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千局后
虽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亲眼看艾弥丝一眼,但拉斯特却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知晓此刻的艾弥丝已经被星杯中复苏的「审判」意志所支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迦南的那个女孩,而是一具徒留下杀戮与破坏本能的审判天使。
可是,艾弥丝那轻柔抚摸自己脸颊的动作,却瞬间清零了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设想,甚至包括了那「审判天使」读取到了昔日艾弥丝的记忆,为了麻痹自己方才做出如此举动的可能性。
但是很快,这些猜测却都被拉斯特自己所一一否决——
在看到那双略显柔弱的天蓝色眼眸的刹那,拉斯特便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便是那个女孩,他绝不会认错。
拉斯特那结束任务退出夜世界的操作凝滞了,但是一旁,银院长的动作却还在持续。
在变故发生的瞬间它的能力便已然发动,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缠绕着拉斯特的腰部,要携带着他一同消失在亚空间之中。
然而,也几乎是在与此同时,艾弥丝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屈指一弹。
下一个刹那。
咔嚓——
某种事物破碎的声音,就这样清晰分明地在废墟之上回荡。
漆黑的天空出现了一道深沉的孔隙,仿佛是蛛网一般的裂纹在虚空弥散而开。
紧接着,银院长那已然发动到一半的「亚空间潜行」,便这样定格在了原地,支离破碎。
“初次见面,您应该便是拉斯特口中的银院长吧……”
“很感谢您,因为按照拉斯特他的说法……在现世的时间节点,那个我所无法抵达,没法陪伴在他身旁的世界里,便是您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帮助他从一个外来的旅人,一点点地融入了现世的生活之中。”
艾弥丝那清澈的声音仿佛午夜风铃的鸣响,在荒芜的钢铁废墟之上荡漾而开。
“不过,这毕竟是我们阔别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在迦南以外地方的重逢……”
“所以,还请银院长稍安勿躁——”
她那轻柔的声音像是在解释,又宛若倾诉。
“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
……
星辰之下,大地之上。
拉斯特与艾弥丝便这样坐在倾塌的守望尖塔,那钢铁的丛林废墟之上,互相诉说着什么。
纯黑色的穹顶尽头,那轮皎洁的月亮是如此的寂静,却又是那么的温暖。
好像恍惚间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风景优美却地理位置偏僻的边境小镇迦南……
白色的裙裾在微风里飘摇,如午夜风铃般清脆的笑声,淡金色的发丝起起落落。
“所以,按照小艾你自己的说法……”
“「智械之灾」,其实是真实存在,并曾经发生在第六纪过的历史片段?”
拉斯特坐在废墟的钢材之上,聆听着身旁金发少女的讲述,道出了平静的疑问。
“嗯。”
艾弥丝点了点头:“这段历史,是真实存在的。”
“彼时的我,恰恰是在成就「审判」序列的天使之前,最为困难也最为压抑的时光……审判星杯的原初意志在我的灵魂深处复苏,那纯粹的杀戮与破坏冲动,令我的心灵近乎暴走。”
“纵使我已经竭尽全力地去压制,但是星杯暴走所产生的余波,却依然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在最初的,原有的历史当中——这场「智械之灾」足足持续了十年之久,那些在审判星杯的规则和概念性能力影响之下被支配的智械们……化为了杀戮的兵器席卷了整个西大陆足足十年之久,然后我的灵魂方才完成了蜕变,重新压制了审判星杯的失序意志,让一切回归了正常。”
“虽然绝大部分的人类在当时都进入了次级维度之中避难,但是这段灾祸却是被刻印在原有历史之中的烙印,无法否定。”
“那你为什么,在相同的历史残响之中,却可以做出有悖于原有历史的举动……按照正确的历史而言,你现在应该还处于六亲不认的审判天使暴走状态,根本就无法分辨出这个家伙的身份才对吧?”
拉斯特的手中,银院长晃了晃那条雪白色的大尾巴,不由插嘴说道。
此刻的它就这样乖巧地蹲在拉斯特的手心,目光清澈地仿佛真的是一只宠物貂那般。
忽然,它恍然大悟般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在当前的时间节点,你已经成功地晋升了天使位阶……”
“天使拥有着极为霸道的唯一性,所以即便是这些过往的时间节点,但是当你成就了天使的那一刻,便再无弱小的时候,也依然保留着你此刻的意志,对吗?”
