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角宿一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喝下海德拉之毒时的痛苦。
在那足以将意识剥离的痛楚中，莫德雷德持续着将自身撕碎这一行为。
「求求你，快住手——」
父亲带着哭腔的话语，被逆子当做耳边风一般充耳未闻。
被撕开的血肉瞬间被新的影子覆盖，黑泥在触碰到皮下组织的瞬间发出了肉被烤焦的香气。
肉体再生的速度和平时相比变得非常迟缓。
因为这里是圣杯的内部，所以不会遵守我的法则[第三法]吗？
还是说，这是对灵魂的破坏呢——
管他呢，得快点才行了……必须在自己的血肉被撕光之前摆脱它。
莫德雷德没有停下，而是加快了双手的动作。
就像是人生般漫长的数十秒后，血肉模糊的双膝第一次离开了沼泽。
又过了数分钟后，莫德雷德从黑影中完全解脱。
“那么，我来了。”
新长出来的嫩肉像是补丁一样密密麻麻地遍布莫德雷德的全身，鲜血充满了整个黑色的沼泽。
“哈啊、哈啊、哈啊……”
就连金发也和头皮一起扯掉了，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皮肤。
“痛死了，妈的痛死了……痛到想要喊妈妈。”
模样比任何丧尸都要惊悚的莫德雷德从泥沼中爬了出来。
「……」
在很久之前，黑之王便已经不再说话，只是不断地啜泣着。
莫德雷德抬起头，大声说道：“喂……不许哭。”
「——」
哭声立即停止了。
「莫德雷德，我……」
“真是的，要哭的人是我才对吧。”
莫德雷德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朝声音来的方向伸出一根手指。
“给我在那里等着，我要在你的怀里哭个够。”
留下了这句话，他迈开已经因剧痛而失去知觉的双腿。
“话说，这玩意应该会比刚才还要痛上一万倍吧——”
没有一丝踌躇，莫德雷德带着苦笑，径直走入了自【孔】中湍流直下的黑泥瀑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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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德雷德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现在的感觉非常奇怪。
至上的痛苦只有一瞬，仅仅一瞬他的肉体被新鲜的黑泥溶解了。
真的是只有一瞬吗？莫德雷德不禁想到，说不定是我的精神已经被烧坏了，渐渐地无法分清什么才是痛苦了呢？
意识无限鲜明，却无法条理清晰地思考。
看来，浑浊而失去意义的，并不是他自身的精神，而是他所在的这个世界。
许多景色在莫德雷德眼前飞驰而过。
看着这些景色，任何稍微有些许良知的人都只会涌起无谓而难以承受的愤怒和绝望。
眼中映出的景象，全部都与欢喜和幸福无缘。
那是人世间、自有历史以来人类一切的悲剧所汇聚而成的万花筒。
双眼不受控制地瞪圆着，目睹发生在这颗美丽星球上的一切黑暗。
瘟疫。战争。饥荒。
谎言。背叛。抛弃。
极寒。酷暑。魔物。
掠夺。杀害。凌辱。
痛苦的，屈辱的，遗憾的，怨恨的，丑陋的，缺失的。
悲哀的。
活灵活现的血腥场面反复地在莫德雷德的眼前循环不息。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看圣杯的内部。
或者说，圣杯正在无意识地对自己进行着洗脑。
紧接着，亿万人的哀求声在他的脑中回响。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为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饶了我！”
“主啊。”
“好痛、好痛，爸爸不要……”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错的不是我，是世界！”
“许愿吧……”
“许愿吧……”
“许愿吧……”
远非人类大脑可以承载的情报量瞬间吞没了莫德雷德思考回路。
在已经无法思考的时间里，莫德雷德不停地发出不成话语的嘶吼。
“■■■■■■■■■■■■■■■——”
名为求救的剧痛在他的脑中回荡着。
「成为救世主吧。」
「成为圣杯吧。」
「为了拯救人类、结束苦难而许下愿望吧。」
「你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资格，理应为了人类而献出己身。」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啊啊、啊啊啊……咳。”
莫德雷德艰难地仰起后脑，然后猛地张开嘴巴——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毛骨悚然的声音中，莫德雷德将自己全部的牙齿，一齐咬碎。
来自肉体的剧痛短暂地压制了大脑中的痛楚，得到喘息的叛逆骑士张开血流如注的嘴巴，嗤笑般地说道。
“我可，去你……妈的……！”
全人类的苦难，关我屁事。
把70亿人和爱着自己的父亲放在天平上，当然会选自己的父亲了啊！！！
莫德雷德发出嘶吼。
“把父王还给我——！！！”
……
……
……
漆黑之孔的内部，是只有增殖与反复的黑暗世界。
——卷起了漩涡。
罪孽，这个世上的邪恶，流转着、增幅着、连锁着、变化着、纠缠着，卷起漩涡。
暴食。色欲。强欲。
忧郁。愤怒。怠惰。
虚伪。傲慢。嫉妒。
一遍遍侵犯着、萌发着，卷起漩涡。
反叛罪、恐吓罪、奸淫罪、毁弃罪、七宗罪、胁迫罪、盗窃罪、逃亡罪、诬告罪、放火罪、侮辱罪、不敬罪、离间罪、诱拐罪、行贿罪、躲胎罪、自杀罪、赌博罪、尸体遗弃罪、聚众闹事罪、遗弃罪、伪证罪、私藏赃物罪、绑架罪、暴行罪，所有罪行应该悉数判决死罪、极刑、拒绝并否定所有憎恨杀杀杀绝不允许杀杀杀绝不认同杀杀杀很好就这样杀杀杀对没错杀杀杀许诺杀杀杀不对不对什么杀杀杀啊的只有这一个念头真无聊——
“——！？”
有什么东西打破了世界的平衡。
诅咒的声音形成了漩涡，盘旋着。
这里存在着什么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在一片否定的诅咒中，有一个高亢的声音，旁若无人地说道——
“莫德雷德，推参……！父王在吗？”
不可能。
这个怨恨和诅咒的漩涡中不存在其他的声音。
因为森罗万象断定了一切都是丑恶的、都是憎恨的，所以绝不可能有名为欢快的感情出现在这里——
但那声音再次使用轻松的语调地说道。
“开始刮风了呢。算了，机会难得……那就先把父王放一边，让我们挑战一下大浪吧！”
“出来吧，爱博[Prydwen]！”
漆黑的世界中，金光乍现。
“——！？”
面对那欣喜而又兴奋的声音，诅咒的声音发问。
——你在做什么？
清秀的少年一边狼狈地爬上冲浪板，一边不耐烦地回答道：“看了不就明白了吗？冲浪啊、冲浪啊。”
如此，黑色泥浆所形成平静海面之上，一个少年的半裸身影傲然而立。
“在黑泥上面冲浪……嗯，真不错、真不错。
早就想要尝试一次了呢。哈哈……回去之后可以向莉莉和阿塔炫耀了。”
洁白的身躯，与黑色的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华贵的冲浪板，与黑色的污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忽地，他若有所思地遥望着无法观测的地平线，将深沉的眉头颦起。
少年似乎在想着什么人类、亦或是宇宙的终极问题。
‘唔……没法拍照啊，啧。早知道就把手机和莉莉带进来了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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