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风老道
对于部分年纪大的伽农人来说，他们还记得前代女王的事情，他们甚至不止一次的亲眼目睹过前代女王变身为战神之后，那英勇又美丽的身姿，那是属于伽农星人的守护神，是所有人都敬仰的神。
当代女王迟迟不肯变身这种事情，在民间不是没有议论，只是因为处于对前代女王的爱戴，以及对于王室的尊敬和崇拜——还有某种说不出的精神干涉——让这种议论仅仅停留在非常小的范围内，而没有引起暴乱。
但是不管怎么样，伽农星人都是期待见到女王变身，期待再次看到战神的。而现在，女王以战神的姿态出现在所有民众面前，这让他们的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振奋，甚至是由衷的喜悦。
一种强烈的喜悦，从每一个人的心中涌现。
他们欢呼着载歌载舞，哪怕自己的房屋已然烧成了废墟，哪怕自己的田地在战斗中毁于一旦，哪怕自己明天都不一定能活下去……
但是在战神出现后的伽农行星，就是最美好的。
于是，所有人都在欢呼，所有人都在歌唱，所有人都在跳舞。
在硝烟阵阵的废墟之中，人们自发的从避难所走出，他们树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所有人围绕着火堆，尽情的载歌载舞，庆祝着战神的出现。
而在人群的边缘。
伽古拉望着那些发出欢乐笑容的人们，看着他们那柔和与温暖交织的脸，看着他们身上那种由衷的幸福……
他只感到心中一阵寒意涌现。
“伽古拉！”一声带着欢乐的呼喊，从人群之中传来。
伽古拉能够看到，凯正在人群之中，与人们交谈着，歌唱着，甚至从口袋中摸出口琴，吹奏着他最喜欢的那一首曲子，悠扬之中带着些许哀伤的曲调，赢得了所有人的鼓掌欢呼。
一首曲罢，凯注意到了游离在人群之外的伽古拉，立刻朝着他招手。
“伽古拉，干嘛这么一脸忧虑！”凯走了过来，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伽古拉的肩膀。“看啊！人们正在庆祝呢！”
伽古拉扭头看向凯。
“庆祝？”伽古拉重复着这个词语。用漠然的眼神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人们。
“庆祝什么？庆祝这片大地陷入火海之中吗？”
伽古拉那有些冰冷的话语，引起了凯的一些排斥。
“怎么能这么说……”凯叹了一口气。
“虽然的确出现了一些建筑方面的损坏，但是没有人员死亡，我们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撤离的非常及时，所有人都已经安全了！”凯认真的说道。
“只要人还在，建筑也终究会有再度重建的一天。”
伽古拉听了凯的话，沉默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
“你很乐观！凯，你永远都是那么乐观，那么积极向上，你的心里永远充满希望，永远用最好的可能性去看待未来。”伽古拉低声说道。
“所以……是的，你当然会感到高兴。”伽古拉说到这里，重新看向那些欢呼雀跃，载歌载舞的人群。
“但是，难道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乐观吗？”
伽古拉的问题似乎让凯有些不明白。
“这……有什么问题吗？”
伽古拉看着有些迷茫的凯，心中叹了一口气。
“你太过乐观了，凯，你的心中永远充满着光明——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战士之巅选中了你——所以你并不知道寻常人的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阴暗。”
伽古拉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说道。
“让来告诉你，真正的普通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心中会怎么想吧！”
“是的，所有人都活着！没有出现人员死亡，只有部分人因为精神损耗而陷入短期的沉睡。这当然是好事。”
“可是那些被毁掉的田地，燃烧成废墟的建筑，那些消失的城镇，那些曾经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财产，都在这次的灾难中毁于一旦。”
“普通人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乐观，他们心中会愤怒，会悲伤，会哀愁，他们不会因为自己在灾难中幸存就感到心满意足，恰恰相反，他们还会感到愤怒。”
“为什么我的田地会被毁掉，为什么我的家园成了废墟，为什么他的财产可以保留下来……甚至是，为什么巨人没有保护好我的东西，为什么巨人会一脚踩碎我的房子！”
“在这种情况下，在没有暴力来维持秩序的情况下，混乱将会在土地上滋生，人们将会不满于自己遭遇的一切，并尝试进行报复和掠夺。”
“战胜过后的烧杀抢掠，才是真正的现实。”
伽古拉说完，重新看向那些人们。
在没有士兵维持秩序，没有暴力压制混乱和贪婪的情况下……所有人依旧和睦相处，哪怕自己奋斗一生的基业在这一次的变故之中毁于一旦，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不舍和悲伤。
他们只感到高兴和喜悦。
为了……为了女王的变身而喜悦。
看着那一张张淳朴而憨厚的笑容。
伽古拉觉得心里越发的冷！
第325章 精妙的统治结构
在没有强大暴力维持的情况下，秩序就像是肥皂泡，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人类的本性渴望秩序，但同时也渴望着打破秩序的强大暴力。
