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随后,秋雨倏然一滞。
……
长街很长,人海也真的有很多人。
王清霁背着顾弃霜,带着几个伤口,一如来时般平静的走出了那座代表着云城尊严的府邸,走进了那些不久前被杀没了声音的目光之中。
那条来时走过的道路,此刻没有了刘显安的约束和安排,已经被好事的江湖人给填满了每一块青石的石砖,若不是此刻下了一场秋雨,用挥汗如雨来形容想来是很好的。
她随手关上了府邸的大门,好心替那些颜面丢了个七七八八的前辈高人们留下最后一层遮羞的布,尽管这块布有些厚,尽管这有些掩耳盗铃。
顾弃霜在她的背后,她出现在这条被人海的拥挤显得狭长的道路尽头处,就已经说明了今日的所有。
几乎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今日哪怕是顾弃霜玉石俱焚,只要白玄一还活着,哪怕是冥婚也在所不惜。
今日清晨落秋雨,红叶悬而无溪可落随之流去,长街之上的人头已经密密麻麻,手中纵有兵器也难以施展。
王清霁站在人海的对面,平静的看着仿佛要化身滔天巨浪狠狠砸下的海洋,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挂在胸膛前抱着她的那两只手,顺带着擦去唇上的雨珠子,不经意牵动了伤口,鲜血便染红了唇,如画妆。
她微微蹙眉,轻声问道:“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很淡很小,但现实曾在眼中,自然会让前头的人听个真切。
先前两人并肩行过时,此处有头颅落地如花盛开,万千剑锋悬于咽喉,人潮无声以沉默欢送着外人的步伐。
将一缕散乱的墨发捋至耳后,王清霁离开了气态非凡的府门,静静走入寒意渐深的秋雨中,任由雨珠落在明净额头上,又不愿离开细长的睫毛,最后依依不舍的来到了唇边。
她不在意此刻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动人,只是缓缓走向愣着不动的长街,眉眼间的冷冽已经说明了她根本没有绕路而行的心思。
也在述说着,她不介意杀出一条路,让那双白嫩的手沾上浓重的血腥。
前头的人开始了避让,在彼此还有着将近五丈距离时,已经顾不得身后的人到底会有怎样的情绪,将或是厚重或是瘦弱的背朝着后头撞去,硬生生开出了一条狭窄的路。
王清霁墨眉仍蹙,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但她没有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话,此时此刻容不得这种透露着虚弱意味的选择。
顾弃霜那句话并没有说错,先前若是她成功杀死了白玄一,那么幕望舒则没有任何的理由对她留手,换而言之,即使她身上的伤势远没有那些积年真境所猜测的严重,面对着殿外的那群真境她的选择依旧只有那么一个。
某种意义上,裴宗的那句话确实是帮了她一个忙,哪怕她认为自己的离开是必然的事实,但那句影响了幕望舒选择的话,同样也是现实。
然而说再多也好,只要她在面对着长街上的人海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后头那些暂时沉默的人们,必然会有人铤而走险。
云城向来不少亡命徒。
王清霁想到这些,但那柄在离开府邸前已经归鞘的长天,依旧没有出鞘的打算,她只是朝着拥挤的人海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走去,在即将走进那条因恐惧而诞生的道路前,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左边人群中的某位男子。
血花轻绽。
然后她再如此看了几眼,随之又有几朵一闪而逝的花儿,无力凋零在秋雨之中。
“蠢。”
王清霁轻声吐出了这个字眼,依着戒灵的话又不太认真的看了几眼,以雨水为锋,借一场秋风送至某某人咽喉,反复着如此无聊的事情。
人潮散去,留下一片猩红,那人背着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充满了鲜血的路上,给后头的人留下了个此生不忘的背影。
那为左丘刀锋所破的衣摆,早已被觉得麻烦的她断去,那双小腿也就落入了许多人的眼中,连带着那刺眼的伤口与白皙的肌肤也一并如是。
她走在雨中,走在人潮里,也走在鲜血之上,却依旧没有染上半点血腥妖冶意味,只让人心生敬畏,觉着她仿佛走在云端上,不曾惹上半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