“嗯,没错。”
艾弥丝轻轻地点了点头。
“自我成就天使的那一刻起,那么整条时光长河之中,一切有关我的个体,无论弱小还是强大,无论时间与空间的坐标……便都只存在一个「艾弥丝」。”
“过去的我是我,未来的我也依然是我,拥有着统一的意志,再无分别。”
她用那双天蓝色的美眸,注视着拉斯特的眼瞳。
“当然,即便是天使,也依然需要维系着历史长河的原有发展惯性,一旦改写了原有的历史走向,天使也同样会遭受「历史修正力」的反噬,改写幅度越大,所遭受的修正力反噬也同样越强烈。”
“可是……”
“即便明知道那是既定的历史,即便明知你已经准备好了退路,并不会因此而受伤。”
“但是——”
“我又怎么可能,会亲手伤害你呢?”
“哪怕这是既定历史走向之下,最为顺理成章的发展……”
“然而,唯独我自己不愿意。”
第219章 我们,在迦南见(5k4)
艾弥丝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溪流,婉转悠扬。
但她的声音里却又带着足以让冰山为之消融的温度,从久远的过去一直流淌至今。
直到此刻,拉斯特方才终于明白了艾弥丝如今的处境。
光阴与岁月,便如同一条亘古流淌的长河,奔流不息。
但是,在光阴的长河之中,却也存在着「当前节点」这一概念。
在「当前节点」往后,时光长河就如同名为时间的大树一般,无限地开枝散叶,拥有着数不尽的支流……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分歧,每一种可能性的变动,都会衍生出一条全新的未来分支。
而在「当前节点」往前,时光长河却仅仅只有唯一的一条主干道,那便是所谓的既定历史,是已然发生并被记录,被确定的历史。
对于绝大部分生命而言,身处于时光长河中,都宛若河水中的一枚碎石或是砂砾,只能顺着时光长河的流向,不断自上而下地随波逐流——
而在这般流逝的过程里,碎石与砂砾也会不断地遭受河水的冲刷,让原本初生时完满的肉体与灵魂不断地被刻印上光阴的烙印,逐渐地疲惫、衰老、风化……直到彻底地老去,步入死亡。
但是,在万亿如砂砾一般,只能在时间之河中随波逐流,不断争渡的生灵之中,却也存在着极少数的例外。
祂们在经历了漫长的挣扎、争渡与求索之后,终于脱离了光阴的桎梏,就像是一块矗立在河道中的顽石,无论时光长河的河水如何地冲刷,如何地拍打——顽石却始终维持着最原本的模样,无需如砂砾般随波逐流,也不会因为河水的冲刷而侵蚀、风化、衰老。
祂们已经拥有了脱离时光长河,君临于光阴之上的资格……也便是当初守墓者传奇诺亚口中,那些不受纪元更迭的约束,能够真正永恒不朽的存在。
也即是,所谓的「天使」。
传奇位阶的生灵才有能力,极为片面地,有限度地感受到时光长河的流逝。
而唯有真正的天使,才能够挣脱这条岁月的洪流,独立于光阴之外存在于世,再也不受时光流逝的侵染,任凭多少年岁过去,灵魂与肉体都始终完整如初。
因此,虽然保留着原有种族的特征,但是实际上……每一位天使,都已经完成了生命本质的蜕变,与那些依然会受困于时光的原有种族产生了根本性的分别。
而银院长与艾弥丝口中的「时空唯一性」,便是这般差异的具现。
在成就天使的那一瞬间,祂们便同时存在于时光的每一个刹那,无论年少年老,也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对真正成就了天使的神话生物而言,在自身所经历过的全部时光长河之中,都不存在任何弱小的时候。
即便有人通过种种手段,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对方还未曾成为天使,而仅仅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婴儿的过去,但他所面对的,也同样会是一尊天使。
也正因如此,对真正的天使而言,穿越时空,改写过去的历史……便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只是,因为「历史修正力」的存在,却极少会有天使主动地去改变过去——天使固然能够回溯时光,摆脱时光长河而存在,却不代表祂们能够无视那条浩荡长河的惯性。
那是从亘古流淌至今,承载着无数纪元、亿万生命,千万年光阴的浩瀚伟力,个体的力量在那奔流的长河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或许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挣脱水流,攀登到岸上……但是要想改写一条浩瀚江河的流向,建立起截断江海的大坝,却是远比前者宏伟上千万倍的伟业。
如果仅仅只是通过穿越时空,去改变一些微不足道的往昔细节,改变一两个不起眼个体的人生或许可以做到……但是,那名为历史大势的巨大浪潮却是绝不可能被改变的,倘若有人试图改写过往的文明大势走向,那么名为「历史修正力」的洪流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其碾为齑粉,即便是天使也不例外。
