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朵琉雅
115.此时与彼时
◆佐久间秋奈◆
医院。
道路上撒着水,保持着地面在炎热下不至于龟裂。
然而,即便炎日当头,空气灼热得有烫伤的错觉,道路上的行人却一点都不少,来来往往宛若东京都的闹市。
任何地点,世界都不缺乏伤病。任何时代,人类都需要治疗。
为了自己的伤病,为了家人的伤病,人们不计时间与金钱,只为了完全的治愈。
曾经的我就是这样。如今的我也依然如此。
在医院的走道中,我拨打了橙子的手机。回复很简单,她已经去了七谷玉绪的病房,正在等着我。
打开七谷玉绪病房的房门。
狭小的单人病房仿佛一个混凝土构成的囚笼,只有同样狭小的窗户与外边连接。
穿着白衬衫与黑长裤的橙子坐在医院提供的塑料凳子上。透过她的表情,我看到了迷雾一般的迷惑。可也许是在整理思绪,反而是我先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真冬没有来吗?”
“真冬说她在医院已经呆了两年,她不喜欢这里,一来到这里就觉得很痛苦,所以没有来。反倒是你,之前电话里,你说式会过来,为什么她没有来?”
“在我去冬木这段时间,式一直没有休息,所以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会拨打她的手机。只要手机的铃声响了,她就会醒过来,然后过来找我。顺带一提,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在六点之前回去,不能让她担心。”
“这样啊……我明白了。”
看了眼橙子了然的神色,我走到七谷玉绪的身旁。
如今的她躺在病床上,长发毫无光泽,脸色苍白到吓人,过于瘦弱的身体无处不在诉说着她的柔弱。如果不是她依然呼吸着,如果不是她头顶上的数字还没有归零,我都以为她已经无药可救,因为过度的疲劳与营养不良而死。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我躺在病床上。如今的盛夏,躺在病床上的反而是七谷玉绪。
许多人都觉得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可是如今站在七谷玉绪的面前,我的内心反而无比的平静,平静到我的内心略微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
“七谷玉绪她……现在可以醒过来吗?”
“当然。我用的是魔术催眠,只要解除了魔术,她就能苏醒。”
“如果她醒过来了,她的记忆还会像之前那样紊乱吗?”
“记忆的恢复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单纯的魔术调整会出现各种意外,所以我没有使用。但是脱离了那个固有结界,又睡了这么久,她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至少正常的说话是没问题了。”
“那让她醒过来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
“好吧。”
橙子在空中用指尖画了个卢恩文字,墨绿色的印记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然后,七谷玉绪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和记忆中相似的、如天青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
这双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正如两年前的我疑惑地看着她,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戒备,多了些微看不太懂的茫然。
◆七谷玉绪◆
我似乎做了一场梦,一场很不真实的噩梦。
噩梦中,我失去了所有,像惩罚自己一样在无人的街道里徘徊。
徘徊的原因,我不知道。惩罚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徘徊着,像个飘荡的幽灵,漫无目的,无依无靠。
我无法脱离噩梦,就像一个人无法脱离现实。可是在最后,一个亲切的女性把我从枯燥的、空无一物的梦境中解脱,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沉睡。
当我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我不知道这里是过于真实的梦境,还是过于虚假的现实。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少女,一个我记忆中以为早已经死掉的少女。
佐久间秋奈,是这个少女的名字。
挣扎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我勉强坐了起来。
少女只是站在这里,用她那双猩红得没有一丁点感情的眼睛注视着我,不发一声。一个在人间游荡了太久太久的幽灵,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痛苦,习惯了世间一切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差一点点就会消失掉自己本身。
“你是……?”
“七谷学姐,我是佐久间秋奈,您还记得我吗?”
“佐久间……秋奈?”
我当然认识,也确实知道这个名字。
可是……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却模糊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就好像百年前、从来都没有保养过的录像胶带,一切都已经模糊,一切都无法辨认,正如过去的事情无法复原,正如过往之物逐渐朽化。
我茫然地望着少女,看着那没有一点温度的笑容在她的嘴角浮现。
“两年前的冬天,我因为高烧在校门口摔倒了。是您带我去了医务室,然后和我说了一些话,从此改变了我,使我成为今天的我。”
“原来你就是……佐久间秋奈?”
眼前少女的身影终于和我记忆中的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那时的她,就是如此的瘦弱,就是如此的冷漠,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刮倒,仿佛冬天里被白雪覆盖的坚固岩石。
维持着岩石般的冷漠,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是我。”
“抱歉,我有些……”
“记忆有些混乱,对吧?”
声音来自于另一边。
我扭头过去,看到了一个大约二十五岁上下、戴着眼镜的知性女性。
女性柔和地笑着,和少女冷漠的笑完全不一样,有着与外表完全不同的沧桑。少女的笑是冬日里的梅花,而女性的笑却是春天里的凌霄花,有着与外表完全的母性。
“这是你觉醒能力的副作用。不过没关系,只需要几天的时间,你就能恢复过来。”
“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