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朵琉雅
佐久间秋奈不该忍耐成为人偶的痛苦,更不该把这足以把灵魂绞磨成碎渣的痛苦当成习惯!
如果任由她变成人偶,那么企图从人偶变成人类的两仪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还有什么救赎的希望与价值!
管什么精神状态,我现在只想知道问题的解决方法!
“请回答我的问题,橙子!”
我浑身颤抖着,大声地重复了一边,甚至不自觉地发动了直死魔眼。
眼前事物的消亡非但没有让我冷静下来,反而让心中的那团怒火越来越旺盛。我被绑在灵魂的火刑架上,愤怒的烈火灼烧着我的灵魂,让我感觉不到除了愤怒与焦急以外的所有情绪。
橙子摘下了平光眼镜,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但是与我的愤怒相比,她的眼神根本算不了什么,反而有火上浇油的趋势。
“……之前我和秋奈约好了,我会接一些特殊的事情,让她杀死一些魔术师界里的渣滓。这样她就能获得足够的业力,以人类活下去——类似于死告天使亚兹拉尔的工作。从恶人那里获得业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秋奈不应该继续杀人……不然她只会崩坏……”
我摇着头,感觉每一根神经都不受自己控制,感觉理性在愤怒的火刑中燃为灰烬。
无法忍耐,无法认同,更无法变得习惯。
我立刻向门口走去,想要去寻找秋奈,想要不让她再忍耐下去——无论是失去右手小拇指,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哪怕是让她永远失去意识,永远沉睡在蔷薇之梦里,也比她这样活着要好太多太多。
然而,我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橙子的声音。
“都说了,你先冷静一下,式!你这么做,真的是秋奈希望的吗!别忘了,秋奈可是喜欢着你啊!”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完全不受控制,就像“鬼压床”一样。
我木然地转身,木然地坐回沙发上,木然地放缓呼吸,木然地看着橙子。
“喜……喜欢……我?”
“你今天不是和秋奈共处了差不多一天了吗?应该感觉到了吧?”
从火刑中解脱,我赤身来到了喜马拉雅之巅。
无尽的寒意渗到我的骨子里,冻结着我的灵魂,麻木着我的知觉。一个个想象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滑过,我却没有一丁点反应,任由那些残忍的、残酷的念头在我的心头蔓延。
不知多久,寒意冻结了愤怒。今天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涌动,让我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橙子。我能感觉到,秋奈她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崩坏……”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也在想解决的办法啊。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凡事都急不来的啊。说到底我也只是个魔术师,必须仔细研究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是……你知道吗,橙子?就算到了现在,她还在忍耐着‘生的痛苦’,试图想要把这痛苦变成习惯,就像她把杀手、把严重睡眠不足当成习惯。”
“秋奈还在母亲子宫里时就是死胎,否则她的业力不可能扭曲。在遭遇那场车祸之后,她承受了生和死同时的痛苦。她不忍耐也没办法啊?毕竟,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她就是这样的人,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她大概在只能选择忍耐,然后变成习惯吧……”
心中的寒意越来越冷,冷到让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我感觉心中的伽蓝之洞越来越大,吞食着我的意识,吞食着我的灵魂,直到把“两仪式”这个存在吞食为彻底的“空”。
而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本能地说着话——那是我绝对不想说话的话。
“但是……忍耐是妥协,忍耐是放弃,忍耐是自我的放逐。忍耐……是我绝不认同的事情……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为了活下去而成为人偶,也不想看到任何人为了活着而变得极度地痛苦——如果那样的话,不如我来给予他们平静的死亡,就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充满痛苦的梦……”
我感觉不到泪水,也感觉不到悲伤,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在这个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刚刚苏醒的时刻,回到了失去织的时刻。
我的心中没有杀意,没有喜乐,没有忧愁,没有疲惫,没有悲伤。
我的心中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能坚持下去,她就不会从根半大楼的顶端跳下。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式。但是,她现在还没有加入伽蓝之堂,我就不能要求她去做更多的事情。她首先是人,我自然要尊重她作为人的自由。无论是忍耐还是把忍耐变成习惯,这都是她的自由。就算是她的亲生父母,也只能引导,而不是强制命令她做什么。”
与橙子对话并未能驱走这些寒意,不只是身体,我的灵魂也彻底被冻结。
脑海中的那些念头越来越可怕,越来越疯狂,但我却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空虚。
无意识地,我把这其中最可怕、最疯狂的念头给说出来。
“呐,橙子……我的脑海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什么念头?再可怕的念头我也能接受。你先说吧。”
“我啊,想切掉秋奈的脑袋,把身体剩余部分燃烧成灰烬,然后装到一个至少一米厚的钢板盒子里,沉入大海之中。这样,秋奈就没必要继续忍耐活着的痛苦了吧?这样,秋奈就能永远地解脱了吧?她不用成为人偶,获得了永远的安宁。”
这种感情是什么?这股空虚感是什么?是杀意?是憎恨?是愤怒?