再加上绝大部分的天使,都是从神代存留至今的生物,早已经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漫长寿命……祂们的视角早已经脱离了尘世的生灵,比常人站得更高,所看到的风景与世界也更广阔,宛若从云端俯瞰尘世的神明。
经历了难以计数的年月,这些天使的神性早已经大于人性,常人眼里的生离死别,祂们也许早已经目睹了千遍万遍——除了同为神话生物的彼此,以及纪元更迭这般的大事件之外,再也没有人和事能够在祂们的心中掀起波澜。
因此,炽天之槛上的那绝大部分神话生物……非但不会主动去穿越时空改变过去,甚至还会为了避免时光长河掀起波澜,遭受历史修正力的波及,而主动地去维护过往的历史惯性和大势走向。
然而——
正如那句话所说的一样,“凡事都有例外”。
在那些久居云端的天使当中,却也存在着如艾弥丝这样的特例。
按照原有的历史,原本时光长河的既定走向……此刻的艾弥丝,本应当陷入了暴走状态,在第六纪掀起「智械危机」的灾祸。
她理应成为真正执掌「毁灭」与「裁决」规则的审判天使,将目之所至的一切生灵都屠戮殆尽,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乱入此处的拉斯特与银院长才对。
但是,此时此刻,艾弥丝却拒绝去执行这一切。
即便这是既定的历史,违背原有的历史走向,便必然会引来时光长河的修正……
即便艾弥丝明知道,拉斯特和银院长早已经做好了紧急脱离的准备,纵使是那暴走的「审判天使」所发动的攻势,也并无法真正伤害到拉斯特分毫,他们最终一定能够安全地撤离。
可是,艾弥丝却依然不可能对着拉斯特出手。
这是曾与她相依为命的男孩,更是她在进行「人造天使计划」,所沉睡在守望尖塔的这漫长时光里,心灵中所唯一怀抱着的期望与念想。
哪怕只是一场注定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单纯是为了糊弄历史长河,为了应付所谓「历史大势」而演的一场戏……
但她却连演都不愿意去演。
……
“小艾,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
拉斯特注视着艾弥丝的右手,那白皙纤细,却隐约能看到内里些许苍银色钢铁的手指。
金发少女的指间,分明带上了些微的迷蒙。
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她素白的脸庞上,光线却微微扭曲,带着不自然的朦胧之感。
就仿佛时间与空间,在她的周身所扭曲了一般。
这种时空间扭曲的异常感……对旁人来讲或许极为陌生,但是对拉斯特而言,却再是熟悉不过。
每一次通过夜世界入口,进入历史残响或是脱离历史残响之时,他都会经历与此刻艾弥丝全然相同的过程——身体被夜色笼罩,而时空间也随之扭曲,掀起波澜。
但是,这还是拉斯特第一次在夜世界之中看到,除了自己等黑夜旅者之外,那历史残响中的原住民,也遭受了相同的时空错乱。
他明白,这应当便是艾弥丝口中,那所谓「历史修正力」的反噬。
在原本的历史中,那「智械天灾」的源头,本应该失控暴走,无差别屠戮一切生灵的审判天使艾弥丝……此刻却选择了与拉斯特相认,改写了原有的历史大势走向。
既然如此,那历史的惯性,修正力便被触发……反噬在了艾弥丝的身体上,要将这一切历史都推行向原有的,正确的历史轨道之上。
然而,纵使全身都被扭曲的光阴所笼罩,变得虚幻迷蒙,带上了朦胧的不真实感。
可是,艾弥丝却依然在笑。
那是与拉斯特回忆之中一般无二的温柔笑容。
“当然有必要啦。”
“哪怕你不愿意承认,但我自己可是很清楚的……”
“虽然在外表上,拉斯特你总是喜欢摆出一副故作深沉,看起来神秘莫测的早熟样子……但实际上,在你心灵深处,分明只是个脆弱的,害怕寂寞的小男孩而已。”
她微微笑着,用那素白纤细的手指,轻缓地抚摸过拉斯特侧脸的轮廓,带着独属于钢铁的冰冷触感。
那双天蓝色眸子的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怀念与眷恋之意。
“明明费尽了千辛万苦,历经了如此漫长时光的探索……一路上颠沛流离,起起跌跌,你方才终于来到了这里。”
“跨越漫长的时光,终于寻觅到了那迦南的真相,终于能够再一次与我相遇。”
“而倘若这场阔别多年的重逢,最终却只能看到那个被「星杯」所支配,徒留下毁灭与破坏意志的审判天使。”
“甚至看到那个冰冷的杀戮机器顶着自己至亲之人的面孔,向着自己发动攻击的话……”
“那么即便拉斯特你表面上不说,但是心中也一定会为此而难过的吧……”
艾弥丝捧起了拉斯特的脸颊,轻轻抵住了他的额头。
明明通过肌肤所传递而来的,唯有艾弥丝那钢铁躯壳的冰冷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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