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嗨！别提了！”欧斯特摆了摆空闲的那只手，“上次送两位来面见长老之后，我就又被罚了，从情报屋转到这边来耕地，说是不看到种子出芽不准走。两位，你们到底和奥登长老谈了些什么？”
艾琳抿唇不语，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小世界里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假的，也有活人存在。
恐怕奥登、路德、格鲁特、萨拉芬那些隐者会长老一开始也是活人，后来才逐渐被怪物用拟态替代。
欧斯特这样的高级干部，也迟早会布上奥登等人的后程。
艾琳叹了口气，她指向不远处的房屋和农田，沉声问道：“欧斯特，你想看清这里的真实面貌吗？”
欧斯特表情微楞，“艾琳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艾琳道：“如果我说这里并不是什么圣地，而是怪物的巢穴，你所谓的隐者会长老已经被不可名状的怪物取代，你相信吗？”
欧斯特的表情逐渐变得冰冷起来：“艾琳小姐，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这并不是玩笑。”
艾琳瞪大眼睛，五芒星的冰结眼进化成四道锐利的冰刺，又化为三道等距分布的狭窄冰片。
周围空气里的温度以极快速度降低，不多时便升起霜雾。
霜雾快速蔓延，像是在画上涂抹修改液，表层的景象逐渐退去，露出隐藏的真实。
欧斯特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拄着锄头，眉头紧锁，道：“艾琳小姐，这里是隐者会的圣地，你要是在这里动手，就是彻底走向我们的敌对面，我们之间再无合作的可能！”
“愚昧之人，我是在让你看清此地的真貌！”
艾琳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那霜冻之雾扩散之处，表象快速剥离，露出狰狞的血肉。
道路、房屋、树木……这些东西褪去伪装，变成蠕动的黑红色肉块，散发出叫人绝望的压迫感。
欧斯特一下子愣在原地，他似乎是不能接受眼前看到的画面，眼珠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转动，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他想说话，嘴巴里吐出的却是“赫嘶赫嘶”的喘息声，他想迈步，脚掌却被身下的肉块锁死。
他手里的锄头忽然化作游动的肉须，缠住他的身体，勒住他的脖颈。
欧斯特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他的身体里爆发出五阶等级的斗气，但这些斗气就像是开闸放水一样，被肉须吞噬夺取。
那肉须在不停膨胀，外形也随之变化，也就过了二三十秒钟，它忽地加速抖动，一个新的欧斯特重新出现。
新的欧斯特也穿着短袖衣裳，扛着锄头，裤腿上有泥巴点，和先前艾琳她们见到的欧斯特一模一样。
但是这个新欧斯特并不开口说话，他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
远处，没有被霜雾涂抹修改的地方仍然是田园农舍，奥登在少女玛莎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艾琳小姐，你的第二次到访依旧这么不友好，真是叫人失望。”
老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随时会断气。
可他的身上所透露出来的压迫感，却让人胆战心惊。
梅亚往前几步，挡在艾琳身前，背后伸展出两双羽翼，圣洁的神力和堕落的深渊魔力包裹住她的身体，形成一道独特的屏障。
梅亚试着直视奥登，她看清了老人拟态下的真貌，心神虽然受到冲击，但不像上次那样难以接受。
与暗神战斗的基础要求，便是直视祂而不精神崩溃，这一条便足以劝退百分之九十九的凡间生灵。
战斗一触即发，奥登却对梅亚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两种互相冲突的力量，却达成了完美的平衡，真是令人惊讶！你到底是什么种族？”
梅亚撇嘴，握住奇物长弓，拉满弓弦，一箭对着奥登的脑袋射去。
她没那个心思和怪物闲谈，先打再说。
在开怪的同时，梅亚向艾琳传递了讯息，她会拖住沿途的敌人，让艾琳迅速赶去长钉的位置，查看封印的状况。
带着“巨力”“必中”属性的能量箭矢命中奥登，炸掉了他大半个脑袋，但老家伙只是甩了甩脖子，又拟态出一颗新的头颅。
奥登露出阴森的笑容：“既然你这么不耐烦，我就先把你吃掉，再好好分析你的构成！”
话语尚未落下，周围的肉壁和触须全部活动起来，铺天盖地般涌了过来，仿佛要将梅亚直接淹没。
面对这种攻击，梅亚早已有了应对经验，她伸展四翼，带着艾琳斜掠而出，以比触须合围更快的速度冲到了奥登面前。
艾琳被她甩出触手的包围圈，梅亚自己则连续数次震动弓弦，射出数只普通的能量箭矢，再度打烂了奥登的头。
这个暗神眷属的身躯并不具备多高的防御能力，就是再生能力有点强。
“真是个不懂尊重老人的后辈，一直再生头颅可是很耗费力量的！”
