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白的天空
但现在的刻尔是不会承认他哭过的。
身为勇者队伍里唯二的男性之一，为了这点小事哭过，岂不是被人笑话。
“卡洛尔，可是，现在距离以前有一年时间了啊。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是我吗……是我错了吗……可、可是那时候……圣女大人和姐姐都在你的身边，我、我……”
“呃，可是她们现在也确实不在我的身边不是吗？唉，只能说我是个没人爱的勇者吧。”
刻尔寂寥地笑着。和他说的一样，很多事情已经改变，对于一些没有讨论价值、没有意义的事情，只能报以微笑吧。
“不、不！刻尔，我喜欢你的，不只是我，还有、还有姐姐和圣女大人，她、她们都……唔……可是……”
“可是，你们最后还是选择和凯伊在一起对吗？”
“我已经和凯伊分手了！我、我不会和他有任何联系了，所、所以……刻尔，你能原谅我吗？”
刻尔苦笑着。
“卡洛尔啊，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你要祈求我的原谅呢？”
在刻尔和卡洛尔两人的关系中，他们仅只是青梅竹马，也仅限于青梅竹马。卡洛尔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和凯伊的事情也不需要向刻尔报告，她也没有任何义务向刻尔报告。
可现在的卡洛尔，明确了有一条黑色的巨蟒在紧束缚着她的身体，将她越缠越紧。即使刻尔在眼前离开，卡洛尔连伸出手挽留都无法做到。
“我做错了啊，刻尔，我不该和凯伊在一起的……他、他什么话都是骗人的……”
“嗯……是这样啊。我觉得不应该向我认错，而是自己检讨自己的错误。你没有做任何值得向我道歉的事情，我也不需要原谅你。”
“啊……刻尔……你不肯接受我吗……不肯接受我的道歉吗……”
“可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啊。”
刻尔的神色中，充满着困惑与困扰。想必本体和他的看法都是一样的吧，勇者小队的三名女孩子，和刻尔本人之间的关系仅止步于一起工作，所以刻尔的本体才会不辞而别。
或许刻尔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困惑，等于是在拒绝卡洛尔。
只有在两个人存在亲密的关系，才可以为对方冷落自己、选择他人发脾气。
无论是生气、憎恨、还是愤怒，那好歹是对方重视自己的证明。如果说对方以不知所措、与我无关的态度看着自己，那就意味着，对方的心中或许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卡洛尔的脑袋想不明白太复杂的事情，但她生理上的本能告诉她，刻尔在有意无意地和她撇清关系。
“……刻尔……我们真的回不到以前的时候了吗……”
卡洛尔的表情相当痛苦，她的双手捂紧了胸口，因为胸口的那个地方空了个大洞。并非在肉体上，而是在灵魂上。
看到这样的卡洛尔，刻尔也不由得有点难受。即使刻尔知道自己迟早是要消失的，他还是无法放任自己的青梅竹马这么痛苦吧。
于是他这样说。
“会回到的，我们会回到以前的。等有一天，艾尔斯和魔族的战争停息了，我们一定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的。”
“那……我能经常见到你吗？”
“嗯。你会经常看到我的。哈哈，话说，你天天住在这里，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我吗？”
“圣女大人和姐姐她们……总有一天也会和我们在一起的吧。”卡洛尔的哭脸终于是稳定了一点：“和她们一起旅行，很辛苦，可也很快乐。”
“嗯，是啊，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开心地聚在一起的。”
隔着铁栅栏，刻尔安抚着卡洛尔。他不由得感叹，那个以前还什么都不懂的卡洛尔，好像终于懂了些什么。
卡洛尔表现出了对圣女的妒忌，这肯定是一件好事。
在卡洛尔以后的人生中，她肯定能够明白更多的事情，懂得更多的道理吧。
她确实不只是跟在刻尔身后的农村小女孩了，在将来，她会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身边应该不会再有刻尔的身影。
就算刻尔现在和她承诺了一切，那也将不会存在任何意义。
在此时此刻，连分身的刻尔都不知道本体的刻尔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作为一个迟早要和本体结合在一起的分身，他又能向其他人承诺些什么呢？
又或者说，正因为分身的刻尔知道自己是分身，自己的承诺不存在任何意义，也无法实现，所以他才会随意承诺吧。
