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白的天空
放手，射出！
经过了多年的战斗，法莲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也是个合格的战士了。箭雨没法躲避，但普通的箭矢射过来，她早早就已经发现了。
手中挥舞着法杖，正要弹飞那支箭的时候，她眼角捕捉到了两个身影。
刻尔和一个短头发的士兵。
法莲愣住了，因为刻尔正在保护那个士兵。并不是那种贴身不离的保护，只是有一个兽人抬起大刀要将那个士兵劈成两半的时候，刻尔从空中降落到那名士兵的身前，并架住了那把大刀。
刻尔保护短发士兵的身影，像个英雄。
同时，一股深入骨髓的疼痛从法莲的肩膀上快速生长，就像是扎了根一样在法莲的体内四处肆虐。
一根长长的箭矢已经插到了她的肩膀上，随着她的身体摇来晃去。
“呜——”
很痛，肩膀很痛，心里也很痛。
心痛？这是为什么？
那名士兵缩在刻尔的身后，宛如曾经的自己。
在那瞬间，法莲过去的回忆涌现在干涸的大脑中。刚成为勇者的时候，法莲的治愈魔法并不如现在成熟强大，而且身为一名女孩子，她也不习惯在战场上战斗。
而那时候保护她的就是卡洛尔和刻尔。
无论在什么时候，卡洛尔和刻尔总会充当前锋保护她，给她留下一个永远不会倒下的背影。
即使是凯伊加入的现在，刻尔也会保护法莲，当凯伊和法莲不在同一个队伍的时候，刻尔最优先的保护对象永远是法莲。
圣女回想起那天城墙上的三人练剑的场景，那里有三个人，刻尔、卡洛尔、短发士兵，但唯独没有自己。
那名士兵，会比我这个太阳神教的圣女更加重要么。
法莲在心里询问着自己的价值。
身为圣女的自己，身为治愈术士的自己，身为被凯伊选上的自己。
那个叫特鲁伊的女人，会比我更加重要么？刻尔？
即使我决定当凯伊的女人了，但比起一个普通士兵，我身为你的队友、一个治愈术士，更加值得保护吧！
咬咬牙伸出右手——好在伤的是左肩，法莲将那支箭拔了出来。
只拔一次是不可能的，第一次用力，箭矢纹丝不动，疼得法莲差点要掉眼泪了。拔了几次，她好不如容易才把箭头和肩膀的嫩肉分离开来。
顿时，血流如注。
但是法莲没有往自己的身上施加治愈术，而是让伤口鲜血淋漓。
战斗结束后，地面上倒下了很多尸体，大多数都是兽人、半兽人的，这是艾尔斯军队的大胜。
刻尔小跑到法莲的身边，他已经发觉了圣女大人左肩上的箭伤。当然，刻尔身后跟着拿剑的特鲁伊，她在刻尔的指导、协助下，也击败了几个敌人。
其他的人都听从刻尔的指挥，开始往威斯瓦兹城堡里走了，只有法莲还留在原地。只见她捂着肩膀，呆愣愣地看着刻尔和他身边的特鲁伊。
跨过了好几具尸体，刻尔在法莲面前站定。
“圣女大人？这么严重的伤口，得赶紧用治愈术治疗啊，是不够魔力了还是……”
“啪！”
法莲眼中含泪，伸出手打了刻尔一巴掌。
“诶？圣女大人？”
莫名其妙四个字在刻尔的意识里面流淌，他完全想不到圣女大人有什么理由要打他。在这种完全摸不着理由的情况下，相对于生气，刻尔更想要知道为什么法莲会做出这种行动。
“刻尔，我才是最需要保护的吧！以你的能力，是不可能察觉不到那支暗箭的吧！为什么你要待在那个人的身边，而不是赶过来保护我呢？”
“呃……按照圣女大人平时的战斗水平，我觉得应该是能防御住的才对。您作为勇者没有任何理由会被这点攻击伤到。”
“是因为她吗？这个叫特鲁伊的士兵？区区士兵的性命能够和我的比吗！”
“圣女大人？”
刻尔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在战场上保护他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即使想要保护特定某人，那也是刻尔乐意。倒不如说，在卡洛尔和法莲能够独当一面之前，刻尔一直会好好留意她们两个的。
现在的刻尔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当了四年勇者的法莲，会被暗箭所射中。而且射中之后还留着伤口不进行治愈。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因为法莲的魔力已经耗光了，没办法使用治愈魔法。
实际上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因为经过了四年的战斗和训练，法莲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无论是在凄惨的伤者面前，她都会留下足够救活自己的魔力。圣女的治愈魔法对于战场就是这么重要，她的作用的确是谁都难以替代的。
只要圣女还活着，那以后产生的伤员都还有救活的办法。然而一旦圣女不在了，很多能够继续作战的伤员就只能迎来死亡的命运。