奥登跺脚，再度拟态出一颗脑袋，他身边的玛莎和欧斯特化为触须原形，钻到他的双手中，变化成了两柄造型奇特的短刀。
“这些被吞噬的人并未死去，他们活在名为‘我’的国度之中！”奥登双肩震动，身上股荡起雄浑的斗气，“我既是人群，他们都是我的延伸——”
在农舍里又走出几个人影，梅亚她们上次见到的路德、格鲁特、萨拉芬都在其列。
这些人是隐者会的长老，个个都身怀绝学，漫长的时间让他们积累了精纯的技艺，身躯衰老的问题又因为触须拟态而消除，此时的他们，拥有比身为人类时更强的战斗力。
这些人的站位不光包围住梅亚，还隐约钳制了艾琳的行动方位，迫使艾琳停下脚步，返回梅亚身旁。
“你们想要再度封印我？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奥登反手握持双刃，以滑行的姿态前冲，斩出手中利刃。
他此时的状态完全不像是年事已高的老人，敏捷程度胜过绝大部分年轻人。
梅亚眯起眼睛，祭出比翼刃，相迎而上。
相比起普通的武器，还是她的专武用起来更顺手。
比翼刃拆分成双刀，只一瞬间，四柄刀刃交斩数十次，力量与力量的碰撞形成一道道能量波纹，向着周围的空间蔓延。
梅亚和奥登各自退后，比翼刃锋芒依旧，奥登用触须幻化出来的双刀已经被粗暴地切断。
另外一边，艾琳站在梅亚背后，冰结眼绽放出泉涌般的魔力，在周围扩散出一片冰雾。艾琳的身躯轻盈如猫，比起对面那几个拟态出来的潜行者，她的隐匿能力和移动速度竟然更胜一筹，来回几次闪烁，便将路德等人打退。
初次碰撞之下，奥登这边完全不占优势。
梅亚将双刀拼凑成半月形的弧刃，轻轻一拨，巧妙的力道让比翼刃绕着她的身躯旋转飞行，“奥登，我们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就不必再伪装了吧？”
“什么是真面目？伪装又是何意？”奥登佝偻着腰，咧开没剩几颗好牙的嘴巴，“你们真的理解自己在做什么吗？”
艾琳淡淡道：“你是怪物，我们是来讨伐你的，这事情不难理解。当然，你若是愿意离开我们这个世界，永远不再回返，我们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怪物？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定义吗？”奥登丢掉手里的断刃，张开双臂，在他身后的房屋里，重重叠叠的人影走了出来，其中甚至包括刚被奥登回收的玛莎和欧斯特。
这些人总数过百，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外表与常人无异，但都同时看向艾琳和梅亚，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我的国度，也是我对世界和生命关系的终极理解。”奥登道，“你们觉得我是怪物，但我只是在践行自己的道义。”
“凡人受困于时间，被生老病死所折磨，因而生出种种无端之需求，进而演变成争端和战祸，带来无数悲伤之事。但在桃源村，这些灾祸从源头上被消灭了！”
奥登指着身后的人群说道，“他们因各种原因死去，又在我的身上重生，因而享有与我一样的无限时间！你觉得他们都是我的傀儡，但他们完全保留了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他们的意识藉由我的躯体而存活，他们既是自己，也是我，在我的身躯创造的国度里，他们抛弃了身为人类的劣根性，成为了更高级的存在！如果将桃源村的模式扩展至整个世界，你们将会见到一个完全和平，没有争端，人人都能互相理解的新世界！”
“我所做的事情，比之你们崇敬的神明更加高尚，你们又何必称我为怪物？”
“来加入我们吧，加入我的身体，有了你们的力量，我们所追求的和谐与美好将会更早到来！”
从奥登开始说话起，梅亚和艾琳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晕眩感。
她们的思绪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影响，陷入模糊的幻象之中，仿佛能看到奥登所描述的那个世界。
但两人都知道奥登这番话是在胡扯，这怪物所描述的完美世界，完全是由它自己扮演出来的荒唐剧目。
台上的角色有千万人，扮演者却都是同一个，这样的世界确实可以没有争端，每个“人”都能互相理解，但那又有什么乐趣？
完全同质化的人类，还能是人类吗？他们还能拥有爱恨情仇这些情感吗？还能体会到烦恼和幸福吗？
梅亚咬紧牙关，轻抚胸前，体内的平衡石加速转动，进一步激发出身体内的两股力量。
她和艾琳的眩晕感来自于暗神的精神侵蚀，在这个过程中，她们一旦失去意识，就会彻底沦为暗神的傀儡。
淡金色的圣光神力和深紫色的深渊魔力逐渐融合，形成一种灰色的能量，梅亚知道，这就是丽兹曾和她说起过的混沌之力。
梅亚的身体里，圣光神力和深渊魔力之所以能和谐相处，是因为这两股力量本就是制造她的魔女拆分混沌之力后形成的。
原理很简单，但除了某些上位种族，一般人玩不出来这种操作。
梅亚现在要做的就是重现混沌之力，用更高位的力量来对抗暗神的精神侵蚀。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精神力必须高度集中，不得已抽调了希雅那边的意识。
