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娘小姐时日无多 第136章

　　呜咽的声音从新宇宙的喉咙中发出。那是压抑了一整个宇宙———不、是成千上万个宇宙的声音。

　　那是新宇宙的声音。

　　“呜呜···”

　　新宇宙的鼻翼翕动着，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明明脸上依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却让白金感受到了宛如地表下岩浆在鼓动的感觉。

　　最后———一滴泪水滴落在地毯上。紧接着是第二滴。

　　新宇宙的哭泣是沉默的，是悄无声息的，正如一个宇宙刚刚开始的爆炸那样———在化学和物理出现之前，声音也不存在。宇宙的诞生，都是这样的寂静无声。

　　新宇宙颤抖着、踉跄着迎着白金走上前来，还被路上的沙发磕到了小腿，一个咕噜半跪在地上。白金连忙迎了上去想要扶住新宇宙，却被新宇宙如同铁钳一般的双臂抱在怀中。

　　“矢车菊···”

　　新宇宙张开了她的嘴唇。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根本无法理解的晦涩声音。那是什么语言？是英语？是汉语？是拉丁语？是那里的小语种？或者干脆就是新宇宙的自造语？甚至干脆就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

　　“?????」゜nθ––—…???＠······”

　　听不懂，白金彻彻底底的听不懂，也无法理解。但是这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的诉说的感情，却是可以理解的。

　　向前回溯数千年，当第一个人类尝试性的用他那造物主创造的喉咙吐出第一个复杂的音节的时候，语言诞生了。当第一门语言诞生的时候，没有人会考虑它是什么语系的，该怎么说，如何与其他人交流，该怎么写下来———

　　因为语言，就是为了传递情感而诞生的。

　　没人知道新宇宙到底压抑了多久。孤身一人生活在没有人能听懂自己所说的话的世界———这意味着没有人能感受到自己的情感，也意味着没有人能理解自己。

　　新宇宙本来一直以为，这样的生活是正确的———直到白金拿着那本词典敲响新宇宙休息室的门。

　　过了许久，新宇宙那不知名语言的倾诉才缓缓告终。新宇宙吸了吸鼻子，明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白金能感觉的出来，新宇宙的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新宇宙注视着白金的面颊，又用力的拥抱着她。新宇宙是那样的用力，像是要把白金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而这一次，新宇宙在白金的耳边吐露出了话语。

　　“矢车菊、新宇宙。”

　　断断续续，如同电码一般的声音。

　　“我、爱、你。”

　　矢车菊。

　　Centaurea。

　　欣特莱雅。

　　其花语为遇见与幸福，象征纯洁的爱。

episode 259 迷失在新宇宙中

　　“第二个直道！平坦的三百五十米直道，没有任何坡度，正是追击的好时机！”

　　“大拓太阳神依然保持在相当领先的位置，她能否保持着这样的势头坚持到结束呢？”

　　“白金紧紧的跟随在目白善信的身后，相当明智的选择。”

　　“新宇宙和白金之间依然保持着五马身左右的身位。”

　　双腿又在不受控制的痉挛了。

　　新宇宙感觉得到，这双腿已经迎来了终点。再继续下去，就会使难以预测的后果。

　　但是她并不在意。因为相同的场景、相同的经历，她已经重复着、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无数次———

　　弥生赏。

　　皋月赏。

　　NHK英里杯。

　　日本德比。

　　最后的宝冢纪念。

　　经过无数次的试错，一遍遍总结出来的，最快的捷径。

　　假如要类比的话，新宇宙就像是个不断尝试速通的玩家，不断的尝试着不断的尝试着缩短哪怕一点的通关时间———但是还略有不同。

　　哪怕是再热爱一个游戏的速通玩家都有放弃一个游戏的权力，但是新宇宙没有。

　　第一次会带来感动、第二次会发现第一次没有察觉到的细节而欣喜。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不断的继续着不断的继续着不断的继续着。耐心在被消磨、热爱也在不断的衰退，变成了重复性的工作。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机械式的条件反射。