我不知道,于我心中酝酿发酵的感情不是我认知之中的所有感情。
正如秋奈这个人,承受无尽的罪业,失去自己的颜色,最后成为谁都畏惧的黑色。
◆苍崎橙子◆
听到式温柔至极、实际上却可怕至极的话,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式的语气,也不是织的语气,而是别的某人的语气,名为“空”的语气。
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式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我知道,现在的式是异常的,非同一般的异常。她和秋奈不到一天的会面,完全摧毁了我过去两年来的工作成果,回归到了最开始的原点。
现在的她开启着直死魔眼,仿佛回到醒来的那一刻,仿佛再度成为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恐惧着诞生,恐惧着活着,恐惧着花朵的凋零,恐惧着事物的灭亡。
但是,无论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非常明白,这事不怪秋奈。
秋奈只是一个引子,提前引爆了式内心伽蓝之洞罢了。我的治疗从来都没能解决式的伽蓝之洞,只是暂时掩盖了起来而已。这并非是治愈,只是绝症患者躺在病床上的苟延残喘,迟早会爆发出来,所以即便我有其他的事情,有关于魔道追求的事情,我也必须呆在式的身边,观察她的状况。
因为,大约半年前,我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如果式心中的伽蓝之洞彻底引爆,恐怕将会诞生出人类史上最大的灾厄——式的肉体连接着根源,所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如果任由她这么沉落下去,终有一天会对人类失望——不,并非是失望,而是太理解“活着”的痛苦了,所以才会失去自我,试图让全人类从这痛苦中解脱。
如果不能填满她心中的伽蓝之洞,伽蓝之洞始终会被引爆。而我苍崎橙子,作为魔术师,作为人类,决不能让这样巨大的灾害诞生。
现在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至少不能让她再继续恶化下去。
“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成为你曾经最厌恶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使用这个方法,秋奈总有一天还会醒来……我只能不停地杀死她,分解她……可这等于让她必须承受无穷无尽、永无希望的‘死亡的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式的声音非常温柔,非常平静,却让在我的心中掀起海啸般的巨浪。
我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我怎么解释、怎么开导都没有用了。所以,我的脑海中只能快速地思考着,寻找解决当前困难的那一丝可能性。
沉默了二十多秒钟,我对式下达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你先冷静下吧,式。三天后我会给你一个结果。在那之前,你只能呆在这伽蓝之堂,哪里都不能去,明白吗?这里有床,有电磁炉,也有足够的泡面,生活上不成问题。如果你离开了伽蓝之堂,哪怕只有一秒钟,我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伽蓝之堂废弃,不再过问你和秋奈的事情,从此在你们的视线里消失,任由你们其中厮杀,明白吗?”
因为式如果真的想离开,就算拼上我这条命,我也没办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