对于伽农行星来说，最强大的暴力就是王室，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觉醒了战神之力的女王。
所以，伽农行星是很少受到战乱侵扰的，人们习惯了秩序，甚至习惯了王室的统治，这里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里也不会有人试图反抗，尝试推翻王室……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是天生的愚蠢，就是后天的智障。
女王……或者说战神的影响力太大了，战神对于伽农行星的统治时间，已经久到足够让一个农耕文明发展到超光速飞船被研发出来，而伽农行星之所以依旧处于封建社会，仅仅只是因为初代战神定下来的规矩，历代战神无人愿意去改革而已。
在伽农行星上，改革，变革，都是一件从上至下的事情，百姓的意见并不重要，官员的建议只做参考，女王不管下达了多么离谱可笑的政令，手下们也必须去做。
这就是战神之力，在文化上所留下的痕迹……或者说威慑力。
所以，是的，伽古拉理解人们为什么没有发生暴乱。因为这种暴乱是毫无意义的，只要等到女王降临，所有的反抗，暴力威胁，厮杀，都会得到最为公正的回报。
死亡！
所以，人们必须要接受自己的财产，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毁于一旦。
但是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才对。
他们应该会感到不甘，会愤怒，会悲伤，会痛苦。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感到喜悦。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伽古拉所难以理解的，他们不是因为有了战神的庇佑，而感到喜悦，也不是为了伽农的安危得到保障，而感到喜悦。
他们的喜悦，是一种极为古怪，但也极为纯粹的喜悦。
【因为女王变身成了战神，所以我感到喜悦】
这就是伽古拉从那些人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一种极为纯粹的，毫无杂念的喜悦情绪。
也正是这种纯粹，让伽古拉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伽古拉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像是一种思维操控，或者精神干涉。
它绝不是一种文化氛围，或者习惯所能够解释的，这种遗忘自己遭遇的悲剧，露出最纯粹的笑容，简直是挑战伽古拉一直以来所认知的人性。
如果换一个星球，伽古拉说不定就真的相信了凯的解释，或许真的只是这群人，天生比较乐观而已。
但是伽古拉知道，这群人不是天生乐观。他亲眼目睹了林东的研究，他已经知道了伽农星人的特殊之处，那种专门针对伽农星人的特殊外激素，能够轻松的影响、干涉他们的情绪。
而快乐和喜悦……是这其中最没有挑战性的。
“这算什么……战神的初次变身，所以一定要全员欢庆吗？”伽古拉看着围绕火堆跳舞的人群，心中说道。“这种机制……初代战神的手笔吗？”
“伽古拉……有没有可能，是你想的太多了？”一旁的凯，还是尝试开口劝慰。“或许他们只是因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高兴，这很正常的。”
“正常……”
伽古拉在口中重复着这个词语，仿佛要把这个词放在嘴里嚼碎了一样，他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凯，随后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凯——”
“也许你是这样的，所以你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你！”
伽古拉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打算再继续劝下去了。
他知道凯的心中是怎么想的，那种阳光，充满希望的心灵，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美好的都不真实。
而伽古拉不是这样，他不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所以他觉得凯天真，幼稚，可笑。所以伽古拉有时会主动抨击他，试图让他放弃这份天真，让他成熟起来。
可是现在，伽古拉已经放弃了。
现在他已经逐渐明白了，在凯的心中那份纯粹的善良，以及永远保持希望的意志，或许才是他能够被战士之巅选中的原因。而伽古拉……伽古拉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相信希望的人，他亲身体会过绝望，亲眼见到过地狱，所以有的时候他会将一切的事情想得最坏，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
“凯！在这次事件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伽古拉突然问道。
凯微微一愣，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或许，还是要看战士之巅的安排。”
伽古拉看了一眼凯的眼睛，从中看到的也只是纯粹的茫然——或许也可以叫做清澈的愚蠢——伽古拉只能微微叹息。
他是在不敢相信，凯竟然会这么的天真，甚至对于未来都没有什么规划。
一切都看战士之巅的安排？那如果战士之巅让你自尽，你也会做吗？