西陆联军已经拿下塞勒斯，正在城中修整，希雅只来得及跟女仆说了一句“我要小睡一段时间，你们不用着急”，就脑袋一歪，靠在瑞拉肩上昏了过去。
混沌之力很好用，灰色能量笼罩梅亚和艾琳之后，两人脑子里的昏沉感便尽数褪去。
精神侵蚀是暗神眷属最麻烦的特质，在拥有抵抗手段后，才能与之正面决战。
艾琳掏出了言灵魔法书，梅亚重新握住奇物长弓。
在两人的对面，奥登苍老的面孔笼罩在阴影之中，他的身后站着密集的人群——那是他一人衍生出来的国度。
和邪眼洞窟那次不同，这次的boss带着很多防卫小怪，恢复能力也很强，还有场地debuff，最关键的是，必须用特定手段才能解决它，算是极为麻烦的机制类型的boss，很有挑战性。
梅亚咧了咧嘴，她喜欢有挑战性的游戏，做了这么多前置任务，也该享受一下战斗的乐趣了！ 希雅的意识断开前，特意嘱咐了瑞拉，女仆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没到惊慌的程度。
她把小公主放在柔软的睡床上，吩咐朵丽丝和小爱丽丝一起照看，然后找来了露西。
治疗师检查一番，得出结论，希雅只是睡过去了，身体与之前相比并无异常。
瑞拉这才松了一口气，卸下心中担忧。
希雅最近的经历很丰富，又是被人掳走，又是化身为天使，她都有种跟不上的感觉了。
西陆联军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拿下了塞勒斯城，帝国军的战略意图也很明显，放弃外围的所有布防，集中兵力收缩在帝都埃洛瓦附近，形成铁壁般的防御。
接下来的行军过程，西陆军大概只会受到小股兵力的骚扰，碰不到硬仗。
后勤线路在爱西丝的主持下也日趋稳固，随后推进的军队正在逐城接管主权，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必须去做。
时间临近黄昏，十几个人影朝着塞勒斯城门的方向走来。
城门附近的士兵警戒呵斥时，其中一人隐匿身形，一击便将哨兵小队全数击杀。
另外十几人随之闯入城内，快速分散开来，朝着不同的区域发动袭击。
这群职业者高效而迅速，半小时左右，城内的驻军就爆发出混乱，出现了数千人的伤亡。
骚动很快就传到了主帅营帐，康纳德派人通知露西，没在露西的营帐里看到她，便找来了希雅这边。
“你说什么？十几个超凡者袭击咱们的营地？”露西也被惊到了，“超凡级职业者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负责传递消息的人是伊洛斯，大主教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我们也不相信这是事实，但从军营各处的骚乱来看，袭击者最少有十三人，每一个都有超越五阶巅峰职业者的实力，就算不是超凡者，也相差不远。”
露西蹙着眉头，“和之前袭击营地的那三个超凡者是一样的情况吗？”
“还不清楚，这些人不打接触战，一直处于快速游走的状态，咱们这边的超凡者有限，没办法去围堵。”伊洛斯道，“教皇陛下的意思是把重要的将领集中起来保护，然后通知爱西丝女王，请她派人来支援。”
这样做就等于放弃了普通士兵的性命，在抓到这群闯入者之前，不知道他们还要杀多少人。
超凡者不顾强者威严，跑来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着实带来了麻烦。
希雅无端陷入沉睡，短时间来没有醒来的意思，也不能指望天使圣城的支援。
露西思绪转动，很快就做出决定，对瑞拉道：“你把小希雅带去保护区，看好她，我去找那些潜入进来的耗子！”
伊洛斯道：“教皇陛下也有这个想法，主营区那边由主教们负责守护，大家都做好了使用天使降临的准备。”
露西护送希雅等人进入主营帐的保护区，随后便进入潜行状态，去抓捕那些袭击营地的人。
但没过多久，露西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白费力气。
她每一次赶到骚乱的营区时，袭击者都会提前撤退。
这十几个伪超凡者形成了互相连通的情报网，可以精准报出她和康纳德的位置，仅凭他们两人没法逮住这么多耗子。
但如果再把保护区的力量抽调出来玩这场猫鼠游戏，老鼠们就会选择直接偷袭力量薄弱的主营帐区，制造出更大的麻烦。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破局者，爱西丝和可萝尔都能承担这个职责，前提是她们必须迅速赶到塞勒斯城。
正当露西思索其余对策时，某处营区忽然传来强烈的能量波动。
有超凡者在营区里交上手了！
露西心中一动，立刻朝交战地点赶去。
能量波动并未持续太久，等露西和康纳德赶到现场时，袭击营地的黑袍人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露西瞥见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那似乎是克洛斯！
勇者剪成了短发，身上带着龙化的力量。
露西赶过去查看袭击者的状况，胸腔向内塌陷，能看到刺破表皮肌肉的断骨，已经完全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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