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知桃君
夏晨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疑惑这个问题。
白曦摇摇头。
”因为你的缘故，我才会留意他。只不过……他知道我为什么让人照顾他，还送来了最好的医疗设施，他跟我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神交也就够
了，离别之时的凄凄惨惨破坏相遇的印象。他想。……等他离开了再让我通知你。”
夏晨点点头，对白曦说了句谢谢。
然后拉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曹青衣没有在乎白曦是什么身份，只是显得乖巧懵懂的也说了声谢谢随着夏晨一起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全身插满了针管的一位老人。
或许没有多老……只是现在的状态，行将就木。
头发没有了，皮肤皱巴巴的，全身看不到一点血色。
他戴着呼吸罩，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夏晨进来的方向。
”我来了。”
夏晨坐在了病床旁。
曹青衣瞬间捂住了嘴巴，红了眼睛。
并不是虚情假意，也并非她早就认识陈得水，她只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生离死别…。
而旁边眼睛都红肿的一个小沙弥便是平安，看到夏晨来了，他几乎泣不成声的扶着陈得水的胳膊。
”师父……师父……夏晨叔叔来了……夏叔叔来了，你看看…。”
陈得水望着夏晨的眼睛，此时却透露几分光泽和神采来。
呼吸罩里的嘴唇，干瘪却努力的勾起笑容。
他张了张嘴。
没有声音。
但是夏晨知道，他在说。
”我……看到啦。”
90生如夏花绚烂，死如秋叶静美
安静的医院，见证了太多的悲喜。
每天都有新生儿在这里降生，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去世。
或许对这里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是可以避免的，生老病死，在这里都可以窥见。
窗外的樟树，黄叶将掉未掉。
夏晨一手握住了陈得水干枯的手掌，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小平安的脑袋。
温和的对小平安说。
”我跟你师父说两句话，带他们先到病房外头好不好?”
虽然小平安此时的心情是可见的悲伤，但是看到夏晨温和的表情，看到自己师父的眼神，小男孩擦了把眼泪点点头。
”好……”
曹青衣和白曦也一起出去了，医生护士也留下叹息，摇着头离开了。
病房的门轻轻关上。
揉搓着陈得水手掌的少年看着对方的血色渐渐恢复。
然后将氧气罩摘掉。
陈得水的眼神更透亮一些，整个人的血色回复仿佛是回光返照。
”怎么不告诉我?”
夏晨看着面前的陈得水轻声问。
陈得水此时的状态好多了，这的确神奇，但是多多少少也猜的到是为什么。
他露出笑容来，声线沙哑的说。
”最看不得人在身边哭哭啼啼了。以前我爹死的时候，就在一个小房间，安安静静的死的。都不准别人进去，说是要哭出去哭，走的都不安心
。”
说完自己都笑起来。
夏晨也笑了笑。
”我可以让你好过来。”
这句话很平静，但是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陈得水不觉得他在说谎，相反，他也确信这件事情，从这个少年未曾衰老的容颜来看，就明白。
只是此时的陈得水却是摇摇头，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摇摇头。
”没必要……将死之人，何苦逆天？这一辈子啊，见过太多的苦难了，也见过太多的悲喜离合。我也经历过，每天都在想着，要是能重来的话，
我会怎么选择。反而是将死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如果可以重来，那这一辈子就不珍贵，那这一辈子就算白活。还好，我不
算白活。那就……不必弥留了。早点走，让人省心，少点麻烦。”
夏晨看着陈得水的表情。
知道他说的的确是真心话。
也是，都到这个时候了，谁还会说假话呢。
夏晨继续给这只手输送着力量，维持他的生命。
然后轻轻的说。
”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么？或者，想要完成的。”
陈得水依旧是摇摇头。
望着窗外的天空，他的眼波平静，心跳平稳。
”不是没有遗憾的事情，只是遗憾的太多。其实都是如此吧，没有什么人将死的那一天不会留下任何遗憾，在太多的分岔路口每个人都做了太
多错误的选择。但是都走到这里来了，也就是既定的命运。夏晨啊，你敢说你就没有做错过什么吗？”
夏晨笑着摇摇头。
”我错的也很多……。”
”是啊，既然如此，那何必完成什么最后的心愿呢。不要给人添麻烦了。安安静静的走，这样很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夏晨叹了口气，却没有多余的悲伤了。
陈得水就是这样，总是能让他身边的人，不为他担心。
即使都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了。
”那平安这孩子，怎么办？”
陈得水眼中出现了一丝不舍。
这个孩子，大概是他现在最放不下的人了。
他想了想，然后说。
”已经给他找了一户领养的人家，如果不是我在医院的话，现在他已经在市里头上学了。不用担心，告诉他要懂事，要听话，要将养父母当亲
生父母对待。人这一生最怕的就是辜负，因为太多的辜负，都没有机会补救。他很聪明的，会听懂的。”
夏晨点点头。
拍了拍陈得水的手掌。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你想找谁来跟你说说话？”
老人摇摇头。
”没有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说就是徒增烦恼了………恩，可以的话，带我去神山寺吧。我想死在那里，也算是落叶归根。”
”好……”
从医院借了轮椅。
给他披着大衣，做好了保暖措施。
夏晨和平安，推着轮椅到了神山寺。
途中小平安一直在哭。
而陈得水总是拍着小平安的脑袋说：”哭什么，本来师父就不能陪你一辈子。后头的路，要自己走。”
小平安的确很善良也很聪明，没有在这个时候说任何任性的话。
他只是泣不成声，只是想多陪陪这位收养了自己十年的老人。
而看到这一幕的曹青衣忍不住动容，轻轻的牵着夏晨的衣袖，红着眼睛。
神山寺还是那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该破烂的围墙依旧破烂，斑驳的可见里头的红砖。
而坐在轮椅上的陈得水心满意足的看着神山寺，他就在院落里头，扬起头看着那颗高大的梧桐树。
”陈先生……直到前几天……也在忙捐赠的事情……他没有留下一点个人的财产……全都捐给了福利院的孤儿…。”
旁边的年轻护士红着眼睛，拿着纸巾说道。
她也是这段时间陪陈得水最久的护士。
本来这种时候医院是不会有人陪同的，毕竟最后的时光一般是留给家人。
但是这位年轻护士是自发的陪同过来的。
看着陈得水坐在轮椅上，牵着小平安的手，望着梧桐树，像是孩子一样的表情，她就忍不住落泪。
夏晨点点头。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一生……光明磊落。”
年轻护士呜咽着说。
”我看过好多。……好多善良的人，都年纪不大……你说……。为什么好人就不长命呢？”
夏晨想了想，握紧了曹青衣的手掌。
”大概是这一生受苦受难太多了，老天爷想要他们早点投胎，下辈子享福吧。”
陈得水站起来了，离开了轮椅。
步伐有些蹒跚。
他牵着旁边的小平安，然后走到梧桐树前，轻轻的抚着这颗梧桐树。
然后笑着说。
”我啊，从来没有想着做谁的榜样。你以后大可不必学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要过好自己的人生。你要知道，人的一生不可能没有遗憾
，但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你要问问自己，这是不是你真心要选的。师父什么都没有留给你，会不会怪我？”
小平安红着眼睛抬着头，努力的摇了摇。
”不会的……师父……我知道您都把钱捐了，以后……我也会学习您，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会努力的学习，怎么去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善良的
人，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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