所以刻尔是完全无法理解法莲这么不爱惜自己原因，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针对特鲁伊生气。
“我才是这里最重要的人吧？那家伙即使是断手断脚被变态兽人强暴个三五轮都没问题的吧，只要有我在，死不掉就可以救回来！看起来他还挺清秀的呢，说不定兽人会很喜欢这种类型的哦！”
法莲说的正激动呢，刻尔的脸上唰的一下涌起了怒火，他高高举起惯用手，那个动作和法莲要扇他耳光时一模一样。
法莲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自己明明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却从来没有被人责备过。玛德琳认为她没有资格责备法莲，卡洛尔连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刻尔也没有骂过她。
法莲一直在做一些傻瓜一样的事情，今天又自顾自地在发脾气，或许她是希望有个人能管管她吧。
于是，法莲自然而然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刻尔的耳光。
手掌与脸颊发出的响亮声音始终是没有出现，法莲等来反而是一声可有可无的叹息。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神情复杂的刻尔，以及站在他身后不知所措的特鲁伊。
那一刻，刻尔看向法莲的视线有着无奈，也有几分怜悯。
怜悯？
那是怜悯吗？
那是刻尔在怜悯我吗？
在死过人的战场上，难闻的腥臭已经开始弥漫了。法莲伤口上的血液也凝固成了红黑色，她只是呆滞地看着刻尔，没有任何理由，一个人脑袋放空了就会是这种状态。
“法莲，成熟点吧。你已经不是第一天和魔族战斗了。”刻尔的声音很低沉，他说话的时候宛如叹息：“都快要当大贵族妻子的人了，要像个大人一样啊，怎么还能耍这种小女孩的脾气呢？”
这次，刻尔没有用“圣女大人”来称呼法莲。
刻尔少有地说出了她的名字，但法莲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说了该说的话，刻尔从法莲身边走过。
头也不回。
这里就是战场，很多人会在这个地方丧命。
很多人连被收尸的机会都没有。插在尸体身上的利剑、长枪就是他们的墓碑，这片灰色的天空就是他们的棺材盖。
这里怎么可能会存在女孩子耍脾气的空间呢？
在战斗的过程中，值得信任的永远是自己的同伴，需要保护的也仅是自己的同伴。
那么，谁是谁的同伴，谁又是谁的敌人呢？
第九十三话 勇者与小士兵
法莲呆滞的眼睛看向前方，唯有满地的尸体映入她的眼帘。
秋风吹过稍显冷冽的寒风，内心有点沉重的刻尔回头看了眼呆呆的法莲。
从那天晚上开始，圣女大人一直都有点不对劲啊。凯伊的事情就这么让她难受吗？我不是很明白圣女大人想要的结果是什么，她喜欢凯伊呢，还是不喜欢凯伊呢，还是说圣女大人只是看中了凯伊的地位呢。
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没有资格去管这件事情吧。
刻尔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颗鲜红色的心脏仍然在有力跳动，一如以往，一如往常。不过在刻尔本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其实他的潜意识和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从那天晚上起，刻尔逐渐想开了很多事情。平时一直偷偷摸摸的人际关系和阴影，终于堂而皇之地展现出来，让刻尔的内心豁然开朗。
即使这趟讨伐魔王的旅程，是凯伊一家人和刻尔的传说，那也无所谓。刻尔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凯旋归来后，找个不错的女孩子结婚成家。
即使现在我没办法衷心祝福她们三个与凯伊的幸福，在将来的某一天，我肯定能够淡然对待这件事情的吧。
刻尔一个人朝着威斯瓦兹往回走，他似乎不记得了最近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特鲁伊。
“勇、勇者大人！不能留圣女大人在这里啊！”
“呃！”
刻尔眼角抽搐地回头，看到特鲁伊单手抬起法莲受伤那边的手臂，用小刀切开法莲的衣服，将粘连了伤口的布料、衣袖都脱掉了。从那一丝不苟的手法中看出，特鲁伊对这种简易的医疗程序相当熟练了。
