到了赤影的遗言。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居然还有一个陌生的神秘人隐藏在人群之中，并且听赤影在遗言中的口气，这个神秘人分明是和赤影一个辈分的。
可就在他们想要留下那个神秘人，多问几句的时候，那道身影却突然消失了。
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你们……都看到了吧？”
片刻的沉默过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登时便纷纷点头，而这也让他们更加确认，刚刚绝对是有个人站在那里——毕竟只是自己一个人看到，那或许还能算眼花了，可眼下都已经有这么多人看到，那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幻觉。
“可是，我们的圣王都已经老死了……他怎么还那么年轻？”
回忆着刚刚看到的那个面孔，这些伊格尼瓦斯人却是愈发地迷惑了，一边是年轻的神秘人，另一边却是已经老死的圣王，两者对比之下，简直无比的荒谬。
“或许真的是幻觉吧。”
他们这样想着。
然后他们便暂时忘记了这个小插曲，继续进行自己的事了。
毕竟眼下不是在意这点小事的时候，让新首领赶紧接班才是更为关键的——至于新首领的人选，也早就在赤影生前就选好了，由于赤影一直都没有婚配，因此也就没有子嗣，继任首领的，是他手下最有能力的学徒。
出于对赤影的尊重，学徒没有使用自己的名字，而是袭承了赤影的名号，使用了二代赤影这个称呼。
而在继承了首领的位置之后，二代赤影便遵循着圣王的遗愿，准备带着剩余的族人们，迁往遥远的南方。
只不过，并非所有族人，都愿意离开。
“已经故去的圣王，在生前的时候都说过了，眼下的和平只是暂时的，等到食物的需求被满足了，等到那些巨人们重新恢复了体力，他们还是会打过来，战争还是会继续延续下去……与其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之中，白白消耗生命，还不如先去远方，像祖先们一样，建立自己的城邦，积蓄自己的力量。”
二代赤影这样劝说着那些不想离开的族人们。
但这种话却没能起到任何作用，毕竟他只是单纯的在重复着初代赤影的判断——像这样的话语，初代赤影早就说过了，但不想离开的人，仍旧不想离开。
说到底，伊格尼斯城终究还是最适合生存的地方，至于离开的话……
他们能去哪？
北边的冻土？
那是巨人们的老家，如果就这么迁徙过去，巨人们恐怕会当场与他们开战。
东边的大海？
那就更没什么说法了，除非他们能在水里呼吸，不然的话，下海喂鱼会是他们唯一的宿命。
西边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圣山的方向，虽然伊格尼斯人一直都崇拜蛇神，但是伊格尼瓦斯家族的人就不好说了——即便作为年轻一代的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对蛇神的讨伐，但身为叛逆者后裔的他们，却是不敢往圣山的方向走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去的地方，只有南边。
也就是，瘴气沼泽。
“说是瘴气沼泽，其实还是瘴气丛林这个说法更准确一点……虽然那里的环境确实恶劣了点，但是树能活，鼍龙能活，我们怎么就不能活了？”
二代赤影用这样的话语，鼓励着那些族人们。
而后，伊格尼瓦斯人便开始了他们的远征。
事实证明，这次远征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容易更多，毕竟作为伊格尼瓦斯家族的人，他们每个人都能施展魔法，两掌一合，火球一轰，就算是再强大的鼍龙也会被炸碎身子。
至于环境的话，这个就更好说了，烈焰的焚烧永远都是最好的清场方式，炽烈的火焰烧过一遍，什么毒虫鼠蚁也就都消失无踪了。
然而也就是即将建立新家园的时候，迁徙到这里的人，却出现了减员。
那是一种如同疫病一样的症状，一旦病发，就会莫名其妙的开始呼吸困难，甚至就算在炎热的天气，也无法出汗——之所以会说是如同疫病一样，就是因为这东西压根不是疫病，族里最好的巫医也对其束手无策。
简直就像是，一场无形的诅咒。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身体不适，无法顺畅排汗，甚至让他们的身体开始生疮，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说，这是神明的责罚，是他们触怒神明之后，神明给他们降下的诅咒。
“什么诅咒！怎么会有什么诅咒！如果神明真想要我们死，杀了我们不是更干脆吗？”
二代赤影用这样的话语来激励着众人。
但他的心里，也是颇为忐忑的。
毕竟眼下这种状况，是他完全没见过的，天知道他们到底遭遇到了什么，那无形无相的力量，正在缓慢却坚定地杀死每一个人。
“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一定会有的，就像是蛇出没的地方，往往也会有解毒的草药。”
回想起伊格尼斯人之间流传的那些，关于蛇神的谚语，二代赤影努力坚定着自己的心神。
好在，事实证明，这句谚语是对的。
他还真在附近找到了，能够对抗疫病的香料。
不过与其说是香料，倒不如说更像是毒药，毕竟在刚吃到那些红色的果实时，他的整个嘴巴都开始又麻又痛——但也就是这痛苦的折磨之下，他的额头竟然久违的开始冒汗了。
“这个东西，好像有用！”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连忙让族人们采集这种叫做“椒”的果实，而在将这些果实加入了饮食之后，族人们很快便减少了伤亡。
也正是因为饮食习惯的改变，这些远道而来的伊格尼瓦斯人，才在这片炎热的丛林中，站稳了脚跟。
而二代赤影，也终于不止是赤影的继任者，而是真正开始被人们作为首领尊敬。
像他们的祖先一样，他们重新建立了村子，也重新建立了自己的牧场和农场，城池的规划也已经开始有了雏形。
但是，人总是会老的。
新的城池尚未完工，二代赤影，就已经迎来了他的暮年。
第58章 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