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里香
亚恩骤然睁开眼，恍若从深沉的意识之海中脱离而出，重归现实。
随之而来的是宛如被泰坦碾压一般的剧烈痛楚，浑身都仿佛散了架，五脏六腑也在隐隐哀嚎，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塞满了刀片，随着血液流经全身上下，肆无忌惮的切割着脆弱血管。
他蜷缩着身体喘息，躺在地上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无力地仰起脑袋，抬头环视着周围。
这是一座科技质感浓厚的密室，墙壁上绘有首尾相接的蛇标识，周围遍布森冷光泽的钢铁，上面雕刻着繁冗的文络，瑰丽的流光顺着纹理凹槽逆流而上一路蔓延至穹顶之巅，接着又顺流而下汇聚到正中央的巨型装置里，像是在举行古老庄重的仪式。
然而这些在此刻都无法引起亚恩的注意力，因为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座座充盈着营养液的实验舱内，里面的光景令人窒息。
“这是……”
他吃力地瞪大了眼睛，眼瞳里倒映着一具具悬浮在实验舱内的实验体，内心泛起排山倒海般的震撼，恍若铺天盖地的惊骇浪潮漫卷而来将他淹没！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个被崩坏彻底侵蚀转化成死士的人类，这些之前交战过无数次的行尸走肉的肌肤上，细密的纹路缠绕在一起，描绘出象征着某种意义的发光印记。
那毫无疑问是圣痕，直到天命研发出人工圣痕之前，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唯有极少数被命运选中的人身上才会显现出这种特殊的印痕。
亚恩注视着这群死士，竟感到了一丝宛若虚幻般的荒诞！
这群失去理智的死士，本该咆哮在崩坏肆虐的地区，如行尸走肉一般徘徊在街道上袭击其他一切生物。
可如今它们却安静的浸泡在实验舱内，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部分身体还被植入了崩坏兽的组织，体表覆盖着白色的硅基外壳，更甚至有的身体器官被机械摘走，替换成了电子义体。
——简直就如同没有丝毫价值的试验品一样。
这里就仿佛是一座奇形怪状的人类博物馆，冷漠的向世间展示着人类身躯究竟能被改造成什么地步。
亚恩忽然意识到自己抵达了秘密的根源。
寂静中，高跟鞋敲响地面的声音响起。
首先出现在光线下的是一双纤长的黑丝美腿，脚下的白色高跟鞋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接近，敲击在钢铁地面上的声音冰冷而傲慢。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这栋大楼竟然塌了，看起来豆腐渣工程无论在哪个地方都存在。”
胡狼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阿努比斯面具，全身都包裹在束身服中，双手套着一双黑色手套。
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躺倒在地上的亚恩，语气嘲弄。
“而你，居然巧合地掉到了这里。难不成这真是天意所为，要让你在临死前目睹到圣痕计划的产物。”
亚恩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倒下。他抬起头，环视着实验舱内的每一名死士，似是要将它们的面孔铭记在脑海里。
“这些死士，原本都是这座城市里的居民？”
亚恩嘶哑的问：“对吗？”
“没错。”
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胡狼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死士？为什么为被关到这里？”
“因为它们被注射了崩坏能，至于为什么会被关到这里……”她冷漠的笑着：“当然是为了圣痕计划的实验。”
“圣痕计划？”亚恩眯起眼睛，凝视着面前游刃有余的女人。
“你既然身为天命的人，应该对圣痕有一定了解吧。”
胡狼反问道：“比如，携带圣痕的人类往往具有更强的崩坏能抗性和操控力，进而展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只知道天命研发的……人工圣痕……”亚恩沉重的喘气，浑身隐隐作痛：“这和你所说的圣痕计划……有什么不同。”
“请不要把天命那种拙劣的仿制品与蛇的圣痕计划混为一谈！”
胡狼皱起眉，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亚恩踹倒在地，高跟鞋践踏在身躯之上的痛楚让他面色瞬间惨白，脖颈处青筋暴起，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她很满意亚恩的表情，如同冷酷女王般笑了起来，似是为了能够多欣赏一会儿，转而开始侃侃而谈。
“圣痕是人类血脉中最宝贵的遗产。但它并非自然进化的产物，而是前文明生物技术的奇迹，其原理和运作方式，至今仍蕴含着许多未解之谜。”
“在前文明消亡前，他们在少数后代的胚胎中接种了复杂的崩坏抗体基因组。这群后代在新时代繁衍生息，将圣痕遗传给下一代。”
说到此处，胡狼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遗憾：“但令人惋惜的是，随着人类的世系遗传，基因不断变换和交换，原本完整的圣痕基因组最终离散。拼图一旦被打乱，图案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因此，纵使每个现代人体内都携带着圣痕基因，但能够天然表达圣痕的人却屈指可数。而在崩坏肆虐的世界里无法表达圣痕，就像是没有鼻子的人，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一途。”