　　然后就变成了一种折磨。

　　———在休息室中，白金和新宇宙相对而坐。手里握着独属于新宇宙的词典，新宇宙讲所有的一切都和白金和盘托出。

　　新宇宙从来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只不过没有人能够理解她说的话。现在，这个听众有了。

　　宇宙是一个点，是一颗种子。

　　种子生根发芽，就会成长。长出枝杈，长出主干。在主干上长出分叉，在分叉上接着长出分叉，分叉上还有分叉———而在这分叉的分叉的分叉上，长着无数的叶子。【叶子】就是我们的世界。

　　叶子里有着无数的细胞，这些【细胞】就是我们。但是在这么多这么多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多的【细胞】中，有那么一个格外的不同———那就是新宇宙。

　　虽然时空上应该是平行的，但是在新宇宙的记忆中，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远到新宇宙还在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她在某一次无意识的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和另一片叶子上的自己相隔着远超时空与唯独能描述的广阔空间，视线交汇了。

　　很难具体去描述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所有人类的词汇都无法穷尽那种滋味···人类的语言是用来形容人类能够理解的事物的。只有当人类理解一种事物，才会出现对应的语言。

　　新宇宙看到了太多太多、远超能够想象的极限、就像是有一整片叶子塞进了脑海中···

　　新宇宙发现自己不一样了。自己变得【能看到了】。

　　她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在同一天，新宇宙再也不能正常的讲话了。她变得无法接受以前的语言。要让她像以往那样说话，就像是要把一只大象塞进冰箱里一样。她理解了太多太多人类所没有创造出的事物，这些事物没有办法从已有的语言中找出任意一个合适的词，所以新宇宙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描述。

　　那个时候的新宇宙还不感觉痛苦。她感觉一切都很新鲜，她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甚至感觉些微的窃喜。新宇宙有一位非常出色的训练员，那是个从意大利来的中年男人，带着地中海人独有的浪漫和旖旎。他也是唯一能够听懂新宇宙的语言的听众。

　　“语言是为了表达感情而生的。我无法理解你晦涩的语言，却能听懂你语言中蕴含着的情感。”

　　这是那位训练员的话语。到了现在，新宇宙已经回想不起训练员的面孔是什么模样了，只有这句话还能牢牢的记在心里。

　　一切本来都是正常进行着的，直到宝冢纪念结束的那一天。

　　赢下皋月赏和日本德比的新宇宙错误的预估了自己的实力，向古马年的宝冢纪念发起了冲锋。结局是自然而然的惨败。

　　新宇宙并不服气。假如自己当时没有那样跑就好了···假如自己赛前多准备一下···假如日本德比和宝冢纪念的赛程不是那么的紧凑···

　　这不过是失败者的懊恼罢了，毕竟人生没有后悔药。

　　···真的没有吗？

　　新宇宙抬头看向星空，却又不是看向星空。她的视线跨越了时空与维度，看向了不同枝杈上的不同的叶子。每一片叶子都有着一个自己，在自己抬起头仰望的时候，无数片叶子上的自己也都抬起头仰望着自己。

　　叶子与叶子之间还有细微的不同。在无数片的叶子中，有赢下了宝冢纪念的自己、有输掉的自己、有根本没参加宝冢纪念的自己、还有即将上场宝冢纪念的自己。

　　新宇宙去【触碰】了那个即将上场的自己。新宇宙、变成了新宇宙。一只小小的飞虫从一片叶子跳跃到了另一片叶子。

　　理所当然的，第二次参加宝冢纪念的新宇宙获得了胜利。就在她享受着胜利的喜悦的时候，她看到了迎上来祝贺自己的训练员。

　　一个年轻的日本人，腼腆而内向。

　　他不是自己的训练员，他只是新宇宙的训练员，他听不懂新宇宙的话语。新宇宙突然感觉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慌，她迫不及待的抬头看着星空，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其实新宇宙是能做到的。她能从一片叶子飞到另一片叶子，那么自然也有飞回来的能力。

　　但是有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她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自己原本的叶子了。