“圣女大人？可以用治愈术了哦？”
特鲁伊小心窥探着法莲的脸色，她完全不在意刚才法莲对她的失礼发言。不过换句话来说，法莲说的的确是事实。圣女与普通士兵，根本就无法对等衡量。
微弱的白色魔法光在法莲的伤口处亮起，伤口止血愈合了，留下了一道凝固的血口子。这是法莲魔力不足的表现，后续的治疗等魔力恢复了，就可以让伤口恢复如初。
伤口暂时应该没有大碍了，法莲本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刻尔现在也发现了些许端倪，察觉到了法莲本人似乎情绪有点不大对劲。
走回法莲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刻尔轻声发问：“圣女大人？”
“背我。”
“哈？”
“背我。”
法莲伸直双臂，那是一幅要趴在别人背上的样子。四年前，法莲刚成为勇者还没有那么强，经常会遇到魔力枯竭动弹不得的情况，那时候背着她的不是刻尔就是卡洛尔。
“不对吧，你——”
刻尔是知道的。现在的法莲，不可能因为这场小小的战斗而魔力枯竭，因此刚才那种魔力枯竭的现象肯定是法莲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
说实话，刻尔已经搞不清楚法莲是想要搞哪一套了，因此他反驳了。然而反驳的话才说到一半，特鲁伊溜到法莲的面前，背对着她，然后一鼓作气地抱着法莲的大腿把她背了起来。
“诶？”
勇者与圣女异口同声地发出惊诧的声音，这是多久没有过的默契了。
“圣女大人，就让我来吧。勇者大人应该很累了，我刚才没干什么，有的是力气。”
特鲁伊转头朝背后的法莲露出笑容，她那张纯净得不含一丝阴霾的笑容差点晃瞎了法莲的眼睛。
或许她是看出了刻尔神色中的拒绝之意，也可能她是属于那种热心做事的人，总之现在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法莲也只得乖乖地趴在特鲁伊背上。
相对于刻尔的宽阔背脊，特鲁伊的背部要瘦小很多，法莲甚至能清晰地摸到肩胛骨。
“刻尔……你这样真的好吗，让特鲁伊这样背着我？”
三个人一起往威斯瓦兹城堡那边走去，刻尔和法莲之间依然存在一些隔阂，但有特鲁伊这个第三人在这里，反倒是缓解了这两人的僵硬气氛。
“嗯？有什么不好的。你可不要小看这家伙哦，他可是很有志气地找我学习战斗的方法呢。”
“不对，刻尔，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
你为什么会让一个女孩子来背我呢？
即使是卡洛尔这种能当前锋的怪力女，只要你有空，一般都不会让女孩子做这种事情的啊。
想到这里，法莲的蓝眼睛逐渐眯了起来，微微泛出诡异的蓝光。
难道说……刻尔这家伙，还没有察觉到特鲁伊是女的？
法莲在特鲁伊的背上察觉到了一件她认为很关键的事情。
“我怎么了？男人必须要多锻炼才能成材啊。特鲁伊你今天干得不错，以后再接再厉。”
“嗯！都是多亏了勇者大人的指导！”
“不过说实话，虽然我不是打击你……但其实你的基础能力是非常差的，要不我找玛德琳姐姐帮你看看有没有魔法天赋？”
“诶？还要麻烦其他的勇者大人吗……”
“放心吧，没有人会觉得麻烦的，倒不如说有这么一个好学的人，会让这座城堡的将来更加牢靠。因为我们是不可能战斗一辈子的呀，如果无法讨伐魔王的话，接下来就轮到你们年轻人的了。”
“是！”
盯着谈笑的两人，法莲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刻尔，你才该成熟一点吧。特鲁伊并不是那种能够成为英雄的人。孱弱的身躯，不多不少的魔力，没有趁早接受魔法教育，也不像我一样得到太阳神的加护成为圣女。特鲁伊是个凡人，不该与我们为伍，也不配踏上讨伐魔王的道路。
你这样给希望她，真的好么？实力差距摆在面前，是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逾越的。正如你没有变弱之前，我、卡洛尔、玛德琳三个无论怎么努力，从来没有单独赢过你，这就是现实。
刻尔，如果你真的对她好的话，就不要给她这种希望。因为我们迟早是要重新走出威斯瓦兹，前往魔王城堡的，如果那时候特鲁伊在你的身边，只会让她早死而已。
她并不如我们那般强悍，甚至连凯伊都远远不如吧。总有一天，我们会遇到一场就连我们自己都疲于奔命的战斗，她会死在那里，而你将会陷入害死她的痛苦之中。
那么，身为同伴，身为朋友，身为爱你的人，就由我来斩断这份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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