亚恩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所以你们所谓的圣痕计划，就是为了能够让所有人都表达出隐藏在基因片段中的圣痕？”
“不，不是所有人。”胡狼竖起一根手指，强调道：“是被选中的人。”
“被选中的……人？”
“圣痕计划的目的是通过人工干预，强行激活并重组人类基因中潜藏的圣痕片段，使其完整表达。但这个过程异常艰难，无法承受的人将会死去，甚至成为行尸走肉。”
她目光扫视着实验舱内的死士，眼神像是在欣赏，却包含着冰山般的冷漠：“就像它们一样。”
“但活下来的人，将会拥有在崩坏中生存下去的权力。”
胡狼收回视线：“这代价十分高昂，但却绝对值得。”
“……这项圣痕计划，也包括这座城市对吗？”
“没错，准确的说这座城市仅仅只是个开始，未来还会有第二座佛罗伦萨，第三座第四座！——总有一天，圣痕计划将会面向全人类，引领他们蜕变新生！”
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声音如同舞台剧上的表演家一般激昂，仿佛要追溯着遥远的时光之河，见证那梦寐以求的一幕。
“那你们有想过因为这项圣痕计划而死去的人吗？”亚恩大概是累了，眼皮耸拉下去，声音越来越轻：“她们之中有的或许才刚刚出生，有的或许才只有13、4岁，她们还有未来，还有希望……可是却因为你们的圣痕计划，这一切全都被夺走了。”
他仰视着胡狼，眼睛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她，如死水微澜。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就像古往今来的和平都是靠着铁与血的战争换来的。”胡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要想让未来的世界彻底解决崩坏所带来的侵害，这点小小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小小的牺牲……吗？”
亚恩轻声呢喃着，双眼有些出神，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埋葬在公墓下的小女孩儿。
“对比于全世界的人类数目来说，区区一两座城市里的人，就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胡狼踩着他的身躯漫不经心的问：“大海每天都潮涨潮落，你会在意涨潮了多少又退潮了多少吗？还是说更在乎明天早饭吃什么？”
漫长的沉默中，隐约回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
亚恩低垂着头，侧发挡住了脸颊，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他的嗓子里发出虚弱的笑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整个身躯不知是因为止不住的笑意还是牵扯到受伤部位而不停颤抖。
“你在笑什么。”
胡狼冷冰冰的问，踩在亚恩身上的高跟鞋缓缓施力，鞋跟深陷进肌肉当中。
“这很好笑吗！嗯？”
亚恩仿若未闻，依然不停地笑着，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完全无视了胡狼的声音。
“……你给我闭嘴！”
胡狼眼瞳里燃烧着愤怒，她从身后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亚恩的脑袋，手指扣在扳机上。
亚恩逐渐平息了笑声，他抬起头仰视着眼前愠怒的女人，眼中满是嘲弄。
“胡狼？我看你别叫胡狼，干脆改名叫胡狗算了。”他嘴角扬起冰冷的嘲讽，像是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因为你就是一条狗，一条冷血的走狗。”
“你刚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可说白了不就是在杀人吗？嗯？什么圣痕计划？什么蜕变新生？你们只是在剥夺那些无辜人生存的权利。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自古以来和平都是靠着铁与血沐浴的战争换来的，但是你们的对手可不是那些披巾戴甲的士兵，而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真切的愤怒，无力垂在地面上的手缓缓收缩，像是在用力握紧。
“你以为你们是救世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是不是认为只有你们才能拯救得了人类，才能让世界免遭崩坏的侵袭？”
亚恩的眼神彻底冷冽下去，额头的血液不知何时流进他眼睛里，像是染血的兽眸：“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世主，你们只不过是一群疯子，一群自以为是的恐怖分子。”
“像你们这样的人，既不会名垂青史，也不会遗臭万年，因为历史永远也不会记载一群恐怖分子，你们只配在监狱里当一个彻头彻尾的——”
“服刑犯。”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炸裂，一缕硝烟从枪口处飘上天，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镶嵌在地面上，迸射出转瞬即逝的火花。