仅只是为了让剩下的时间里，他的青梅竹马能够在他面前不那么痛苦，在他面前展露笑容。
此时的他，早已经无法承诺所有。
无法承诺将来。
而且在过不了多长的时间，他将会连“现在”都会失去。
刻尔和魔族人会面的消息，已经通过圣女、教皇以及凯伊、国王等途径传回到艾尔斯境内。现在圣女无论如何说服教皇，都无法轻易决定对刻尔的处理了。
艾尔斯大概率是要把刻尔押回到王都审问吧。
刚好碰上冬天，不宜发动进攻，料想魔族不会在冰天雪地里攻城。
因此，将刻尔的处置延后处理是合理的。
艾尔斯的高层们都在想当然，经过了四年反攻期的他们，想当然地认为魔族已经不足为惧，想当然地认为魔族会照他们所想。
可是啊，能够差点毁灭艾尔斯的魔族，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所有机会呢？
在秋天的最后几天，差一点进入冬天之时，魔军在上午八点左右正式向威斯瓦兹发起进攻。
这次进攻不像平时那样只派小部队骚扰，而是真真正正的军队压境。
即使被魔王抽调了很多部队前往北方的赛林城，塞勒斯也聚集了相当一大批兽人战士、魔族精锐发动总攻。
面对这座空虚的城堡以及变弱的勇者，塞勒斯对威斯瓦兹势在必得。
第一百六十七话 拜拜是告别的词语
在城墙之上，法莲、玛德琳和凯伊看到了远处魔族所聚集起来的大军。经过了四年的征战，其实魔族的军力也不是很足了，这也是艾尔斯能支持至今的原因之一。
但看到魔军的规模，城墙上的勇者们理解了这是魔军在彻底入冬前的蓄力一击。
法莲向另外两个人下达指示：“我和凯伊去召集部队，玛德琳把卡洛尔叫过来吧，动作快！”
玛德琳拉住法莲和凯伊，法莲急得想要破口大骂，玛德琳马上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回应。
“凯伊你去骑马回国内，顺着路看看你家的私兵来了没有！如果他们在半路上的话，让他们急行军，能节约个半天一天的时间！法莲你召集完部队后，不要轻易露头！在后面专心治疗就行了，前面我和卡洛尔顶住！”
在危急关头，玛德琳拿出了年长者的威严，以沉稳的声音和表情稳住了法莲和凯伊的不安情绪。
“凯伊，你这两天说过，兵源的问题不用担心吧？你家的私兵再往这边赶了对不？快去把他们接过来！反正你一个人在这里起不来什么作用！”
凯伊想要反驳什么，但也反驳不了。最近他晚上做噩梦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战斗，而应该好好休息。
于是，凯伊服从了玛德琳的安排，找了匹快马、拿着圣剑往国内狂奔。
自从刻尔被关住，圣剑一直拿在凯伊的手里。
远处的魔军众多，站在城墙上的法莲仿佛能听到兽人的怒吼了。她颤抖着声音询问玛德琳的意见。
“玛、玛德琳，这次，我们应该会没事吧？”
“……”沉默半晌，玛德琳似乎是发了会儿呆，然后她才回过神来：“啊，呃，嗯。肯定会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好了。快去吧，士兵们如果看不到圣女大人，会心里发怵的。”
“嗯、嗯！好！我去了！”
法莲赶忙走下城墙，集结部队组织防御。
而玛德琳在脚步踌躇间，下定了什么决心后，马上朝地牢赶去。
地牢，卡洛尔还守在刻尔牢房门前，刻尔还在摆弄着他那枚金币。不知为何，刻尔手中的金币似乎变小了些。
观察仔细的话，能看到那枚金币有着被磨损的痕迹。可惜这里是光线昏暗的地牢，卡洛尔和玛德琳没有那个功夫去观察刻尔的金币。
况且，那枚金币是魔族女人给刻尔的，她们也对那枚金币不感兴趣。
“卡洛尔，魔族来了，这次是全军出动，和我们去吧。”
玛德琳口气相当凝重，她向卡洛尔传达一个信号，这不是开玩笑的，容不得卡洛尔耍任何孩子心性。
“可我……我不想离开刻尔身边……”
“卡洛尔！如果城破了，你的刻尔会死在魔军手里的！难道这样也无所谓吗！”
“唔……！我懂了……我去。”
“和法莲会合一下吧，快去集结士兵。”
“知道了！”卡洛尔语气不善吼了一声，心情明显是差到了极点，她扭头面向刻尔：“刻尔，拜拜，我先出去一下哦，我马上就回来。”
黑色的雾气在地牢地面上沉淀，那是卡洛尔心情严重不好所释放出来的魔力。她一脚一步地离开地牢，那个样子是很舍不得刻尔。
在走上阶梯前，她还朝刻尔牢房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样子有点像养在农村家里的土狗。
地牢里就只剩下玛德琳和刻尔两个人了。
年龄大一点的，和年轻一点的。
魔法师，与剑士。
“刻尔……你最近还好吗？”
“嗯，还好呢。你呢？”
认识了两年时间，直到最近还亲密无间的两人，曾经以姐弟相称的两人，现在竟然像是陌生人一样。
“刻尔，我一直不敢过来看你。我是个罪孽慎重的人……把重要的同伴出卖了，关在这里……”
“嗯嗯，姐姐，看着我吧，我对你没有怨恨。其实，你做得对，作为一个艾尔斯的国民，憎恨魔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刻尔看着玛德琳，玛德琳却只是局促地盯着别的地方。她或许不希望从刻尔那里看到对她的负面情绪。