伽古拉心中忍不住说了一句，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么你现在能看到战士之巅的安排吗？在解决了事件之后，战士之巅有没有发布什么新任务，还是说，我们必须得重新赶回战士之巅才能更新？”
听了伽古拉的话，凯也仿佛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一枚石制的短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伽古拉总觉得上面的裂缝，似乎变得更大了一些，仿佛随时都要碎掉一样。
而伴随着凯主动激活圣剑，圣剑的光芒也在他们的面前点亮，可惜并没有什么变化，尽管现在战争已经基本停止，库因和巴力西卜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但是圣剑依旧将定位定在脚下的这颗星球。
“看样子不行……果然还是得回到战士之巅去！”伽古拉有点不爽的说道。
伽古拉不想回到战士之巅，哪怕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或许并不太适合那份光之力，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喜欢待在那个鬼地方，并且让哪里的寒风与冰雪，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曾触碰过那份光，却又被无情的拒绝的惨痛经历。
正当凯和伽古拉正在说着话时，因为看上去有些苍老的伽农人走了过来，并且十分热情的邀请凯和伽古拉，重新加入他们的篝火排队。
“您的那首琴曲非常好听，凯先生。”老年伽农人恭维的说道。随后看向伽古拉。“这位先生，您也要加入吗？我们都在欢庆女王的变身，这将是一场盛大的典礼和庆贺，我们每个人都会参与，并且带来大量的节目。”
“您也要参与吗？尊敬的……伽古拉先生？”
老人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伽古拉腰间的佩刀。
“或许您可以表演一下您的兵器刀法？”
伽古拉闻言，有些冷淡的看了一眼这个老人。“这刀是用来砍人——或者怪兽的武器，他可不是什么可以拿在手里随便玩的东西。”
或许是伽古拉语气中的冷意太过吓人，老人有些害怕的退了几步。随后勉强笑了笑，便没敢再说什么，反倒是凯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边安慰老人，一边主动走过去，融入了人群之中。
而伽古拉只是默默的望着人群，看着他们欢呼和舞蹈。
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伽古拉的背后。
“你在想什么？”
伽古拉猛地扭头，手掌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某种锋利无比的气息炸开，这种突兀出现在身后的声音，代表着有人已经非常接近自己，而自己却毫无察觉，这对于一个战士和剑客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但随后，他便看到了手握银河火花的林东，正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林东侧身依靠在树干，手里的银河火花被一上一下的抛接着，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情。
伽古拉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欠了欠身，并收回了握在刀柄上的手。
“林先生，你回来了？那个东西，它被你打败了吗？”伽古拉有些高兴的问道。
而林东则看了他一眼。
“那个东西……”林东重复了一句，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你对那个东西有什么了解？或者说，你脑子里还留有多少记忆？”
伽古拉愣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很少，我只记得那种极端的危机感，以及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消退，身躯逐渐被另一种东西所取代的恐惧感。”
“其他的，都已经不记得了。”
林东听到之后，沉吟片刻，才开口询问：“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伽古拉摇头：“我与凯是类似的感觉，我们知道自己之前看到了什么东西，但那些东西正在从我们的记忆中快速的流逝，就好像是一场梦境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了。”
“但是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他们什么都记不得，留存在他们脑海中的东西非常少，甚至部分人的昏迷，也只是被当做因为过于害怕而失去意识……”
林东有些放松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这样一来也就放心了！”
伽古拉似乎听出了林东话语中潜藏的意思：“您这是……打算离开？”
林东没有否认：“没错。我会离开，就在这几天内，当我处理好了所有事情之后，我就会离开伽农行星，前往另一个星球去。”
随后，林东看向伽古拉，看向他手中的刀，以及他体内那隐藏着的强大力量。
“你呢？你接下来的安排呢？”林东问道。
而伽古拉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他自己掐灭。
“我不知道……”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