　　她没有能够定位一片叶子的方法。满目看过去，无数片的叶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这还只是一个枝杈上的分支的分支的分支上的叶子总数。

　　新宇宙，迷失在了新宇宙中。

episode 260 不同世界的你

　　不停的跑着。

　　“新宇宙超过了上野渐强！难以想象，新宇宙爆发出了难以忽视的气势！”

　　不停的跑着。

　　“在不断的连战下，新宇宙依然还能发挥出如此出色的实力。宛如铁打一般的双腿，除了崇敬以外无法用其他任何的词汇来描述我的感受。”

　　不停重复的场景，不停的跑着。

　　一片叶子。

　　又一片叶子。

　　又一片叶子。

　　无穷多的叶子，无穷多次的奔跑。

　　渐渐的，连人类的思考方式都快遗忘了。

　　渐渐的，似乎不再认为每一个世界都是真实的、都是鲜活的了。

　　我想回到最开始的世界。但是我回不去了，也许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是一个异世界的旅人，我是一个漂流者。

　　到了最后，甚至连落脚的兴趣都快要消失了。每落到一片叶子上，只是粗略的端详一下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世界，然后就立刻启程前往下一个世界。

　　假如不停的这样下去的话，名为新宇宙的存在总有一天会彻底崩解、成为宇宙间的一片尘埃吧———

　　直到那一刻的来临。

　　新宇宙，看到了原本不存在的色彩。

　　“啊啊啊真是的，你这人干什么跟过来啊！”

　　在弥生赏之后，不禁被那抹白色给吸引住了。

　　奇怪，原本应该有这个身影的存在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哪次世界开始的？她是在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前方的身影加快了步伐，于是新宇宙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相同的景色，再漂亮的画一样的美景，看过了成千上万次，也就对那份美感到厌倦和憎恶了。有无数次的世界，新宇宙甚至放弃了赛马娘的道路。

　　直到这一次，她看到了全新的存在，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存在。

　　“都跟你说了别跟过来，你是不是听不懂话啊！”

　　一抹白色气冲冲的回头骂了一句，低着脑袋开始小跑起来。新宇宙置若罔闻，双腿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明明刚刚才结束一场比赛，下了赛场的两个人又立刻进行了另一场比赛。

　　很漂亮···很绮丽···就像银色的蝴蝶一样···

　　想摸摸看···

　　一前一后，两个人在人群中东钻西蹿，马蹄的声音不绝于耳。从大街追到公园，从公园追到小巷子。

　　“你怎么回事？你干嘛追我啊你又不是赛场的工作人员，我不就是没报名就跑进赛场吗，又没要你们赏金，至于吗？”前面的白色身影跑的气喘吁吁的，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新宇宙也追的很狼狈，身上的汗都能成股往下流淌。两个人一边大口的喘息着，一边以无法维持的速度慢吞吞的向前跑着。

　　最后，以前面那道白色的身影蹲在地上咳嗽结束了这场比赛。新宇宙大口的喘息着，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劳累感了。

　　“别过来———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新宇宙的面前响起。那到白色的身影一屁股坐在地上，踉跄着向远离新宇宙的方向移动。

　　“别过来！我有传染病！对，我有肺结核！”

　　白色的身影生怕新宇宙不相信，将自己刚刚捂住嘴的手掌展示给新宇宙看。那是恐怖的暗红色的血斑。

　　“我承认，我擅自跑进赛道是不对，打扰你们比赛也不对，身患传染病更不应该和你们站在一起···但是谁让我也没办法呢，我错了好不好，我认输了！”白色的身影喘息着举起双手，“所以你别过来了，大不了以后我不这么干了不行吗？”

　　“真是的···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啊···”

　　而令眼前的人无法理解的是，明明已经听到了警告的声音，新宇宙却依然一步一步的向她踏过去，最后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数不清是经过了多少了宇宙，经过了多少的时间———新宇宙终于再一次的领会到了人类的观感，重新能从人类的视角考虑问题，能够以人类的方式生活了。

　　因为她终于能够再一次以人类的方式来交谈。

　　“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