玛德琳无法承受他人对她的憎恨，她柔弱的双肩无法扛起那份憎恶。
“我……我很卑劣。我跟卡洛尔不一样，她是很纯粹地憎恨着魔族，怨恨魔族抢走了属于她的和平生活。但我不一样，在战况稳定的时候，我甚至只把魔族的性命当作荣耀勋章，只要有利可图，魔族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
这种思维和刻尔有点相像，刻尔也经常接触魔族的底层士兵，经过了四年的征战，魔族对为什么一定要进攻艾尔斯产生疑问了。只不过底层士兵们没法质疑魔王的命令，只能听从魔王的命令，将生命交予刻尔收割。
刻尔也并非对魔族毫无怨恨。只不过他经历了许多，数年的时间，令他对魔族、人类的其他情绪，盖过了单纯的憎恨。
“姐姐，你冷静点，你憎恨魔族，所以抓到了和魔族私通的我，你这样想就可以了。你不要想太多了，真的。”
玛德琳深吸一口气，她决定不再犹豫不决，在这个时候，她应该面对一切。
“我……我将你的情报卖给了凯伊。你被关在这里，都是我的错。”
她的眼睛颜色和刻尔是一样的，纯绿色的眼睛，在地牢的火光中，正幽幽发亮。玛德琳像是面对着魔王的勇者一样，故作平静地看着刻尔的脸，静待着刻尔即将爆发出来的怒火。
“是我……我看到了你溜出城堡，我想着你会不会去其他的地方，我和凯伊做了个交易。将你的消息告诉凯伊，让他承诺给我爵位……现在会搞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嘴上念叨着这些，玛德琳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带有魔法刻印的大钥匙。她将刻尔的牢房门打开，然后对刻尔说：“钥匙是我从凯伊那里偷过来的。他这几天都睡不好，应该没有察觉到钥匙不见了。趁现在魔军来袭，没人注意到地牢这边的动静，你赶紧离开吧。”
“呃……你这……”
刻尔深知，玛德琳将刻尔这个等待审问的勇者放出去，将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向王国保证自己别无二心，刻尔都应该待在地牢里。只要乖乖的，那一切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但只要刻尔逃走了，恐怕刻尔的叛徒罪名，将会被牢牢地钉在刻尔的身上。
而且放他逃走的玛德琳也脱不了关系。
“刻尔……对不起，所以这就是我的赎罪。”
玛德琳的眼神很坚定。
她是真的下了决心。
“我和凯伊、法莲他们不一样。他们能和国王大人、教皇大人求情，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能做的也只有小偷一样的活了。刻尔，你就马上逃走吧。按照我对凯伊、法莲这些人的了解，贵族他们肯定是不会放过你这个平民的。”
“……嗯。”刻尔心中有为法莲辩解的意思，可惜的是，刻尔的本能也告诉他，如果教皇坚决要将刻尔处刑，法莲很有可能是不会继续保护他的。
当然，这只是刻尔的臆测，并不保证法莲一定会这么做。只不过法莲这些年来的言行，给了刻尔“她应该会站在教皇那边”的感觉。
“来，”玛德琳将刻尔从牢房里拉出来，推着他的后背：“赶紧走吧。再过一阵子，魔军就要打过来了。你现在的魔力比之前更加微弱了，还缺少了飞行能力，这里对你来说很危险。”
“……你知道？”
分身的刻尔被本体又抽走了两成的魔力，现在的刻尔等于全身时期的五分之一。
而且还不能飞行，还没有圣剑。
“哼，我可是王国第一魔法师。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但我搞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这样，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生病……诶！这时候说这些没用了！拿着这个！赶紧走吧！”
玛德琳将一把士兵用长剑塞到刻尔的怀里，刻尔询问道：“真的可以吗？”
“……我这段日子，一直都很痛苦。在思考我能做什么，我应该做些什么。”玛德琳的眼角低垂，眉头稍紧，那不是一张卡开心快乐的脸：“可我什么都做不到。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除了魔法之外，什么都不会。凯伊可以给国王写信，圣女可以和教皇交流……只有我，什么都办不到。可是我又不甘心成为卡洛尔那样的傻姑娘……才得到了今天这么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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