胡狼胸口剧烈起伏，握着枪的手都在因愤怒而颤抖。
她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亚恩，声音出离愤怒：“看来你是真的找死！”
亚恩看也不看耳边扭曲变形的子弹，依旧毫不畏惧的直视胡狼，眼神透着顽石般的倔强。
“像你这样的人只配下地狱，昼夜遭受折磨，直到永永远远。”
“而我，我会上天堂，在天堂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注视着你，看着你受苦。”
他咧嘴冷酷的笑了：“这是你应得的。”
空间内寂静如死，唯有胡狼愤怒的喘息声回荡，仿佛苏醒的火山，将要迸射出焚灭的岩浆。
“不，你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
忽然间胡狼收起了枪，她松开踩在亚恩身上的脚，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的笑着。
“因为你不会死。”
她拿出一根枪型注射器，里面盛满了紫色的药水，瑰丽的粒子仿佛有着自主意识般游荡在药剂里。
“向你介绍一下，这支药剂里面蕴含了大量的崩坏能，它能够迅速侵蚀你的身体，让你瞬间成为彻头彻尾的死士。”胡狼将注射器刺入亚恩的脖颈，毫不留情的注入药剂：“当然，如果你的命够大的话，说不定还能真的激活圣痕。”
她随手将注射器扔掉，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亚恩，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不过这支药剂的剂量比普通药剂都要大得多，你只能祈祷奇迹发生了。”
“瞧！你既不会死，也不会活，你只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这个世界上。”
“哦对了，还有那个S级女武神，丽塔·洛丝薇瑟。”
胡狼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半空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暴雨倾盆的夜幕画面，丽塔正与紫色的崩坏兽交战，险象环生。
就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倾覆。
“佛罗伦萨将成为一座实验场，再过不久，一颗范围足以波及整座城市的崩坏能炸弹就将爆炸，里面的药剂将会通过崩坏能进入所有人的体内，筛选出能够激活圣痕的人。”
在胡狼身后，那座巨大的球型装置开始了倒计时，而伴随着倒计时开始的，是逐渐上升的平台，它载着胡狼和亚恩缓缓升上高空，仿佛要登临天之上。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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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来晚了，主要不好断章，写到这里属实无奈，感觉有点太压抑了。不过没关系，马上就会迎来外挂了，嗯，还得感谢胡狼送的药剂。另外这个外挂已经透露了，属于一旦开启战力直接飙升到幽兰黛尔级，这卷的高潮将会在后面彻底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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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燃烧的白发赤瞳
轰隆！
铁铅色的天幕之上，一道凄厉闪电划破苍穹，横贯了万里云层，降下神明震怒般的威严，狂啸的烈风如刀斧劈砍，肆虐在城市上空，宛若魂灵悲泣。
暴雨倾泻，恍如海潮。
千万吨雨水如密集弹幕交织，肆无忌惮地拍打残破废墟之上，恍若枪林弹雨。世界一片漆黑，再无半点光辉，唯有代表着罪与罚的红莲业火灼烧万物，焚尽一切污秽。
胡狼早已离开，登上一座直升飞机，逃离了这座即将沦为荒芜死地的城市。
亚恩仰身躺在大地上，徒劳的睁着眼，任凭漫天瀑雨融入他空洞的眸子里，眼底倒映着末日般的景象。
他感觉自己似乎坠入了最深沉的深渊之中，视野里是无尽的黑暗，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无知无感，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囚禁在绝望的牢笼里，孤独如影随形。
唯有下坠感始终伴随，仿佛漫无止境。
人们常说人在临死前的那一刻，脑海里会浮现出犹如走马观花般的前世今生，回顾自己过去所经历的一生，一切的悲欢离合，恍如走马灯历历在目。
但亚恩什么也想不起来，意识之海如死水般沉静，胸腔中的心跳声滴答滴答，平缓又动听。
忽然间，视野中有几片赤色的羽毛缓缓飘落，无视了雨水的侵袭，随风摇曳。
随之而来的，是一抹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深沉的黑暗。
亚恩的潜意识泛起许些微澜，视野中若隐若现出一位恍若幻梦的纤影。
这是一位白发赤瞳的绝美女子，身披烈火，脚踏白云。纵使身后燃烧着如此旺盛的烈焰，也无法抵挡那纤细身躯上散发的绝尘气质，宛若纤尘不染的天上仙人。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仙人，而且就出现在他眼前。
即使是在意识濒临破碎的此刻，亚恩内心里依然浮现出一丝疑惑。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